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香港8月20日电 题:香港花牌与扎作师的一生
中新社记者 韩星童
庭院里那棵老细榕树下搁置了一个长约2米、还未完成的盂兰节花牌。由它引路,香港花牌扎作店“李炎记”就在几步开外,隐于元朗旧村巷口。第二代掌舵人李翠兰正端坐在店内,用蘸过红漆的刷笔重复地涂一个“七”字,涂完一层才抬头,招呼依约寻来专访的中新社记者。
香港花牌扎作师李翠兰是“李炎记”的第二代掌舵人,从小学毕业后就跟随父亲学做花牌,如今上了年纪的李翠兰已找到了第三代掌舵人,逐渐退下一线。 中新社记者 韩星童 摄
如果有样东西,让人一看就知道来自香港,花牌是其中之一。每逢盂兰节、天后诞、太平清礁等传统节庆,甚或春茗、新铺开张、婚嫁等,围村人总爱搭大棚做神功戏宴请四方来客,少不了扎个七彩花牌,配以开屏孔雀、飞腾龙凤等图案,再喜庆不过。
花牌设计实用与美观并重,配色尤为讲究,红字配绿底、黄字配红底,总之要醒目,“要让人远远就清楚看到你在办什么活动”,更要烘托气氛。乍看这种大红大绿的花牌,游人或以为俗气,其实正是这种世俗的热闹,铺张而有元气。
对于李翠兰那代人而言,入一行做一生是寻常不过的事,“我小学毕业那年,原本要出去找事做,我爸开花牌铺,就说反正家里也要请人,不如你留下来帮手,我说好啊。”
用竹枝扎孔雀头、画龙凤图腾等手艺,及最重要的写字基本功,都是在帮父亲打下手时学成、练就。
香港花牌扎作师李翠兰是“李炎记”的第二代掌舵人,从小学毕业后就跟随父亲学做花牌,如今上了年纪的李翠兰已找到了第三代掌舵人,逐渐退下一线。 中新社记者 韩星童 摄
最早花牌上的字,是棉花字,即用棉花拼砌成的字。从前制作时,父亲会先将所有要用的字写一遍,李翠兰照着临摹,贴棉花,再喷上颜料待吹干。久而久之,她与父亲的字体愈发形似,横竖撇捺的苍劲有力如出一辙。
时移世易,港式棉花字难以为继。连手写字也日渐为电脑字体取代,后者工序简易,省时省力。“以前客人打电话来订制花牌,逐个报(要写在花牌上)的公司名、人名,我逐个记。有时‘陈’还是‘程’,‘汪’还是‘黄’,分不清,要确认几遍,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现在只需要传真机,一张纸列好所有名字。”可李翠兰就是喜欢手写字的温度,也怀念那个书写年代的趣味无穷,电波里纠缠不清的同音字,那时只觉焦头烂额,如今回望却有份厚重的人情味,那情感满溢而出由笔尖渗至纸张,独一无二,也将人与人紧密连结。
根据庆祝主题,花牌大小不一,从20英呎至100英呎都有,字数亦随之调整,李翠兰最多曾在一张花牌上写过200个字。一日十几个小时伏案或跪地写字,李翠兰过去数十年习以为常,但身体先于意识感知到岁月,“年纪大了真的做不到。”长年劳作令手、肩、颈多个部位劳损,她伸出刚因麻痹动过手术的左手,伤口仍包扎着。
几年前,李翠兰已开始留意吸纳接班人,“但做我们这行辛苦,想请人很难,有的年轻人试做半日就走了。”顶着酷暑、严寒爬上戏棚挂花牌;等到风季,搭好的棚保不齐哪日被台风吹垮,有时倒在路上,半夜也要去清理。
捱得辛苦的年轻人黎俊霖还真就被她找到了。年轻一代为花牌扎作带来崭新思想,黎俊霖设计室内小型花牌,拓宽花牌使用场合,带入商场、饮宴食肆,也令花牌传统文化得以与现代都市更好地共存。
这些转变,李翠兰很愿意接受,花牌形态本就非一成不变,就像父亲一辈扎作时,花牌着重向高发展,动辄高过四五层楼。到她这辈,出于安全向横发展。这是每个时代花牌扎作师傅顺势所作尝试,为的是让花牌继续流存,代表香港。
李翠兰的生活慢下来了,乐于做起“甩手掌柜”,交予新生代掌舵人。她还试过退休,睡觉、看剧集,但无所适从。于是她又坐回巷口的店铺里,得闲就提笔帮花牌写字、画图,与路过的街坊话家常。她喜欢这样的日子,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了。(完)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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