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点歌吗?”
一个中年人抱着吉他,拿着歌单穿行在西丽喧闹的夜市里询问着。
得到大多数否认的回答,中年人并不气馁,跨上他的小电车赶往下一个热闹的夜市。
这是一个中年卖唱歌手的日常,也是一个百万级“网红”的故事。
1
一首《他不爱我》走红网络
今年夏天,吴恩师翻唱的《他不爱我》在网络上火了。
抖音2000多万播放量,83.9万点赞;b站564.2万播放与41.4万点赞,在这些视频平台狂揽上百万粉丝。
外表粗犷,毫无特色的吴恩师习惯将自己的脸放置在屏幕中央,这也引得不少网友对他长相的嘲讽。
“用评论遮住屏幕细细品味”
“如果不是开口的快,我就划走了”
“有几个像我一样,拉起评论,再静静地听歌?”
...
“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的长相,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无所谓啦。”
吴恩师轻描淡写的笑容,让人很轻易地放下防备。
爆火的那个夜晚,他激动得辗转难眠,不时在朦胧中打开手机,看着飞升的粉丝数与点赞评论,不知所措。
这已经是吴恩师来到深圳谋生的第15年,也是他卖唱的第4个年头。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卖唱的样子,那时正值欧洲杯,很多人看,我放假没有回家,就留下来唱歌了,后面老板给我结算工资。”
钱一到手,他就去买了个音箱,晚上拉着新音箱,站在深圳的街头。
调试好吉他,音箱也接上电,万事俱备。面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吴恩师的第一个字仿佛卡在喉咙里,始终出不来。
“那时候觉得自己会很丢脸,都不好意思开口,但是想到要赚钱,就开始唱歌了。”
卖唱第一天,他赚了140多块钱,挺开心。
第二天,唱了不到2首,就被城管赶走了。
或许是上天眷顾,怀揣梦想的吴恩师在深圳找到了自己的求生之道。
贤合村、松坪山、白石洲...一直到珠光村,这些城中村周边的繁华夜市,都是他一展歌喉的好地方。
“网上火起来其实也没有人认识我,我还是一样在这里卖唱。”吴恩师一脸无奈地对我说道。
2
从爆火的激动到归于平常心
在那个爆红的夜晚之后,吴恩师一直会想着一个问题。
“我会火吗?我会成为明星吗?”
网络上巨大流量的涌来,没有逆转他在大排档卖唱的生活,却也给他平淡的生活添了些许色彩。
“就是干活的时候,会遇上一些在网上看过我的年轻人,然后他们会很惊讶在这里遇上我。”
“他们会很热情跟我打招呼什么的,我那时候还以为他们会帮衬我点几首歌,但最多也就是点一首歌支持一下。”
吴恩师说起这个,颇有些哭笑不得,满心期待到失落,这样的情形多了,他也渐渐归于平常心看待。
“年轻人不太喜欢点歌,会觉得不好意思吧,点歌的大多数是中年人。他们知道我,其实我也是蛮高兴的了。”
更早的时候,吴恩师也会拿着手机给别人看,自己上了腾讯新闻、抖音热搜之类的东西。
但每个人仿佛对网络的东西不太感冒,碰壁的他决定不再主动说自己在网络上的影响力。
“我自己说出来,人家觉得我在吹牛,不相信我,但是他们自己去发现的话,就会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比较热情地跟我说话。”
除了卖唱时偶遇一些粉丝,还有几家音乐公司找上门来。
在做选择时,吴恩师选了有分公司的那家,他认为有分公司说明这家公司是比较大型、靠谱的。
当合同摆在面前,吴恩师没有仔细看,因为字多得他看不下去。
“其实合同有些地方我不太懂,身边也没有人可以跟我商量,家里人也不懂这些东西,所以我就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态把字给签了,后面也在想,他们会不会骗我?”
也有一些媒体邀请吴恩师参加拍摄活动。
“拍摄的时候,我觉得从来没有给别人那么热情对待过,他们那些工作人员会一直说:‘这边请、这边请’,热情得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踌躇不安:如果我真的走上这条路,会飘吗?
3
我更适合唱悲伤的歌
吴恩师觉得,自己更适合唱悲伤的歌,欢快的情绪他表达不好。
“我唱不出那种气氛,可能跟我家里环境有关,家里条件不太好,比较穷,老家跟我一样年纪的人都是进工厂打工。”
“如果我从小生长在衣食无忧的家庭里,长得好看,工作生活都顺利的话,可能也会像你们年轻人一样,唱一些很嗨的歌。”
2005年8月17日,吴恩师到深圳的一家工厂做了搬运工。
但半年后,他就把工作丢了,他力气不大,不会码货,工厂搬厂区时没留他。
之后,他做过流水线工人、快递小哥、入过传销、摆过地摊、在大芬村租房学画画,一直到25岁那年,家里的母亲催着吴恩师娶老婆。
在闲下来的日子里,吴恩师按照情感电台的要求,发信息:花六块钱,发三条信息,就能得到一个女孩的电话号码。
借着情感电台,吴恩师和三个女孩见了面,但在见面之后都不了了之,全无下文。
“主要还是我长得不好看,女孩子不喜欢我也很正常。”带着广西人耿直气质的他,并不避讳自己追爱路上的失败。
吴恩师在干活时,会遇到一些想拜他为师的人,
“我也会给别人伴奏,跟唱歌不同价钱,有些人跟我合唱之后,他们会想着说拜我为师学唱歌。”
也不止是干活时遇见,自从在网上火了后,很多人给他发私信,说要拜他为师,但对于拜师这事,吴恩师拒绝了。
“唱歌时那些压喉咙、颤音,振动的技巧,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些要怎么教给别人啊?我又不太会说话。”
起初卖唱,吴恩师被别人告知,卖唱歌手要有一门乐器在手。
于是32岁的他报了吉他班,但琴行老师劝他,年纪大容易分心,学不好的。
他不服,上完课,发觉自己在弹吉他方面确实没有天赋。
“吉他我弹得不太好,弹得都是简单的,还是以我唱歌为主。”
交谈中,吴恩师很认真地跟我分析他唱歌时的状态,还举起了左手对我说:“现在这个中指按琴弦的时候会痛。”
现在,吉他每晚都贴在吴恩师浑圆的肚子,和他一起在酒气缭绕的大排档里往来穿梭。
每到一个大排档,他会先弹唱半首,然后拿着歌单一桌子一桌子地询问“老板,点歌吗?”,没人点歌就迅速离开,去往下一个大排档。
如果有人有点歌的意向,吴恩师在讨价还价确定歌曲之后,会转身去电动车上取下音箱和乐谱。
几首歌之后,赢得客人满堂喝彩,隔在肚子和吉他间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浸湿的地方会在去往下一个大排档的路上被风吹干。
卖唱这几年来,《海阔天空》与《我的好兄弟》是被点得最多的歌曲。
客人有时会要求自己唱,带着酒气大喊大叫,吴恩师很不喜欢。
每到深夜,他总会刻意将自己音量压低,怕打扰到周边的居民。有客人会因此抱怨他唱得不行。
殊不知,这是他被从天而降的冷水、鸡蛋、啤酒瓶砸出来的经验,那时的演唱总是以尴尬收场。
4
我没有朋友,也很迷茫
在深圳,吴恩师一个朋友也没有。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采访过程中,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尽管有几个面熟的代驾司机会在他赶场的路上搭讪:“你今天没有直播啊?”
但他们没有话题,往往是代驾司机们自己说自己的,吴恩师在一旁安静听着,不时应上两声。
与人群的格格不入使他沉默不语,有几次心烦意乱时,吴恩师就订了回老家的车票逃离深圳。
现在,吴恩师最好的朋友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老表,在广州打工,经常和他电话聊天。
除此以外,他每天都会接到家里父亲打来的电话。
“他都是问我今天赚了多少钱,如果钱多,他就很开心,如果钱少,他会叹气。”
然而,连跑几家大排档,一首歌也没卖出去的情况时有发生。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有没有自己的梦想或者目标?”
“没有,我现在也很迷茫啊。”
吴恩师在电动车上回答着我的问题:“以前可能有梦想,去酒吧做个驻唱歌手什么的,后来应聘几次发现不太合适,还是像这样一直唱下去吧。”
38岁的吴恩师,不懂网上“中年危机”的概念,看得少想得少,也没有焦虑。
晚上8点出门唱歌、凌晨两三点收工、白天睡觉,一个人扛一个家的生计。
或许,以自己热爱的事情成为工作,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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