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漳龙洞河,水镜湖畔,一个伸出的半岛上,三五棵乌桕,六七丛芒草,一块牛筋草的平地上,冒出了四顶帐篷,红黄蓝绿。
老董的农家乐起了名,叫“又一村”,环境并无大变。那棵苦柚挂满了果,依然落了一地,黄灿灿的,还是那股清香。土坯的鸡窝也还在老地方,随手一摸,三两个鸡蛋,还存着母鸡的体温。看家护院的狗多了一条大金毛,唤名多多,四平八稳,摇着大尾巴。
几年一晃,老董夫妻俩还是老样子,也不曾见老。转眼间闺女已出嫁,此时正坐在老屋的门口摘菜,身子笨重了许多。再过几个月,老董俩囗子要升格当上魏爷魏婆了。
灶屋还是烧劈柴,大铁锅上正闷着锅巴饭,热气腾腾,满屋飘香。案子上摆满了各种食材,有老腊肉胖头鲢土鸡蛋,有旱黄瓜萝卜缨红薯杆。土鸡子照例是要现宰现杀的,提前预定才能吃上。花样不多,都是地道的农家菜。
用上了电饼铛。老董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身板骨儿硬朗,正在和面炕饼子,这是老董的福气,也是食客们的福气。
夜色催更。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星空无垠,梦想更远。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
“又一村”的不远,另开了一处农家乐,名为“葡萄庄园”。山里信号弱,帐篷夜里,蹭了这家的网。
早饭在这家吃的鸡蛋面条,搭配的四个小菜:干炕茄子、扁豆丝,腌韭菜和腌红椒黄豆。
主人小宋告诉我们,河汊里有一处老屋,须坐十来分钟的船。
船家是个妇人,面容和善,话语不多。六人登船,不明方向,不知远近。
船的声响,惊飞了岸边的锦鸡,长长尾巴十分漂亮;原本悠闲的野鸭,扑通起了翅膀,撩起了一长串水花;还有一只白鹭,翱翔在船头的上方,更像是一只带路的天使。
一路湖光山色。
某处河汊,登岸。三只古老的双斗船,朽木的颜色,均被竹竿固定在水边,这么原始的捕鱼工具现在已十分少见了。
走了一段干涸的河床,便见溪水横溯,树木掩映。借石过河。一条羊肠小道,满山青翠,树影斑驳,我们变身成了陶渊明笔下的“渔人”。
溯流而上,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豁然开朗。土墙老屋,一字排开,高低错落,岁月悠长。果然,山窝窝里藏着古村落。
见我们一行造访,犁地的男子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与船妇寒暄。我们自顾自地,䦆头靶扛一扛,田埂上走一走,稻草窝躺一躺,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有趣,看什么都亲切。
一位老人家正用铁锹翻地,看见地里的空心菜还有嫩头,觉得可惜,便附身去掐。
“老人家,这菜还能吃呢,翻掉多可惜了!”
他站在一旁,面带微笑,指指自己的耳朵,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远处的房子。老人意思是说自己耳背、语迟。我没弄明白最后一指的意思。
我掐够了一把,估摸着够中午的一盘菜,说了声“谢谢”,便去滚草窝。稻草窝,让我们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旧时光,欢声笑语起来。
这时,老人家拎着一袋子的空心菜,快速递到我手里,又快速地离去,显得十分腼腆。
许多年前,这里住着一户姓宋的人家,兄弟八人,屋连屋,房挨房,家邻家。
现在仅留下了一家四口人在此居住。犁地的年轻人是儿子,五官周正,邀请我们到院子里坐。媳妇穿着一件红衣,忙着从堂屋里搬出凳子。六七只小奶猫,见到我们一群生人,躲闪开去。老母亲快八十岁出头,坐在大门口,手里摘菜,静若闲云,没有怨艾,那神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屋前有几亩沃地。稻米是自己种的,青菜是自己撒的,土鸡是自己养的,蜂蜜是自己收的,用辛劳与汗水换成收获,这无疑是一个“世外桃源”。这似乎是我,或者人们想过的归隐的日子吧。问题是,我们,过的下去吗?
道别时,客气寒暄,没说再见。告别老屋,告别过往。牵动了的又是谁的乡愁?
李庙段家河,兹坪桃园村。
(三)
大风预警,气温狂降20度。
开始怀念昨日乡里的秋阳了,柔软又温暖地普照在每一处的土地上,稻田、屋舍,还有记忆。
乡愁味道从未改变,就像泥土的颜色。
日后追忆或者遗忘,这篇短文权当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