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中国当代作家、画家木心是嘀嘀呱呱的“老上海”,他在其《上海赋》中这样描写——
“马桶拎出来!马桶拎出来……”高亢的女高音,打破清晨的宁静,撩开黑夜的幕纱。一户户灯亮了,女人们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拎着圆肚的马桶走向早已熟悉的马桶车(粪车)。”
木心描绘的粪车形状:粪车隆隆而来,车身涂满黑柏油(沥青),状如巨大的黑棺材。笔者儿时见过这种粪车,黑方体粪箱安装在两轮拖车上。装满一箱粪便约有七、八百斤重,负责倾倒运送的还以女性职工为主。现在想想,仍感怀当年的环卫女工之劳苦。
作家木心笔下的老式粪车
上海人倒马桶,为啥一定要在天蒙蒙亮的清晨?笔者得饶舌几句。赶早倒马桶是因为马路上行人少,等天亮人多时,臭味已散发掉了。赶早还因为后续有收集运输的时间要求,中心城区的粪车所收集的粪便天亮后陆续抵达苏州河沿岸的粪码头。长宁境内有两处粪码头,东边在凯旋路万航渡路口,西边在古北支路长宁路口。一辆辆粪车到了粪码头边上要排队卸车,打开粪车底部的出口阀门,粪便泄入粪槽;粪槽在防汛墙上开了洞口,洞口外是直径约20厘米的橡胶管伸向停泊在岸边的粪船。一艘装满另一艘接上,这就需要时间,往往忙到中午还未见得全部装完。这两处粪码头可谓臭气熏天,路人就得屏住呼吸,用百米跑的速度冲过粪码头地段,笔者有亲身体验。苏州河沿线粪码头的粪船编队后,由小火轮牵引运送到市郊乃至江浙一带乡村出售,那可是绝顶的有机肥。
环卫工人倒完马桶后,马桶的清洗则由主人自己完成。在哪里洗刷?就在家门口的马路边,或在弄堂里的阴沟洞边上。
上世纪80年代随处可见的马路边刷马桶
先拎一桶水涮去马桶内的残留污秽,接着将蛤蜊壳倒入马桶,再用专门的竹刷子顺时针、逆时针连续搅动马桶里的蛤蜊壳,以此刮去马桶内壁上的污垢。蛤蜊壳搅刷完,再用清水冲洗,然后放背阴处晾干。为啥不能暴晒?马桶是拼板制作,暴晒容易拔缝,出现拔缝那就麻烦了。那搅动蛤蜊壳的竹刷子上海人称之为“马桶椛掀”。“椛掀”是几十根劈成3毫米见方的竹条扎成,长度约60厘米,把手粗细正合手握,日杂商店有出售。“椛掀”搅动蛤蜊壳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如三五个主妇同时在刷,那声响此起彼伏,成为上海早晨特有的音乐。由此产生上海人的一句歇后语“马桶配椛掀——合适”。那蛤蜊壳倒进破篮子后放在墙跟处,循环使用。
上世纪70年代末搪瓷马桶流行,相比木制马桶好洗刷
家庭主妇十有八九是自己动手刷马桶,但有例外。弄堂里有钱人家的主妇是花钱请人代劳。这就给弄堂里没有工作的老阿姨提供了补贴家用的机会,一只马桶一个月清洗费在1.5元至2元之间,一条弄堂里如有四户人家代刷,刷马桶阿姨就有6至8元的月收入。按当时的物价水平,8元钱足够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开支。
这位代刷马桶的老阿姨使用小推车去倒马桶,省力不少
以前,上海清晨街巷里弄刷马桶的场景是十分“壮观”的。1993年1月18日,《解放日报》记者俞自立在《如厕问题牵涉万家,大街小巷仍有遗憾,八十万只旧式马桶何时“退役”?》一文中提及,90年代的上海仍有80万只马桶在使用。
粪车上门收集市民马桶粪便的这一清运方式在1975年结束。当时的市环卫局在全市数千条弄堂、冷僻小马路上搭建“小倒口”,居民在每日清晨5:00至上午9:00这个时段,拎着马桶去“小倒口”倾倒粪便。“小倒口”一般是结合公厕和简易男性小便池搭建,和厕所的化粪池合二为一,便于环卫抽粪卡车驶入抽粪。
1984年至1992年是上海公厕建设的一个高潮期,全市公厕达到2400余座,不仅提供“小倒口”,也方便公厕附近居民的如厕方便。“小倒口”随着城市发展而不断改进,从最初的木材制作到80年代后的瓷砖贴面,到2000年不锈钢材质制作。
上世纪80至90年代翻建的公共厕所,墙面使用瓷砖
时光飞逝,21世纪已过去20多年了。“马桶”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陪伴上海市民度过了近200年的生活。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倒马桶”已是老上海人的记忆了。
2020年6月15日,《解放日报》记者孟群舒在《“最后的1%”,不放弃,再试试!——上海消灭“拎马桶”系列调查(下)》一文中,报道在棚户旧里中生活的居民中还有8千只马桶没“退役”。长宁区的百姓是幸运的,早在2013年本区就完成了旧改任务,属于最先消灭“拎马桶”的中心城区。
文中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文字:姚志康
编辑:高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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