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圈发了吃早餐的短文，也上了图，问一碟小菜是啥？并说认得出的大概是70后80后。对于我60后来说一看便知，那是一碟腐渣。
豆腐渣是磨豆腐的渣渣。黄豆(大豆)磨好以后，倒进纱布的兜里过滤，几遍之后，确定没有浆汁，那就是白中微黄的豆腐渣，粗糙干爽，抓一把攥手里成型，放手又自然散开。
豆腐渣含有丰富的营养成份，大量的纤维素和矿物质及维生素。以前加工方法简单，石磨并不精细，所以豆腐渣也含有大量蛋白质。不过人吃的不多，大都喂猪了。
小时候家里养过老小猪，小猪出栏前的二十多天，我每天都会挎着水桶，去豆腐店(豆腐作坊)挎些豆腐渣回来。父母把豆腐渣掺在猪食里，给小猪加餐，小猪吃得欢，吃得香。二十天下来，小猪仔肥臀腰圆，毛发光亮，神气十足，煞是可爱。然后赶到集市上，小猪仔最是抢手。
豆腐店是邻村的，坐落在后面岗上，生产队经营。我挎着水桶，穿过邻村古老窄窄的巷子，再迈过石板桥的小河，就是后面岗了。岗上有几棵高大的树，伸向空中，托举着三四个鸟巢。豆腐店就在大树下面，几间草屋，门正对着高坎，上了高坎就到了门口。
进屋，放下水桶，说要豆腐渣。一位筛浆的老爹爹说：“你可是✘✘二子吧。”我“嗯”了一声，他说等一会。他说出父亲的名字，只是证实一下。其实都是本家的长辈，他们不认得我罢了。我就站着等，三四个老年人在里面忙碌着，大锅正在沸腾，热气弥漫着屋内上半个空间，如同进入人间仙境，扑鼻的是浓浓的豆腥味。老爹爹筛完豆浆，把豆腐渣一把一把抓进我水桶里，过了秤，记上账，我就挎着水桶往回走。刚出筛的豆腐渣水份多，我挎的水桶越来越重。
豆腐店是驴子推磨，等待的时候就看石磨呼呼的声音，惊叹石磨“吃的豆子，挤出来的是牛奶”。牛奶般浆汁从磨盘四周淋下，磨盘变成大蛋糕。然后老爹爹把木盆的浆汁舀进布兜里过滤。布兜吊在梁下，像挂着的球，圆润光滑，再加水搅拌，浆水从光滑的周边渗出来，淋下去。再摇晃布兜的架子，豆腐渣在布兜里成了一个大圆球。不断摇晃，挤干豆腐渣里最后一滴“奶汁”。然后把“奶汁”倒进大锅里，烧开，点卤，一大桶豆腐脑做成了。用它包干子，浇千张，压豆腐。纯正的手工艺术，把大豆的精华变成餐桌上的美味。
有时，我站在门外等待，看河湾女人洗菜捣衣；看男人犁田耙地，聆听吆喝老牛的声音；看巷子里人进进出出。
一次挎豆腐渣走在巷子里，迎面走来年轻的夫妻，男的是城里工人，带女人回老家来待产。女人挺着大肚子，我贴墙边让路。男人看我桶里的豆腐渣，说也去豆腐店买点回家吃。女人说：“那是喂猪的，人能吃啊”。城里女人没见过，认为是侮辱她。
豆腐渣确实是能吃的，可是一般家里很少吃。想吃豆腐渣，可去豆腐店要点，不收钱。我家隔壁的三爹是张鱼网虾的高手，指甲尖大小的草虾经常搞一大碗盆。然后就烧豆腐渣，小草虾沉醉在豆腐渣里，白里透红，增添了豆腐渣的鲜美，这是下饭的小菜。村里人辄语说：虾子小鱼当小菜。羡慕不得了。吃得最多的是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牙口不好，家人就在饭锅里蒸一盆豆腐渣，放点油盐，一日三餐都吃它，他很满足。
有几年我们家也磨豆腐，加工年豆腐，挣点过年费。豆制品是过年家家必备的，远村近邻带些豆子来，父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全部上阵，二十四小时不停。我们工作主要是推磨，开始推磨很兴奋，一天下来，像焉了的茄子，坚持几日，就习惯“驴子”推磨。有时候推通夜，天昏地转，倒在灶下草堆上就睡着了。加工过的豆腐和豆腐渣被陆续提回家，吃豆腐渣的人家也多起来。
岁月荏苒，偶尔在家里用豆浆机做出来的豆腐渣，感觉太细太面，没有颗粒感。菜市场卖豆制品的人家也给一些，味道也不似从前，机器磨出来的豆腐渣终究没有石磨的地道。
偶尔看到早餐摊位上摆放的豆腐渣，就很新奇，旧日情景涌上心头，仿佛石磨流出的是一股股辛酸的眼泪。（图片选自网络，致谢）
2021.11.15
保定 容城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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