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电影,叫《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是这样形容夏天的:
“眼看着阳光明媚,树木忽然间长满了叶子,就像电影里的东西长的那么快,我就又产生了那个熟悉的信念,觉得生命随着夏天的来临,又重新开始了。”
听听,说的多好,多文雅,这就是文化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张嘴闭口就是希望、翅膀、青春、燃烧……不知道的以为汪峰附体了。过个夏天都能过出个信仰,看大树发芽都能看出个感悟。
这一看就是打小喝咖啡长大的。
咱吃煎饼果子长大的天津人当然比不了这个。
天津人的夏天,擦汗还来不及呢,人都快中暑了,真没闲工夫想这么多……今天是这样,再倒退20年,老天津卫人也还是如此。
如果让天津人来描述天津的夏天,多数人绝对会说一个字:“鲁”。
在这种高温 高湿的作用下,呼吸都变的困难,浑身上下黏黏糊糊。
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宁可过冬天,也不想过夏天。冬天天冷,你可以随便加衣服,大棉袄二棉裤敞开了往身上套。
可夏天就不行了,就算脱个光腚,该热也还是热。
所以一到夏天,老天津人就有很多对抗闷热天气的独特方式。笼统的说,一种是“内部降温”,再就是“外部降温”。
内部降温,说白了就是吃。天津人为了消暑,夏天吃的喝的花样繁多,这其中以西瓜为主力。
作为一名资深吃瓜群众,我是很喜欢吃西瓜的,而且我吃瓜不吐籽,嫌麻烦,全部See You Tomorrow。
前几天和一朋友也聊到这事,他说他也是,吃嘛水果都不爱吐籽。
我说你这人就是说话不严谨,吃桃也不吐,吃芒果也不吐?
他骂了我句玩儿去,说他的括约肌延展度没那么强……
除了我俩以外,我见过的天津人,吃西瓜好像就没有不吐籽的了。
记得以前住平房时,一到夏天,胡同口就有骑着狗骑兔子的外地人卖瓜,那时候便宜,一个瓜好像也就几毛钱,买的时候都是用网兜装起5个8个往家拎。
夏天刚买回来的瓜,从里到外都是热乎的,直接吃口感差,一定要拿凉水先拔一会,等凉透了,再把瓜切好,喊上邻居过来一起吃两角才算舒服。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是嘛样,反正我们那讲究个“一家买瓜,全院受益”。
那时候一到夏天,胡同墙根下就能坐一排大爷大娘,他们把打好角的瓜放在茶盘里,一手摇着蒲扇或是竹篾扇,一手举着角西瓜,边吃边往外漱籽儿。
这个画面,一直印在我脑子里,一群瘪嘴老太太,吐籽时嘴唇上方的皮肤都皱在一起,滑稽至极。
我吃瓜不爱打角,因为流一手西瓜汁太黏糊,毕竟我吃是个吃馒头都要用筷子夹的人。相对于打角,我还是喜欢切一半拿勺㧟着吃,解恨。
除了吃西瓜,天津人夏天还讲究喝绿豆汤消暑,因为绿豆在药性上属寒,确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其实天津人不光夏天吃绿豆,从煎饼果子到绿豆糕,从嘎巴菜到焖子…天津人的一辈子都离不开绿豆。
咱天津的水碱性大,所以绿豆汤熬出来红的居多,不似南方那么绿,不过口感无差。用白瓷碗盛出来,放两勺白糖,在冰箱里冰镇着,喝一口从里到外的舒服。尤其是刚从室外进屋,要是能喝上一口冰镇绿豆汤,就算把特朗普一枪崩了我都不心疼。
绿豆汤 西瓜,老天津卫夏季必备,不过小孩子的夏天,吃的东西就不讲究健康了,而更讲究口感。
我小时候,夏天经常能看到有小贩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上有个大白木桶,里面装的,就是我爱吃的一种冷饮雪花酪,00后的小孩估计没几个吃过的,这东西在过去是明朝皇宫里的秘制冷食,和刨冰差不多,但是冰碴更细腻,类似雪泥。
细细的冰碴和上蜂蜜、酸梅汁、果脯,当然还有雪花酪的灵魂——桂花。先别说吃,光提鼻子一闻就满是花香,垂涎不已。前些年,我在万德庄大街附近看见过一次卖的,可惜没有停下来买一碗,打那起就没再看见过了……
如果说“吃”是夏季降温的生物疗法,那外部冷却就是物理疗法了。
凉席是夏季必备的床上用品,在当时,谁家睡什么样的凉席不用问,看看脸上睡觉压的印儿就一清二楚。
如果他脸上的印很宽,那他家的凉席一定是那种短竹子截成手指长短,用尼龙绳连起来的。我姥姥家以前有这种凉席,论凉快,它绝对拔头筹,但有个缺点,就是容易夹肉、夹头发。我睡觉不老实,爱打转儿,小时候住姥姥家,常被这种席子教做人。
另一种是草席,我姥姥家的小床上铺的就是这种。这种席子“制冷”效果很差,而且不结实,一个月就能碾个大窟窿,夏天一过都能直接喂驴。
还有一种最常见,就是竹席,既凉快又结实,睡前用洒满花露水的毛巾擦一遍,还有驱蚊功效。
在过去没空调的日子里,铺凉席是不会觉得凉的。现在不行,现在都有空调了,开着空调,吃个冰镇西瓜,再睡凉席上,前后里面一块凉块,那甭等明天,俩小时就能看见西瓜籽。
此之谓See you in two hours也。
而与凉席搭配的,那必须是电扇。凉席配电扇,在我眼里就相当于郭德纲配于谦,一个捧一个逗,电扇捧哏时必须仰着头,往天花板上吹,折射下来的风会软很多,才不至于把人嘴吹歪。
天津人的夏天,除了靠电扇凉席降温之外,再有就是玩水了。守着海河边长大的天津人,没几个不会游泳的。一直到今天,海河边上,金刚桥上还有玩高台跳水的,看着那叫一刺激。
不过我可能是天津人里的例外,游泳我是一直没学会,因为早年在“红小兵游泳池”淹着过一次,水下的蓝色气泡看的一清二楚,游泳池里的水也着实没少喝。
我水量差,打那就没再琢磨过学游泳的事。
……
所以你看见了吧,在人家文化人眼里,看见小树发芽就能想到生命,要是让他看见游泳池里的气泡,没准能联想到梦幻、理想什么的,而在我眼里,梦幻般的气泡只能让我想到差点淹死。
可不论是电影式的青春咖啡还是这西瓜凉席,反正我记忆中的夏天就是这些充满细节的画面,而每个画面其实又都是一段往事的浓缩。
可能咱们、可能每个天津人关于夏天的记忆都不一样:
也许你的记忆是清晨就开始吵闹的知了;
是夜晚漫步在灯火通明的海河边;
而他是将屋里屋外划为两个世界,五颜六色的门帘;
或是门口躺在躺椅上的大爷,兜紧丹田喊出的一句“来风啦!”
对很多人来说
曾经每一个夏天都再普通不过
但当时光流转,转头望去时
当年抱着西瓜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多少岁月,多少回忆
每每想起,总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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