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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人说过,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个死人一样。然而在和江揽月分手的第九个月,俞轻舟发现她“诈尸”了。
并且炸得不合时宜,因为他们是在寺庙里重逢的。
看到她的那一刻,俞轻舟就着满地浸泡了春雨的落花,杵着扫帚愣在原地,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却慌作傻狗。
而比他更慌乱的,是站在不远处同样僵化当场的江揽月。
眼下适逢谷雨节气前后,南城断断续续飘着春雨,她撑着一把墨绿色的圆伞,透过飘渺的雨丝儿朝他望过来。
目光触及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以及合身的僧袍,她脸上的神色变得尤其复杂,向来温润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若隐若现的不解和慌张。
脚下更是像生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动半寸。
同事往前走了好些距离,才发现江揽月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住脚步,回头朝她喊了一声:“小月亮,你发什么愣,赶紧跟上呀!”
江揽月被同事这一声招呼给唤回了神智,她想起今天是陪同事过来庙里上香的。
前阵子同事过完生日,正式踏入了三十岁大龄单身女青年的行列,家中二老催婚的节奏突然就被拔快,几乎每个周末都给她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可相了那么多次,红鸾星硬是按兵不动。
无奈之下,饱受相亲摧残的同事病急乱投医,听了单位一位热心肠姐姐的建议,趁着假期便拉了江揽月到郊区的南山寺来求姻缘。
想到此处,江揽月压下满腹疑惑,把目光从俞轻舟身上撤了回来。她小跑跟上同事的步伐,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这个庙里的姻缘签是不是真的很灵?”
灵到她还没有开始许下愿望,就已经先和俞轻舟再次见了面。
同事没发现江揽月的不对劲儿,半信半疑回道:“大概吧,貌似很多人都说挺灵验的。”
江揽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小和尚模样的俞轻舟,为什么他会穿着僧袍?为什么他会剃了光头?为什么他会在庙里扫地?越想,心里疑惑越大。
和同事走到寺庙的主殿门口时,她还是决定回去找一个答案,于是顿住脚步:“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我等会儿再过来。”
说罢,也不等同事回答,便顺着来时路飞快地往回走。
幸好,俞轻舟还在那里扫地。只不过这时他背对着她,所以并不知道她又回来了。
江揽月稍微平复了一下怦怦跳的心律,慢慢走近,语气尽量平缓地出声唤道:“俞轻舟。”
俞轻舟再次怔了一瞬,回头,对上她那双温润的眸子。他许久没见她了,这半年的思念如同野草疯长。
虽然还在生她的气,但想到俩人现在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回,所以他打算潇洒大度一点,跟她心平气和说两句话。
只不过他不知脑子怎么的就抽了筋,打好的理智腹稿最后变成了脱口而出的否认:“施主,小僧法号慧缘。”
话一出口,俞轻舟就恨不得立刻刮自己两个大耳光,妈的,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果然是在庙里静养的这段时间太闲了,他就不应该看那么多狗血连续剧。
江揽月不知道俞轻舟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她蓦地就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出家了?”
俞轻舟骑虎难下,琢磨了半晌,然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现在住在庙里。”
2
雨势渐渐大了一些,看到俞轻舟没有回去的意思,仍在勤劳地扫着地上的落花,江揽月识趣地没有再去追问,而是高高地举起手,替他撑着伞。
同事求完姻缘签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那俩人之间的气氛,静默中带着一丝诡异,诡异中又带着几分和谐。
江揽月的注意力全在俞轻舟身上,跟着他小步挪动,不舍得让他淋一点雨,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满脸震惊的同事。
还是俞轻舟眼尖,瞥见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心提醒道:“你朋友在等你。”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脸见鬼的同事,江揽月抿了抿唇:“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可以吗?”
说完,她把伞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往同事方向跑过去,留下俞轻舟握着那把伞,久久不能回神。
从南山寺回市区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江揽月一坐上副驾驶就开始闭目养神。
而同事憋了十分钟,到后面实在是憋不住了,便诚惶诚恐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月亮,你该不会是看上刚才那个小和尚了吧?”
江揽月突然睁开眼睛。
“虽然那小和尚看起来是挺俊俏的,但人家是出家人,你可不能乱来啊!咱们要有道德底线,你如果想谈恋爱了,姐姐赶明儿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六根不净的……”
同事仍在絮絮叨叨,看样子,像是十分害怕江揽月误入歧途。
江揽月觉得再不解释的话,她怕是要被念叨一路,因而适时打断了同事的话:“他是我的初恋,我俩差不多在一起五年,几个月前才刚刚分的手。”
信息量太大,同事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安静了片刻,她才试探性地开口:“所以,你们分手之后,他就看破红尘了?”
“不知道。”
这说的是真话,江揽月的确不知道俞轻舟为什么会一身和尚模样出现在寺庙里。当初他们大吵一架分手后没多久,她就在酒吧里听到了赵砚书那行人提起俞轻舟被公司外派到国外的消息。
恋爱五年刚分手的初恋男神,怎么转身就去庙里出家当和尚
她虽是心中有愧,虽是意难平,但相隔千山万水,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闻言,同事不由自主想起了刚才那个诡异又和谐的画面,再次询问:“那你现在什么想法?还喜欢他?”
这话把江揽月给问住了,她垂下目光,一下就看到了自己光洁的手指,那上面原本有一枚戒指的。
她觉得脑子有些重,就像被水浸泡过的棉花,沉甸甸的,让人一阵压抑。
她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跟俞轻舟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但后来俩人分手时,他生了好大一通气,像个炸毛的小兽,一直在控诉她没良心。
他说:“江揽月,原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3
江揽月认识俞轻舟,其实纯属巧合。
那是五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江揽月还在榕城念大二,而俞轻舟是隔壁学校金融系的大帅哥,跟她同级,但没有交集。
然而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后来因为谈敏真和赵砚书的缘故,碰到了一起。
谈敏真是江揽月的室友,俩人说不上很合得来,但相比外人而言,总归多了一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感情。
江揽月不知道谈敏真是在哪里认识的赵砚书,但在宿舍里听她提起过很多回,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拿下他。
对此,宿舍的其他姑娘只当她是犯花痴了,没当一回事。
直到某一天,谈敏真来找江揽月,请她一起到隔壁学校去看篮球赛。
江揽月本来不想去,但耐不住谈敏真的央求,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也是那一次,她在球场上,看到了与贺程长得七分相像的俞轻舟。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胸腔内响起了擂鼓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那是心动的声音。
瞧着她出神的模样,谈敏真热心肠地给她做了科普:“那个穿15号球衣的男生,是赵砚书的发小,好像叫俞轻舟。”
江揽月点头致意,剩下来的时间,她异常认真地看完了整场球赛。
球赛结束后,谈敏真过去给赵砚书送水,其实她买了一箱水,但只拿了一瓶过去。其他队员大概是见过谈敏真的,所以对她的厚此薄彼纷纷起哄,俞轻舟笑了笑,一手拖了一个贫嘴的就往球场边上走。
江揽月坐在那箱矿泉水旁边,等俞轻舟那群人嬉笑着走近时,她从箱子里拿出水,一个一个递给他们。
俞轻舟接过水,道了声谢,瞧着她眼生,又问了句:“你是谈敏真的朋友?”
“嗯,室友。”
闻言,他笑了笑,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其实我挺欣赏谈同学的,一般人没有她这个毅力。”
“啊?”江揽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直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才后知后觉明白到俞轻舟指的是谈敏真在追赵砚书这件事情上毅力可嘉。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朋友为什么不喜欢她?”
听了这个疑问,俞轻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水,剩下的半瓶倒在手里洗了把脸。
随后在她旁边的台阶坐下,像个情感大师一般,睿智开口:“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倒是你,有空劝劝谈同学,做人不要一根筋,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发梢滴着水,不知是汗水还是刚才的矿泉水,再加上皮肤白皙,与春日的阳光彼此相照映,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
在那一瞬间,江揽月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贺程的影子,眼睛猝不及防地热了热,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4
那天回去之后,江揽月晚上睡觉做了个梦,梦到了许久不见的贺程,那个与她一起长大,但却来不及和她一起变老的青葱少年。
她似乎知道那是梦境,知道他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所以她努力地追着他跑,想要去拉他的手,可是她再怎么努力,也仍然够不着,他们之间好像隔着洪荒,被冲散得越来越远。
半夜醒来,她出了一身虚汗。
第二天早上没课,江揽月想了很久,最后独自去了隔壁的财经大学。
篮球场有不少人,一部分是在上体育课的,还有一部分是三五成群过来玩的。江揽月往人群中看过去,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找到俞轻舟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抽点时间过来转一圈,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只有运气好些的时候,才能在球场上看到那件熟悉的15号球衣。
一开始,俞轻舟看到江揽月出现并没有什么过多反应。但后面,他发现她似乎是每天都过来,便多留了几分心。
一起打球的队友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了,跟他打趣道:“也许人家是特地过来看你的呢!”
“别瞎说!”
中场休息的时候,俞轻舟过去跟江揽月打招呼:“你喜欢篮球?我好像经常看到你来看篮球赛。”
“我过来散步的,刚好累了就坐下歇一歇。”
这理由蹩脚得很,谁天天散步散到别人的学校去,还能掐准时间掐准地点停下来歇息的?
俞轻舟不信她的说辞,只不过人家不想说,他也不方便追问。
彼此沉默了会儿,期间有羞涩的姑娘过来给俞轻舟送水,他没有接,不过十分礼貌地道了谢。
江揽月在一旁静静看着,在她看来,俞轻舟属于那种让人很容易就会喜欢上的少年,热烈,明朗,真诚。
她也不例外,因为她也喜欢俞轻舟。
打发走了追求者,俞轻舟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了江揽月那双清润的眼睛里。跟旁人热烈的目光不一样,她的眼神明明纯澈坦荡,但却偏偏跟长了钩子似的,能把人镬住禁锢在里面。
没来由的,他脸上烫了烫,随后匆匆挪开视线。
不明所以的江揽月从旁边的购物袋里翻出一罐还没有开封的冰镇可乐递过去,声音轻柔:“你喝吗?”
慌乱地接过,俞轻舟只觉心跳莫名快了些,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队友跟他开的玩笑,然后满脑子开始循环播放起“也许她是来看你的呢”这句话来。
没来得及道谢,就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句:“你该不会是来看我打球的吧?”
话音落地,脸上已经酡红一片,懊恼得恨不得咬舌根。
瞧着他的模样,江揽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拉开了汽水的拉环,再次递到他跟前,佯装淡定地回答道:“你终于看出来了?”
那一刻,好像风动了,又好像是心动了。
俞轻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这会儿他的思绪已经乱飞,一肚子话塞到了喉咙尖,愣是吐不出来,最后只好顶着一张大红脸,默默接过她递过来的可乐。
江揽月低低笑了一声,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仍旧轻柔:“我要回去上课了,明天再来看你打球。”
5
回到市区之后,江揽月没有回家,而是拜托同事送她去了酒吧街附近。
“借酒消愁?需要姐姐陪你吗?”同事担心她想不开,毕竟前男友出家这种事,概率太低了,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江揽月摇摇头:“不用,我只是过来找个朋友。”
得到她再三保证没事之后,同事先回了家。
天色还早,街上比较冷清,江揽月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星期八”酒吧门口。
那是俞轻舟和赵砚书合伙开的酒吧,以前还和俞轻舟在一起的时候,她来过几次,里面的服务员都认识她。
推门进去,灯光昏暗。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营……诶,老板娘?”
服务员小高认出她来,突然拔高声调唤了一声,江揽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赵老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砚哥出去了,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谢谢。”
江揽月在酒吧等了一个下午,等到赵砚书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看到她的出现,赵砚书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施施然煮了一壶热水,给她泡了杯清茶,这才终于开口:“我们酒吧有规定,不能卖酒给你,请谅解。”
江揽月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第一次来酒吧时,不知情的赵砚书给她倒了杯鸡尾酒,入口就是一口清冽的甜意,她当成饮料喝了两杯,回去之后,毫无意外地出了一身红疹。
后来,俞轻舟制定店规的时候,就多加了一条:凡是江揽月过来,所有人都只能给她倒牛奶或者茶水。
想起旧事,不由得让人感到一阵唏嘘。
江揽月不想跟赵砚书叙旧,抿了口热茶,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在南山寺见到俞轻舟了。”
闻言,赵砚书倒茶的动作一顿,再抬眸时,眼里多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江揽月继续问道:“之前我无意中听到你们说他出国了,后来呢,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为什么会在庙里?甚至还,还穿着和尚的衣服。”
赵砚书并没有给她答案,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捋清楚了吗,你真的喜欢他吗?”
江揽月沉默。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那就请江小姐不要再打扰我的朋友了。”
——
人有时候是很难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的,只有分开了,失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恍然醒悟,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江揽月突然想起自己追俞轻舟的初衷,算不得纯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耻的。
那时在球场见了他一面,觉得他和贺程长得很像,于是便用些笨拙的法子,开始时不时在他面前晃。
后来,俞轻舟真的眼熟她了,有些什么活动也会叫上她一起,俩人的关系才慢慢靠近。
记得那年放暑假的第一天,新闻出了晚上会有流星雨的预告,有人便提议到山上露营。
准备妥当,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入夜之后,山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风也有些大,凉飕飕的。围着篝火吃饱喝足,大部分人便把等流星雨这回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纷纷钻进帐篷里取暖了。
江揽月不想回帐篷,安静地在一旁收拾残局,而俞轻舟则在不远处捣鼓那架特地租来的天文望远镜。
没多会儿,他把镜头对准了她。
她嗔笑提醒:“星星在天上。”
“但是月亮在眼前。”
少年的心思坦荡而赤诚,表达爱意的方式却含蓄而内敛。
那一刻,她仿佛在俞轻舟的眼里看到了流星雨。
6
俩人在一起之后,俞轻舟称得上是二十四孝男友。
陪江揽月泡图书馆,陪她上大课,有球赛必报备,不接别的姑娘递的水,还把她的名字拼音缩写印在了球衣上面。
并且时时刻刻把“我有女朋友”五个字挂在嘴边,天天在赵砚书那些孤寡单身汪面前“月亮长月亮短”地嘚瑟。
一开始,江揽月觉得尴尬又羞涩,但时间长了,脸皮也被他修炼得差不多厚了。
毕业后,俞轻舟回了南城,一边进了沈氏帮沈家的忙,另一边又跟赵砚书开了家酒吧,偶尔抢人家乐队主唱的麦克风过一过唱歌的瘾,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而江揽月是跟他一起过来南城的,在电视台找了份工作,有时候忙起来三餐也顾不上吃。
俞轻舟怕她熬坏身子,后来便直接搬进了她的出租屋,负责起她的一日三餐。
如果没有意外,在俞轻舟的计划里,他应该是他们那群朋友里第一个结婚的人。
只不过,计划一直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后来,俞轻舟无意中发现了一张江揽月珍藏起来的照片,顿时觉得整个人跌到了冰窟里。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里的江揽月笑得很是灿烂,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孩,长了一张与他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翻到背后,有一行小字,写着:我们的十七岁。
他后知后觉明白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替身。
俩人故事的最后,是俞轻舟和江揽月大吵了一架,然后从她家搬了出去,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去了国外。
而江揽月后来在家里发现了一枚戒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吵架的那天,俞轻舟是准备跟她求婚的。
对于他,她心中有愧。
但他不想听解释,所以她的半句解释都显得苍白和多余。自此,她便不敢再去联系他,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
——
可江揽月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时隔不到一年,本该在国外的俞轻舟竟然会在南城的庙里出现。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所以才来酒吧寻个答案。
不过赵砚书显然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陪她打了一盏茶的太极,最后除了互相留了号码之外,一无所获。
然而江揽月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前脚才刚出酒吧,赵砚书后脚就立刻给俞轻舟打了电话通风报信:“你家小月亮刚刚来我这刨根问底了。”
彼时的俞轻舟,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陪着他那位刚满八岁的小师叔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听到江揽月的名字,他顿时紧张兮兮地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让她离你远一点。”
闻言,俞轻舟气得咬牙切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赵砚书,等老子回去,肯定第一个收拾你!”
赵砚书笑得欠揍:“是你叫我们不要说漏嘴的,我这不是按你要求办事么?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俞轻舟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疼。他只是不想让江揽月知道他出国做手术的事情,并不是不想要她回来他的身边。
眼下被赵砚书这个损友搞砸了,俞轻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怼回去:“你这个脑子,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骂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小和尚看着俞轻舟跳脚的模样,揪了揪他的衣袍,等俞轻舟蹲下来一点后,他踮起脚摸了摸他那光滑的脑袋:“师侄,不要妄言。”
对此,俞轻舟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没吭声。
见状,小和尚接着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今天早上帮你打伞的那个姐姐?”
听了这话,某人哼哧一声:“这么明显吗?”
“原来你真的六根不净,犯了色戒。”
俞轻舟:“……”
7
其实烦躁的不止俞轻舟一个人,江揽月找不到答案,同样憋得难受。
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晚上,硬是合不上眼睛。本想第二天请个假再去一趟南山寺探个究竟,却不料大清早就接到了单位的出差通知。
这一去,她跟着老徐在外地待了大半个月。
好不容易完成工作回来,她连水都来不及喝,便又火急火燎赶往庙里,但最后却被告知南山寺根本就没有俞轻舟这个人。
真的见鬼了!
想来想去,江揽月只能想到赵砚书,她在通讯录里翻出他的号码,拨通之后直接就是一句:“俞轻舟从庙里逃跑了。”
赵砚书“嗯”了声,然后转头去看了一眼彼时正背着吉他在台上唱摇滚的某位出逃人士,低声笑了笑,随后盛情邀请道:“今晚酒吧有特别演出,有兴趣过来看看吗?”
拒绝的话快要说出口时,江揽月似乎隐约听到了赵砚书那边传来颇为熟悉的歌声,她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俞轻舟独特的嗓音。
回到酒吧街,已经接近晚上八点,推门进去,里面一阵沸腾。
台上的人许是终于累了,俞轻舟下台,换了其他人上去。
江揽月挤过人群,匆匆往后台的方向跟过去,最后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本光溜溜的脑袋长出了短短的头发,像个刺猬。穿着黑色的衬衣,整个人看起来禁欲又性感。
他似乎是故意在这里等她的,温柔的眉眼弯了弯,眸色深邃,像一把钩子在勾她的魂。
“俞轻舟。”她唤他的名字,声音有些颤,仿佛在做梦。
对面的人“嗯”了声,梦境忽然就有了实感,不再飘在云端。关于过去的秘密,关于南山寺出家的疑惑,都可以往后压一压,不必急于这一时提及。
眼下,江揽月最为迫切的是想和俞轻舟重新开始。
深吸一口气,她突然上前两步拉下他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腰与她对视,俩人的距离几乎贴在一起。
下一秒,俞轻舟听到她开口:“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
他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想认认真真追俞轻舟一次,而不是去挽回一个跟故人长得相似的替身。”
其实在一起四年多,江揽月清楚地知道,俞轻舟和贺程是不一样的。贺程内敛,沉静,像月光,而俞轻舟热忱,明朗,像太阳。
她曾和月光为伴,后来却无比渴望拥抱太阳。
8
对于江揽月提出的重新追求他的建议,俞轻舟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江揽月试探性地约过他出去吃饭,通常约五次,他会答应三次。有时看完电影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他也没有甩开。
他们的关系,像情侣,但又不像情侣。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六月中旬,江揽月突然给俞轻舟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请假三天。
“我要回一趟榕城。”
俞轻舟大概猜得到她要回去做什么,沉默了会儿,语气轻松地笑道:“你又不在我这里上班,跟我请什么假?”
江揽月本想坦白她是回去看贺程的,但听着俞轻舟的语气,又觉得不提贺程比较好,以免惹他不开心。
所以,还是什么也没有提。
然而江揽月没想到的是,最后她会在墓园遇到俞轻舟。
受到雨带推移的影响,回到榕城的第一天,天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次日早上,天放了晴,江揽月到花店取了订好的向日葵便往山上去。俞轻舟比她早到一步,她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他站在贺程的墓碑前面了。
“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你的故人。”
实际上,俞轻舟是因为看到这几天的暴雨天气预告,放心不下她一个人,所以才跟过来的。
眼下,他的语气平缓,没有任何的异常,江揽月吊起来的一颗心也就逐渐放下。
俩人在墓园待了一些时间,直到后面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才不得不匆匆下山。
回到车上,彼此的衣服都湿了大半,俞轻舟开了暖气,然后从后座翻出一件外套扔给江揽月:“穿上。”
江揽月没动,眼睛盯着他,狐疑开口:“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俞轻舟回以一个微笑,坦诚地说:“当初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找人查过他。”
如果说,俞轻舟是天降男友的话,那么贺程和江揽月的关系,可以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
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不仅住在同一条街上,而且还上了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应该还会上同一个大学,甚至还会一直都在一起。可是,他的时间却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六月十八号。
看她愣了神,俞轻舟伸手替她盖上了那件干净的外套:“在我出现之前,有人给了你那么多年的陪伴和温暖,其实我挺感激他的。”
俞轻舟没有说错,江揽月和贺程大概就是惜惜相惜,彼此温暖的存在。
他们都处于一个不完整的家庭,贺程父母离异,他跟着母亲生活。也许是由于婚姻生活的失败,也许是把对贺程父亲的不满转移到了贺程的身上,总之,他的母亲对他动不动就是辱打谩骂。
而江揽月的情况比起贺程好不到哪里去,她父亲意外去世后便随着母亲改嫁,只是继父不喜欢她,新的爷爷奶奶也对她颇多说辞,妈妈生性懦弱,后来生了弟弟之后更是顾不上她分毫了。
她和贺程就像是两根野草,在那些艰难岁月里,彼此给予养分,野蛮生长。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温柔而有力量的大人,去看看人间的美好。
提起往事,江揽月还是很难过:“我和他都约好报同一所大学了,可他甚至还来不及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就走了。过去这么多年,我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妈妈要带他一起走?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吗?”
说到这里,她几乎泣不成声:“明明……就差一步了,他……本来可以……拥有他向往的未来的……”
俞轻舟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张报纸,标题赫然写着“前夫新婚,四旬妇女携子开煤气自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胀。
他脸色沉重地搂江揽月入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予安抚,声音有些哑:“也许,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闻言,江揽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越哭越厉害,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俞轻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长得太像他了,我不是故意伤你心的……我只是接受不了他走得那么突然……我想多看两眼,我后来其实很喜欢你的……”
9
从榕城回来后,俞轻舟消失了两天,江揽月给他打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本以为是他还没有消气,但后来收到赵砚书的短信友情提示,才知道原来俞轻舟是烧得迷迷糊糊才没有接她的电话。
下了班,她先过去酒吧找赵砚书拿了俞轻舟家里的备用钥匙,接着买了药和菜去看望病号。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想着俞轻舟应该是在睡觉。江揽月摸到了客厅灯光的开关,打开,脱了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他的拖鞋换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卧室。
然而就在她伸手想要探俞轻舟额头的温度时,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看清来人是她之后,眉心蹙了蹙:“你怎么来了?”
“赵砚书跟我说你生病了。”
“多事!”
江揽月猜想,他肯定是那天在榕城淋了雨着凉了,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我和你去医院看一下,好吗?”
“去过了,刚吊完水回来的。”
四目相对,气氛暧昧。
江揽月顶不住他的目光注视,岔开了话题:“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煮点山药粥。”
话音刚落,手腕上却被覆上一道温热的力度,接着用力一拉,她被拽到了床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俞轻舟已经抱住了她,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我不饿,你陪我待一会儿。”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玻璃爬进来,泻下满室清辉。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江揽月伸手回抱住他,轻声问道。
“嗯?”
“你之前为什么会在南山寺?我听赵砚书他们提过,你在我们分手后是被公司外派到国外了的。”
俞轻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回答,你换一个问题。”
江揽月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因为我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别人。”
“气消了。”
俞轻舟说的是实话,一开始知道自己是个替身时,他真的很生气,所以才会忍不住跟她吵架。但后来了解到贺程的事情之后,也就没办法再气了。
而之所以这么久没告诉她,是因为有些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江揽月还想再问,但被俞轻舟故意打断:“我很累,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只好把剩下来的疑问咽回肚子里,陪他阖上眼睛,假寐。
江揽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天色早已大亮,而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是俞轻舟的妈妈和奶奶。
她顿时红了脸。
低着头尴尬地问好。
俞轻舟被她的模样逗笑:“你这是害怕还是害羞?”
江揽月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以前就见过他的家人,但这并不代表现在就不害怕了,睁开眼睛就见了家长,不管是谁,都得心慌吧?
不过俞奶奶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她和俞轻舟分手,眼下见了她,仍旧笑意盈盈的,和以前一样慈祥,招呼她过去一起吃早餐。
“快过来让奶奶瞧瞧,你都好久没来看奶奶了。”
江揽月不好推脱,硬着头皮坐到了俞奶奶的旁边,心虚地唤了一声:“奶奶,你们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今天我们要去庙里还愿。”
还愿?还什么愿?
江揽月茫然地望向俞轻舟,只见他眸色清明,看样子烧是退了,只不过面对她的探究眼神,他也没有给她答案就是了。
10
带着满腹疑惑,江揽月最后跟着奶奶她们一起去了南山寺。
进了寺门,看到院子里有人在扫地。江揽月侧头去看俞轻舟,想起来几个月前,这里的扫地僧还是他。
他唇边带着笑,像是看穿了她此时的想法,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上完香之后,俞奶奶和俞妈妈要留下来用斋饭,回去的时间便往后推了推。
而在等待午饭的过程中,俞轻舟被寺里的小和尚拉去帮忙挑水了,江揽月则在一旁听俞奶奶和俞妈妈聊天。
话题兜兜转转,后来兜到了俞轻舟生病的事情上面。
江揽月从她们的对话中,敏感地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最后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终于找到了俞轻舟一直以来隐瞒她的事情的答案。
原来他当初出国,不是被公司外派出去的,而是因为脑子里长了肿瘤,特地出去做手术的。
……
俞轻舟挑完水回来就发现江揽月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你没事吧?”
“没事。”
碍于奶奶和阿姨在场,江揽月一直忍着没问他,直到把两位长辈送回家后,她才终于忍不住跟他摊牌。
“你是不是长过脑瘤?”
俞轻舟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大概是奶奶她们说漏嘴了:“你都知道了?”
闻言,江揽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努力维持冷静,继续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都发生了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样子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俞轻舟知道瞒不下去了,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摸了颗水果糖出来,剥开糖纸,把糖果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天和你吵完架,转头我就收到了医院的体检报告。医生说我脑袋里长了个东西,初步判断情况不妙。后来我去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出来果然是恶性瘤,做手术也只能有百分之十五的机会活下来。
“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最后还是没说。因为那时我拜托别人去帮我查了贺程的事情,我想,如果你是把我当成他的影子而靠近我,那么你肯定不能接受他在你的生命里离开两次。而如果你可以分清我和他,是真的喜欢我,那我不忍心让你知道你也许会失去第二个喜欢的人。
“所以后来,我说我不想听你解释,让你不要再来找我。为了让你安心,还特地让赵砚书散播消息,说我被公司外派了。实际上,去国外做手术了。
“幸运的是,手术成功了。从国外回来时,其实我有想过去找你和好,只是奶奶过于封建迷信,说是找人给我算过命,必须要进庙里接受一下佛祖的洗礼,病痛才会真正消除。
“所以我回到家,凳子还没有坐热,就被打包送到了南山寺潜心修养一个月。为了表示诚心,奶奶还硬是让师父把我好不容易长回来的那两根头发也给剃了。
“谁知道那么巧,偏偏那时你就跟朋友过来寺里上香,撞了个正着。我知道你这人眼窝子浅,如果我告诉你做手术的事情,你肯定会哭。而我不想看你哭,想着反正事情也都过去了,便一直都没跟你提。
“再后来,你说你要再追我一次。我就当咱们重新谈恋爱了,更不可能跟你提那些事情了。如果不是今天被你发现,本来我还想和你慢慢来的,但你显然心急,所以我还是从了你吧,女朋友。”
说罢,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江揽月果然控住不住情绪,吧嗒吧嗒又开始掉眼泪,明明他给的糖是甜的,可她却觉得口腔里一片苦涩。
“我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俞轻舟替她擦掉泪痕,认命道:“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我现在求仁得仁,也算是爱有所得,圆满了。你要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那以后就多爱我一些,弥补我。”
番外:关于求婚
霜降那天,是俞轻舟的生日。
秋风起,天气变得凉爽起来,赵砚书等人约了他去附近的大学城打篮球。
江揽月因为出差没回来,所以场上众人都有姑娘送水,唯独俞轻舟一个人孤零零的,频繁对着那些臭情侣翻白眼。
中场休息的时候,被气坏的他忍不住给江揽月打了个电话:“你今晚几点回到南城?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到了,你转身。”
“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俞轻舟果然看到球场外有个姑娘正朝着他走来。
原本的郁郁寡欢瞬间烟消云散,他心情变得明亮起来,就连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这是惊喜?”
话筒里传来回答:“不是,是生日礼物。”
旁边的人应该都是知情的,这会儿已经开始吹口哨起哄了,俞轻舟掩不住心里的喜意,被他们吵得红晕浮起。
回了神,女孩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手里拿了一罐冰镇可乐,干脆利落地扣掉拉环,然后把那指环举到他跟前,眉眼弯弯,问道:“俞轻舟,结婚吗?”
俞轻舟怔了一下,而后一笑:“你策划多久了?”
江揽月牵起他的手,笑了笑缓解紧张,把那拉环往上一推,滑进他的无名指。
完成这一道工序,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欺身上前搂住他,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我爱你。”
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你是俞轻舟,所以我爱你。(原标题:《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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