1
十五日，晴，有风。
地官下降，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免灾。
小曹同学，摸了摸上衣口袋里面那个打遍铁道部子弟小学的U型锁。
不为了什么，仅仅是喜欢捏着硬实的柱状物体。
真男人，既要硬的像锁。
也要牙签开锁。
锁，是为了不别离。
云遮夕阳，小巷幽深，转角那团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让小曹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这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无一日中断的早课，练习吐纳之法带来的直觉。
今天，上学忘了看黄历。
果然，白色身影横在了巷口，在背后，一团灰色的影子堵住了去路。
喵。
果然是猫。
白猫淡淡的张嘴：“咏春，奶牛。”
颜色一黑一白，恰如这个世界阴阳两界。
小曹没有答话，他依然保留着一点灵长类的傲气，不愿意通报姓名，这样的练手，最近经常发生。
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一只灰色英短：
“徒儿，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讲话。”
白猫受教了，略微低头，不再言语，一步一步逼近小曹。
两边的墙壁，是猫天然的助手，他们灵巧的身形，可以在两堵墙壁之间反复横跳，把步伐的优势展现到最大。
墙外的秋色正浓，但是墙内的压迫更甚。
小曹低头看脚，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面掏出锁，锁头略黑，那是经常在校园里面捅蚂蚁窝留下的痕迹。
他知道对手是可怕的对手，也知道自己手中是搏杀的利器。
双臂微张，锁头碰墙，缓慢，但是发出了金石碰撞的声音，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圆弧。
言必称三，手必称圆，这已经是小学语文的内容。
猫爪，是杀人的利器，小曹的锁，又何尝不是。
一阵长啸，练手，也可以是生死相搏。
遮住夕阳的云散了，暗红的余光洒满了小巷。
太阳终会落下，但是太阳明天依然可以爬起来。
人呢？
2
无论如何，被人盯上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
假如说世上有比被人盯上更难受的事情，那就是被一只猫盯上，还是一直会武术的猫。
小曹回到了家，家里的炖鱼还在电磁炉上扑腾。
老爹坐在墙角，一只手略显笨拙的翻动着手机，为上面心仪的舞蹈女主播刷着礼物。
老爹的手，受伤了。
当然，和女主播无关。
那只手，是几年前挤公交的时候被车顶的一只大猩猩所伤，分筋错骨，仅仅是在须臾之间，甚至没有影响指玄境的老爹当天简单包扎后的上班打卡。
这位女主播叫什么小曹都已经忘记了，但是隐隐错错记得“泰山”二字。
小曹放下了书包，胸前的衣衫尽破，漏风，但是无伤。
妈妈给准备的猫薄荷袖箭，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小曹知道自己要尽快熟悉体育老师教导的第八套广播体操，不然下次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
人老了，就是话多，盯着地上如僵尸般来回爬动的扫街机器人，老爹又念叨起了那句话：
“如果当年没有……”
小曹知道老爹在说什么。
那是多年前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在北京野生动物园，有两家游客两家人发生了斗殴。
人类历史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肯定会有这样的感觉：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那天，就是很普通；
那天，却不沉闷和平凡。
现在依然能在档案馆里翻到发黄的胶片，记录着那天的场景：
双方厮打地点附近的动物是第一次看到人类之间的打斗场面，让这些动物印象深刻。
而离的最近的，就是灵长类动物园区。
一个个动物比人懂得如何做人。
根据当天的亲历者，一只刚在晒暖的石头上睡醒午觉的大猩猩回忆，他很好奇，这是人类提供的特别节目么？
以前都是我们打架、梳毛、扔粑粑给这些一惊一乍的人类看，如今莫非反过来了？
这一刻，石破天惊，如普罗米修斯偷来了火种，如亚当夏娃偷食禁果。
本着模仿是第一生产力的大猩猩，心中升腾起来了要向最高级灵长类动物借鉴的野心。
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当天晚上，部分动物家庭在兽舍内模仿斗殴，场面一度失控。
3
那场打斗，看似混乱，不着章法，但是细品之下，内有玄机。
战局分为两拨，左侧的是青铜局，几位男性互殴，但是没有出现站立式格斗，都选择了地面技巧。
可以看到，黑上衣选手试图使用一个侧身十字固但是没有拿到对方的胳膊，红屁股选手用低身位试图拿到上位但是一直被格挡。
可能是周围无数只手安抚住了这两颗民间MMA选手的心。
右侧的，是高端风险局，抱着孩子的大妈在无数次标准的泰拳正踹倒地对手臀部之后，发现破防效果不佳，在身负祖国未来希望的情况下，腾出一只手，采用了江湖斗殴中最常见的“遛狗式牵引”战术。
强迫对手进行爬行，不光伤害程度拉满，而且侮辱效果极强。
大妈一出手，立刻让局部战局反转，果然你大妈就是你大妈。
最关键的是，大妈手中的一个幼童，全程情绪淡定，不哭不闹，左顾右盼，仔细观摩，流露出了未来街头王者的霸气。
但是很快，大妈的攻击被中断了，一个不讲武德的男性对大妈进行了飞踹。
这招在站立式格斗里面风险很大，很容易被对手拉住脚踝卸力后拖入地面。
偷袭者不顾及大妈手中的孩子，万幸的是大妈倒地的时候采用了跑酷落地式前侧滚翻模式进行缓冲，孩子并没有受伤。
大妈起身以后立刻进行了赛场常见的垃圾话反击，正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文武两开花。
整个斗殴场景，从老到少，从男到女，全程参与，展现了上古时期部落冲突里面的全民皆兵的状态。
围观群众，采用添油加醋式劝架，而围观的动物们，心中波涛翻滚。
原来，这就是智人当年称霸地球的手段啊。
本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心态，动物们当天晚上，就进行了蓝军红军实弹演练。
4
这场载入史册的场面，如同萨拉热窝的那声枪响，也如同告诉哥伦布往东走就能到印度的街头传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是在当时，学艺的火苗，差点被压灭。
北京野生动物园的饲养员们，心中有大智慧。
他们知道，猩球崛起不光是科幻电影，而是有准确刺激以后就有概率发生的黑天鹅事件。
为了不让人类在骑着小马驹挥舞大长矛的未来凯撒面前过于丢脸，他们干预了。
尊尊教诲之下，动物们知道了，打架不好，特别不好……
但是，如果说人类教导给动物的第一堂课，那不是出拳的方式，而是欺骗的智慧。
灵长类动物园区的动物们，看似，被饲养员苦口婆心的疏导给劝服了，但是有的种子一旦播下，那就再也没有根除的机会。
根据史书记载：
他们从游客们不顾禁令投喂食物的手法中学会了木桑道人的漫天花雨；
从游客们不听劝阻拔草摘花的体态中领悟了鸠摩智从迦叶尊者拈花微笑中悟出的拈花指；
从工作人员打扫粑粑的流程里面体验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九天九地方便铲法。
当猩猩们学会了五行连环拳，利用自己特有的臂长优势，把崩、钻、劈、炮、横五式研磨到了极致之后，这种不爱文装爱武装的劲头感染了园区里面其他的动物。
因为，同样靠近那场史诗级斗殴的，还有大鸟园区。
老鹰们学会了大力鹰爪功，展现了原汁原味的擒拿挫骨、点穴分筋，殷天正的祖师爷找回了当年的霸气。
鸟类，是信息的传递者，是功法的记录员，随着夜晚的啸叫，很快，学习功夫的热浪铺满整个野生动物园。
老虎们开始研习伏虎掌的破解方法，奇正相生相克衍生出三百二十四变被用在老虎们之间相互角力当中，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大要决都找到对应的方法，以后武松别说上景阳冈了，躲在阳谷县城里面都要被拖出来吊打。
在昆虫馆，反向工程出了游坦之吸取雪山千年冰蚕的毒性后练成的冰蚕毒掌，可以隔空伤人，中者转眼间冰封一具雪人。
在鳄鱼池里，复现了四大恶人里面岳老三的招牌绝学，鳄尾鞭。
在狮子园里面，以丹田内气外发形成的金刚禅狮子吼重现人间。
很快，天下武功出少林，一代宗师在北京，狮虎熊豹猴子馆，千古英豪史垂名。
还好，北京野生动物园没有熊猫，不然动物搏击术的迭代还要更快。
因为大家都知道，功夫熊猫，牛X！
随着动物们的转院，全天下动物园的动物们都学会了文武艺；
偶尔有几个重返野外的动物，开门立派授徒，让全天下的动物都开始进入陆地神仙境。
于是人类一败涂地。
整个世界到处都有动物用功夫暴打人类。
5
历史的尘埃，顶不过炖鱼的香气，父子两人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肚子的咕嘟声把他们拉回了现在。
“明天还要上学。”
“你该去。”
“路上又要打架。”
“你能赢。”
“学校的蚂蚁们都开始练军体拳了。”
“你的U型锁该放下了。”
“放不下的还是心结。”
“捡起来的应该是体面。”
“爸，你的古龙风格我快跟不上了，什么体面？”
老爹长叹一声，眼神如风若刀，目光万里飞雪。
“在哪儿打个架不好，偏要在TM的野生动物园。”
“那里是给动物野的，这人，怎么还不如动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