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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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见（微信号：penetratingview)
独居冰岛的一年，带给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作者 | 嘉倩
来源 | 嘉倩
二十八岁，我搬到冰岛，过上了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活。
独居的一年，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在最绝望的时候，不是死掉，而是重新开始。
1. 三十五平米，一人足矣
冰岛的首都是雷克雅未克，市中心有个大教堂，底下一排排彩色尖顶小屋，其中一栋的地下室，三十五平米，是我独居了一年的地方。
不算大，对我这个两年前离婚，失去孩子，事业至今低潮，没有存款，未来一片晦暗的单身女性，已经满足。
一个人住，关上门，有独立厕所，往里走，有床，有灶台，和一张沙发。每逢周末，凌晨时分，醉酒的冰岛年轻人，他们唱着歌，歪歪扭扭走过我的小窗。
刚搬来的时候，房东指着墙上一张黑白照片，说是这屋一百多年前的模样。房东是个爱蜡烛的冰岛中年男人，屋里三扇窗，每个窗台都摆了蜡烛。自从入住，我不曾点过一根，怕把这百年老屋给点着了。
2. 长期的失眠得到了缓解
独自去冰岛，在离家很远的地方，铲除了一切社会关系，从头来过，这事听起来梦幻，但我的日子过得特别具体，白天在单位，戴上耳机，敲键盘敲一天，晚上到住处，吃饭睡觉。
独居以后，长期的失眠得到了缓解。下班到家，大门反锁，洗了澡，拉紧窗帘，戴上眼罩和耳塞，不设闹钟，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去上班，有时凌晨睁开眼，再也睡不着，消化系统良好，起来上厕所，刷牙洗脸，整个人重启了一样，想事情都积极了许多。
夏天冰岛极昼，凌晨和中午时候差不多，阳光明媚，穿上羽绒服，出门散步，一直走到海边，发呆看灯塔。
到了冬天，常常暴风雪，没法出门，头发盘起，泡一杯茶，看看书，写写日记，夜深人静，唯独厕所排风扇在转，六点半游泳池开门，上班前去早锻炼。
3. 独居的幸福时刻，大部分和食物有关
偶尔逛街，抱回家的都是厨房用品。一个人生活，变得不在乎穿衣打扮，全是基本款，但吃的碗碟好看，心情会不一样，毕竟独居的幸福时刻，大部分和食物有关。
下班到家，饥肠辘辘，煮一锅水，冒出第一个气泡，这时下面条，滚水中软化，油锅炒番茄，倒入面中，鸡蛋打散在番茄红汤。找一部电影，捧着热气腾腾的面，边看边吃，面没了，捞蛋花，咕咚咕咚，再把汤喝个底朝天，摸摸肚子，打个饱嗝。
半夜三更，突发奇想，想吃年糕，想吃到打滚，柜子里取出亚洲超市淘来的糯米粉。为了吃那么一口，忙到天亮，白天顶着黑眼圈上班。还有一次喝了浓茶，半夜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烤一个芝士蛋糕。蹲烤箱前，看蛋糕施了魔法一样凸凸膨胀，烤箱的灯照在脸上暖暖的。
一个人吃饭容易浪费。超市买了肉，连吃一礼拜，变着花样做，这都还有剩的。有一回吃得肚子疼，后来一段时间和肉有仇，光吃素，洋葱炒蘑菇，番茄蛋汤，土豆泥胡萝卜，翻来覆去吃。
三餐顿顿下厨，坚持的一年里，难免瓶颈，也有时工作辛苦，到家打不起精神，胡乱弄一顿，谈不上味道，做了些“为了活下去而吃的饭”，比如啃黄瓜煮土豆，开水烫牛肉撒盐，比如白米饭配水煮花椰菜和胡萝卜，煮面滴麻油，比如圣诞节储备了玉米罐头，菠萝罐头，番茄罐头，跟老鼠过冬似的，在家慢慢啃完。
4. 生活，越活越具体
独居的时候，生活变得具体，正因为具体，而容易感受到淡淡的愉悦。哪怕洗澡这样的日常小事，也成了享受。
下班后，甩掉笨重的登山鞋，挣脱袜子，赤脚踩在地板，白天有过心烦意乱，有过煎熬烦躁，回到家，像超人进入电话间，关上淋浴隔门，温热的水落下，浴球搓出泡沫，好闻的沐浴露，洗掉所有的疲惫。
走出淋浴间，头发冒热气，湿漉漉的脚踩在垫子上，棉签掏耳朵，涂润肤露，软软的棉拖鞋。穿短裤和背心，加湿器打开，暖气调最大，窗户没关，风从缝隙吹来，空气凉凉的，音响连蓝牙，缓缓呢喃的音乐，沙发上铺毛毯，水壶烧开，呜呜地响，白蒙蒙的水蒸气，铁盒取一把洋甘菊。不想过去，不想未来，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呼吸。
屋里没有洗衣机，周末下午，去主街的公共洗衣房。直到那天看见有个流浪汉，身上混杂了尿味和酒臭，洗完一堆衣服，往烘干机里塞，内裤掉出来，黏黏稠稠，他还闻了闻。自那以后，我再没去过公共洗衣房。
内衣，短裤，汗衫，手洗起来简单。水池搓一把，抹了香皂，冲水，旋转拧干，晒暖气片上，一整晚屋里飘着肥皂香。
大毛巾洗得费劲，水池装不下，也搓不动，灵机一动，买了脸盆，放在淋浴间，花洒打开，对脸盆灌水，倒入洗衣液，两手各捏毛巾一角，深蹲二十个来回，毛巾洗干净了，人也一身汗，仿佛去了健身房。这还没完，千斤重的湿毛巾，搅干又是体力活，分好几段，耐心拧水。
虽然辛苦些，但每次洗澡后，裹上干净的大毛巾，暖气片上的内衣和睡衣裤，一件件穿上，全身好闻的香皂味，暖烘烘的，倒也幸福。
5. 独居养成的怪癖
我不爱洗碗，因为独居，这坏习惯愈演愈烈，每次吃了饭，脏碗碟堆水池，日积月累，直到柜子掏空，就着锅吃手抓饭，才戴上橡胶手套，滚烫的水，哗啦啦洒下，听着音乐，脑袋放空，背脊发酸，移走水池巨山，眼前焕然一新，那种清空以后的快感，屡试不爽。
独居以后，也养成了另一个怪病：强迫症。
在冰岛，家家户户用电磁炉，每次拿走锅子，容易忘了关，尤其早晨出门，烧水灌保温杯，难免匆匆忙忙，直到屁股在办公室坐下，怎么也回忆不起是不是关掉了炉子，上班的一整天都牵挂着。
渐渐的，我得了强迫症，出门前反反复复，检查五遍炉灶，还非要一个一个摸，有点余温都不行。最严重的时候，哪怕出了门，走到公交车站，又强迫自己回家，开门进屋，摸一摸炉灶确认。
6. 零社交带来的巨大自由
社交方面，几乎没有社交。因为工作空降到冰岛，不像留学读书，会有同学或社团活动。作为商业公司的合同员工，来去自由，同事仅同事的关系，因利而聚，客客气气，下了班各自散去。
也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独自在外，一个糟糕的朋友成本太高，于是调整了心态，难得到崭新的地方清静一下，零社交带来了巨大的自由。很长一段时间，唯一说话的对象是爸妈。彼此的理解，倒比去冰岛前更深了。
家里有一次安装网络，电讯公司派了工作人员，短短二十分钟，让我整个人不自在。三十五平米的空间，习惯了独自一人，临时多了个人，肠胃开始不舒服。终于工作人员走了，我喘口气，谢天谢地，大便畅通，洗澡很香，全身干净。
7. 拥有时间的掌控权，学会自己找乐子
独居以后，时间都是自己的。起初沉迷工作，生活只有上下班，还自愿加班，回家睡一觉，第二天醒来直接去公司，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有些空虚，明白了一件事：人活着，要自己找乐子，独居的三十五平米，不仅是一个人的房间，还是一个人的家。
我开始找些事情做，大概是独居的缘故，看书，学冰岛语，效率极高。以前半途而废的古文名著，海运寄到了这，一点点啃完。大声背单词，反反复复，直到嗓子哑，不担心别人觉得傻。
也会做些奇怪的事情，理发手艺逐渐精湛，要是剪坏也不妨碍，会看镜子看很久，直到看顺眼；做一桌好吃的，花心思摆盘，拍了照，全部吃掉；衣柜大清理，每套都穿一穿，搭出新花样。拥有了时间的掌控权，学会把日子过得充实，这是独居的必修课。
有时在家待久了，担心变得自闭，会出个远门。周末报名旅行团，混迹在游客大巴，陆陆续续，把冰岛角角落落都走遍了，看了不同月份的杰古沙龙冰河湖，也徒步感受了不同天气的索尔黑马冰川。工作日下了班，没有车，去不了很远的地方，于是来来回回逛雷克雅未克。兜里一把家门钥匙，不带手机，也不带钱包。
8. 自由的基础：钱
一个人住在冰岛，什么都要用钱买。想讲人情，也没地方可以讲。遇到了问题，自己琢磨，自己解决。疏通马桶，换电灯泡，调小烟雾警报声，这都不算什么。倒是作为一辈子没怎么见过暖气的南方人，奇迹一样，买了工具箱，修好了家里暖气片，实在没忍住，骄傲地叉了一会儿腰。
每个月五号，给房东转账，薪水刚到手，便去了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一，水电费，伙食费，交通费。余下的存着，给爸妈买机票来欧洲旅游。
交房租时总会心疼，这是唯一希望有室友的时刻，平摊分担，还能存下些钱。但转念一想，更怕遇到糟糕室友，把下班后辛苦赚来的自由时间，也过成了煎熬。
由此看来，一个人住，自由快乐，这是花钱买的。
9. 不想生病，好好爱自己
关上门，自己只有自己了。感冒发烧，请了病假，喝很多水，来来回回跑厕所。生理期，切姜片，烧红糖水，一杯下肚，躺床上捂好被子。坚持每个星期游泳，坚持每天三餐下厨，坚持晚饭后两粒含维生素D的冰岛鱼肝油，坚持睡前一杯全脂热牛奶。
花钱不犹豫，自己赚，自已买，自己用，不用跟谁解释。烧菜的油，要买好的。卫生巾，要舒服的。提升睡眠质量，买了羽绒被，羽绒枕头，还有被套、床单和枕套，讲究材质，软软的，躺在上面，像云里睡觉。洗澡的热水，屋里的暖气，所有带给生活舒适的元素，也都是工资买的。
虽说一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多少，不必常常跑超市，却总觉得进超市有一种快感。到水果柜台，一盒蓝莓，一盒草莓，往篮里扔。喜欢的沐浴露，洗头膏，统统买回家，浴室摆一排。一股强烈的真实的幸福感，自己宠爱了自己。
10. 独居后的性格改变
独居冰岛的一年，越来越克制。即使遇到了事情，心烦意乱，也等回到家，写日记梳理。实在想不通，情绪满到溢出来，想求助不知能在冰岛找谁，会去洗澡，淋着水，放声大哭。
不觉得这样可怜，人都有情绪，都要发泄，发泄好了，换干净衣服，睡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无论如何，在许多的不确定中，最心安的是每次回到家，哪怕三十五平米，哪怕临时租来，也算自己的宇宙。心乱也好，疲惫也好，关上门，我是我自己的。
11. 独居冰岛的一年，带给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一直以来，我对人，都有些精神洁癖。刚认识的时候，谁都是完全不计较的真心朋友，一旦发现对方的功利或自私，便宁可完全不相识。结交的人，不是最好的朋友，真心赤诚，便是陌生人，不存在中间地带，因此虽然活在人群，却总不合群。
独居的一年，冷冷清清，还真寂寞啊。发现人和人之间，抱着各自的目的，进行平等的交易，这才是最公平最自由的状态。做一个有目的的人，不但实现了目的会开心，交易的时候，别人也能衡量所付出的，自己不占别人便宜，别人也不占自己便宜。
在这基础上，偶尔的温情，才格外感动。现在的我，学会了合作，学会了谈判，也懂得把握了人和人的边界。做事把最坏的情况想一遍，衡量自己能解决多少。每当有人帮忙，会觉得被老天眷顾，便一直记得和感恩。活得也轻松，开心了许多。
我还变得更自主，生活里有了他人的存在，我依然掌握自己的节奏。因为独居，学会了找乐子，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吃饭，也开开心心。有人陪很好，自己过也可以。对了，时刻记得，金钱是自由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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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微信公众号：嘉倩，作者微博：亲爱的嘉倩。本文由豆瓣用户@嘉倩授权发布，原标题：独居冰岛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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