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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烟机管外面为什么要包纸(抽油烟机贴一张油纸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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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2-03-08 21:02:23
二十五 海若·麻将室

海若告诉陆以可:早上小唐来茶庄开了门,接着到的是小苏、小甄、高文来,后来的是小方和张嫂。张嫂在街上买了五个粗粮煎饼,便给了小唐小甄小苏小方各一个。高文来说:也不问一下我吃不吃?张嫂说:谁知道你今天来得早?是这样吧,你把我这个吃了。高文来说:有你这话,我就感到温暖了。你们吃,我给你们烧水了沏茶喝。就打开煤气灶,坐上了水壶,让烧着,自己去收拾垃圾桶。这时候店门外驶过来一辆面包车,紧靠着台阶停下,三个人就进了店,说:这里是暂坐茶庄?高文来提了垃圾袋要出去,说:哎,有那么大的场子,把车挡在门口?!来人说,站着不动!高文来说:咋啦,打劫啊?这里可是有监控摄像头的!来人掏出一个什么证件,就那么一晃,说:这里有个叫唐茵茵的?小唐嘴里还吃着煎饼,一时说不成话,唔唔着,就走过来。来人说:把嘴里东西吐了,说话!小唐没有吐,强咽了,说:我是。来人说:跟我们走一趟。小唐说:跟你们走?你们是干啥的?来人说:纪委!小唐看了一下高文来,说:去纪委吗,为什么去纪委?来人说:戚家元的案子。高文来说:戚家元?是落马的市委书记吗?!来人说:她心里明白。小唐已经发白了,说:我不认得戚书记啊。来人说:是戚家元!小唐说:哦是戚家元,我不认得戚家元,戚家元也认不得我。来人就抓住了小唐的胳膊。小唐说:我还穿的店服,穿的店服。来人迟疑了一下,同意她去换上自己衣服。小唐去了隔间,壶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响,她换了自己的衣服,便嘤嘤地哭,出来的时候,对小甄小苏高文来小方张嫂说:给海姐说一声,让来救我,水开啦。来人就前边一个,后边两个,夹着小唐出了店。隔间门里往外冒白气,小甄进去关了火,发现衣架上还挂着小唐的纱巾,拿着跑出来,来人已经把小唐拖上了车,用一个布袋子往她头上套。小甄还拍着车喊,车喷了一股黑烟,开走了。

海若告诉陆以可:她是接着小苏的电话赶到了茶庄,茶庄停止了营业,门关着,玻璃窗上也拉严了竹帘,小苏、小甄、小方、张和高文来都在店里坐着,战战兢兢。她问了情况同,浑身的肉就跳起来,确实是肉跳,跳得似乎要、块一块往下掉。戚家元一倒台,她就预感着还会有许多事发生,这就像一颗石头丢在湖里了,水面上必有涟漪,可齐老板还在澳门没回来,小唐竟然被叫走了,她一下子乱了方寸。她毕竟是茶庄的老板,大家都在看着她啊,她双腿稀软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就让大家不要哭,把眼泪擦了,做深呼吸,恢复情绪了,去把店门打开,竹帘拉开,照常营业,谁也不要再说这事,接待顾客面带笑容。而她拿了手机就上楼给羿光打电话。女人再刚强还是女人么,关键时刻得有个依靠,即便是谁也依靠不上,但能有人听你诉说,或者给你一句两句安慰话,那都太需要啊。她是把情况说给了羿光,说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就哽咽不已,委屈得像被欺负了的孩子。羿光也是吃惊不小,半天都没哼声,最后答应着她了解了解。整个上午,她都在等待着羿光反馈的消息,而迟迟未有回音。这是她最焦虑的四个小时,她给佛上香,跪在那里默默祈祷,她也翻阅着书籍,寻找着能安妥自己心神的字句。她虽然知道有出太阳的日子也有下雨下雪下冰雹的日子,但真的遇上雨雪和冰雹了,却是那样的慌乱和无奈。也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任何寺庙,一进大门左右两边都塑着护法天王。而羿光是她的护法者吗?她不停地念叨着羿光会帮她的,也有能力帮她,同时也翻柜子找出了那尊檀木关公像,安位供奉,再是突发奇想把店里的柜子、架子、桌子重新摆放了方位。

海若告诉陆以可:做完了这一切,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茶庄的楼上楼下诸神充满,都在给她加持,给她能量。果然就在二十分钟前,羿光的电话来了。羿光是没有向市里的几个领导询问,因为戚家元的倒台使他们都讳莫如深,噤若寒蝉。但他是托付了范伯生去打探,范伯生是如灰尘一样无处不钻的人物,打探来的是纪委办案点设在某一学院的宾馆里,那几个房间里的窗子是钉死的,墙全部软面,床头、桌角也都用棉布包裹,以防被审查人自杀。负责看守的是雇请的人,竟然是冯迎的一个同事的老爹。老爹二十四小时和另外一人轮流坐在房间门口,不能进去和被审查人交谈,一有事就立刻报告另外房间的办案人,而至于如何在审查,审查的什么内容,一概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叫去那些行过贿的老板们,在老实地交代了行贿的金额、次数、时间、地点和方式后便释放了。羿光也就告诉她,戚家元的案子牵涉到了齐老板,而小唐的事不会很大,她把她的事说清楚了就会很快回来的,她算什么呀,没事的,应该没事的。

陆以可说:那小唐是什么事呢?怎么就把小唐能叫去?海若说:这么多年,齐老板是茶庄的常客,他凡是买茶都是一次就买好几万,和我熟了,和小唐小甄她们也都熟。平日他要给一些领导送名牌手表,珠宝玉器,高档衣服什么的,但他又不甚懂,总是托我去买,买了又都是小唐去送货。我也想,可能是小唐去兑换了一次黄金。陆以可说:兑换黄金?海若说:是一次齐老板来说,戚书记的夫人想将一些钱兑换成黄金,而具体去办理的是小唐。陆以可说:那也仅是个跑小脚路么。海若说:就是跑个小脚路。陆以可说:还可能有什么事?海若说:再没有了。小唐忠实可靠又精明能干,我啥事都让她去,没想倒是害了她!陆以可说:就那么点毛事,小唐去说清楚了就会回来的。海若说:可几时能回来呢?陆以可说:或许三天五天,或许明天吧,你不要急。海若苦笑了一下,说:唉,以前都是我劝人的,现在倒成被人劝了。陆以可也笑了,说:看来你不是圣贤。海若却睁圆了杏眼,说:我是你姐!

两人就商量着下来要做的事情:一是明天再找羿光,让他再打探小唐去了办案处的情况;二是通知小唐家人说茶庄派小唐去福建收茶了,如果家里有什么要干的活,就及时来电话,茶庄会全力以赴。筹划毕,陆以可说:好了,你松口气。海若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叫喊小苏重新沏两杯白茶来,却又说:可以呀,上午一个人坐在这里,倒还想这么一件事,我开茶庄第一个认识的是你,怎么现在竟十多个姊妹了?陆以可说:啥意思呀,得意你是领袖?海若说:我不是领袖,领子和袖子是衣服最容易脏的部分。陆以可说:那你是磁铁,慢慢把尘土里的铁丝、钢片子、螺丝帽、钉子都吸到一块了!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海若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咱众姊妹不求在政治上多贵,经济上多富,婚姻上多完整,也仅仅要活个体面点,自在点,就这么难?小时候我娘骂我是小姐身子丫环命,而现在了又是有一颗鹤的心却长了鸡的翅膀?陆以可说:你是说,咱出了问题还是咱生活的环境出了问题?海若说:我问你哩你倒问我。陆以可说:我也想起我小时候了,有一年夏天特别热,我浑身出了汗就站到太阳底下去晒,想着能把汗晒干,没料越晒汗越多,后来就中暑了。海若吸起了香烟,没再吭声。陆以可说:不说这些了,咱打麻将吧,麻将一打,啥事都忘了。海若说:那打吧。陆以可说:你这儿没有麻将,我给应丽后打个电话,她有个麻将室,就到她家去。

一打电话,应丽后高兴地说:来吧来吧,我这麻将室还没使用过哩,把钱带多些呀!两人就出门开车,十五分钟后到了应丽后家,竟然希立水、辛起、伊娃都在。伊娃见了海若有些窘,说:海姐,我给你道歉。咱茶庄隔间的小窗竹帘坏了,昨下午小唐让我今上午到府右街买新的,买了去茶庄的路上正好碰着希姐和辛起,一块来应姐家了。陆以可说:海姐不会怪你,你不是正式员工。海若却严肃了脸,说:那得扣工资。辛起就急了,说:哎呀,这都怪我,是我硬把伊娃拉来的,扣她的工资钱我出。海若说:那好呀,你拿一万元来。辛起说:天神,我哪有那么多钱?!海若说:没有钱,那我就罚你必须对伊娃要好!辛起一下子抱了伊娃,说:我俩好着的,好着的!还故意用自己头去碰伊娃的头,咚地都起了响声。大家都笑,希立水说:茶庄也是神奇,咱们十个人在茶庄认识了成了姊妹,辛起和伊娃也是在茶庄一认识,倒比和我还热乎!辛起忙说:不是,不是,我认你是姐哩么!应丽后说:辛起能认你姐就不错啦,这十几年有多少人来茶庄找海姐时相互认识了反倒不理了海姐。当初多穷酸的,靠海姐的人脉关系,人家发展成大老板了,海姐仍还是小买卖。陆以可说:往往是能燃烧的东西自己得不到温暖么。海若说:哎,哎,这是夸赞我哩还是埋汰我?!应丽后说:我看不惯眼的就是那些土鳖成了大老板后,再到茶庄去神气都变了。海若说:这你是嫉妒了。

应丽后家是年初才搬进来的新房,陆以可来过,海若还是第一次。这是全市最贵的精装修豪宅,海若一一看了客厅,厨房,卫生间,大小卧室,衣帽间,说:应丽后给咱众姊妹长脸了,也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应丽后说:现在也就只落了这套房子。海若没接她的话,说:那麻将室呢,你竟然奢侈到有专门的麻将室?!应丽后就领着到另一个房间,果然放着一台香港产的电自动麻将桌。应丽后说:哪里是奢侈呀,是寂寞。平日咱没有人陪着看电影呀,喝咖啡呀,泡双人浴,只能叫些人来打麻将么。辛起说:还有双人浴呀?应丽后说:有呀。辛起说:希姐你泡过没?希立水说:我没有,不知道是和夫妻泡情人泡还是和朋友泡?富人之所以富是人家的想法富,咱之所以穷是咱的想法穷。应丽后说:希立水,你给我装可怜啊!海若说:你俩真俗!便问起伊娃,说:你和辛起是说好了的还是心有灵犀,怎么都是一个牌子的运动装?伊娃说:不光是撞衫,我这后脖子长着一颗痣,辛起后脖上也长着一颗痣。希立水说:让我瞧瞧。后脖上长痣那是有说法的,托生时过阴阳界,孟婆要让喝忘情汤,喝了就忘记前世的一切。但有的人就是拒绝喝,拒绝喝的那要经过刀山火海的。凡是宁肯上刀山火海也不愿忘前情的人就后脖上长痣的。伊娃说:长痣的好不好?希立水说:不存在好与不好,只是今生感情上的事累。辛起说:就是就是。希立水说:真的也怪,伊娃和辛起的痣长的一个位置,一样的大小和颜色,伊娃前世就是中国人?辛起说:或许我该是俄罗斯人?应丽后说:老外哪里讲究这些!听说汉人的小拇脚趾甲是一大一小两半的,没有了就不是。辛起就脱鞋要看,伊娃也脱鞋,陆以可说:脚臭烘烘的有啥看的,打麻将,打麻将!大家便都挪着凳子围了麻将桌坐下来。

六个人先上四个人,陆以可和海若迎面坐了。辛起说:希姐应姐你们上,我和伊娃坐后边帮着看牌。伊娃说:我看不来牌,我当服务员给你们沏茶,最后给我发个小费就是了!陆以可说:要是我赢了,我给你双份小费!应丽后说:这样吧,在场的人都上,轮流打锅,每一锅五百元,钱都摆在桌面,谁先输光了谁下,后边的替补。辛起说:你们坐下了,你们先来。陆以可说:辛起,你到厨房里看看有啥吃的,我和海姐还没吃午饭哩。应丽后就站起来,说:还没吃午饭?那咋不早说?!辛起你来打,我给做饭去。辛起替了应丽后。陆以可说:做什么饭,有馍吗,夹些辣子咸菜就可以了。海姐你吃啥?海若说:我不饥,啥都不要。应丽后说:一个不要,一个要馍,这不是侮辱我吗,我冰箱里没有山珍海味,可还有些腊牛肉、变蛋和黄瓜的,弄上三个凉盘,再煮两碗菠菜葱花龙须面吧。

应丽后身手麻利,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伊娃给每人沏了茶,又把香烟拆开,一一发散,后去了厨房帮着剥葱捣蒜。很快,饭菜都端上来。陆以可先抓了块牛肉吃了,又一边出牌一边吸吸吃面,热气蒙了眼镜,便把眼镜摘了,却见海若没有吃,坐着发愣。希立水说:出牌呀,出牌呀!海若才打出一张牌来。陆以可说:你来一碗吧,香着哩。海若说:不知她中午给吃不?应丽后说:就是给你做的,不给吃?!陆以可在桌下蹬了海若一下腿,海若看着陆以可,陆以可使眼色,海若吃了一块牛肉,但还是把一碗龙须面让伊娃端了去吃。

伊娃坐在沙发上吃面,应丽后也坐过去,伊娃吃着倒问这沙发在哪丿L买的,多少钱?这窗帘是法国货吗,东西在哪个商店买的?又问门上的把手,厨房里的抽烟机,水龙头,还有鞋柜上放的鞋提子,都是瑞典产品吗,比一般货能贵几倍价?再又问客厅的吊灯,卧室里的那一对床头灯,厕所里的马桶和壁灯。她说好多话了,应丽后都是几个字回答着,后来就说:伊娃你这是纪委来审查啊!海若就又发瓷了,轮到她出牌,半会儿都不动。陆以可说:伊娃,你俩嘟嘟嘟的话恁多,听得我都出错牌了!要说你们到卧室去说。伊娃笑了笑,起身去了厨房洗碗。

牌打过三圈,海若只和过一次,很快就把面前的钱输得剩下一百元。海若说:应丽后,你来打。应丽后说:你知道我近期霉着,手气能好?!伊娃你去帮海姐看牌。伊娃说:我真的不懂。应丽后说:海姐给你教着,一会儿就懂了。伊娃就附在海若身后,也学着摸牌,组合,出牌,海若说:你懂么。但这一圈海若还是输了,就站起让应丽后替补,应丽后却要伊娃上,伊娃推辞,应丽后从口袋掏出五百元拍在桌上,说:你去,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我和海姐说说话。陆以可说:就是嫌话说得多了心烦才来打麻将的,还说什么呀?!应丽后说,你不了解情况。把海若拉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应丽后就把门关了,从床头柜取出一瓶酒来,说:你喝一口?海若不喝,她揭起瓶子喝了一大口,说:我在沙发旁,厨房里,洗澡间都放有酒,做饭,拖地,或者看电视,顺手都能拿到酒喝。喝得不多,也就一两口。海若说:你就是干喝?应丽后说:小时候奶奶去世了,我父亲就这么干喝的,我现在才理解了我父亲,把痛苦烦恼当下酒菜!海若说:想喝了就喝吧。近日事太多,我忙得还没见到严念初,应丽后说:不用见她了,海姐,我把讨债公司退了。海若一下子急起来,说:退了?咋退的?应丽后说了经过,海若还在生气,说:讨债公司是我找的,你要退也不给我说一声?应丽后说:我害怕么,如果万一出了事,还牵连到你,那我就活不成了!海若说:你脑子咋这么简单,处理事又这么冲动!我真怀疑你那些钱是怎么个挣来的?!应丽后眼泪又流下来。海若说:好了,事情既然做过了就不提了,那下来怎么个要债?应丽后苦愁个脸,竟呜呜地哭了。海若说:哭什么哭,让她们听到了是同情你还是嘲笑你?应丽后说:海姐,你说咋办?海若沉吟半天,说:明日我摆一桌饭,你和我,再把严念初和王院长都叫来,我看王院长怎么说。如果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有对不起你的意思,肯保障还款,那我和严念初就督促他还。如果他蛮不讲理,想耍赖,我可以想办法找能管住他的有关领导。若还不行,那就起诉告他。应丽后点着头,却又说:我已经和王院长严念初撕破脸了,能坐到一起?海若说:他欠了咱的债,做了对不起咱的事,咱倒理亏了?坐不到一起也得坐呀!应丽后说:我喝酒,又揭起瓶子喝了一下。客厅里,希立水尖锥锥叫着:海姐,我死了,快来替我!

海若说:我出去再打一会儿,你收拾一下脸,眼泪把粉冲得五马六道的。应丽后坐到镜台前,却拉了抽屉,说:我这儿有零钱。海若己经出去了。

麻将直打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大家都面有菜色,举了手看,手像鸡爪子,不明白这一夜肉都跑哪儿去了。六个人五个都输了,就应丽后赢着,希立水说钱是世上最势利的,哪儿钱越多越往哪丿L去!辛起在清点她剩下的钱,全是零票子,数了一遍是三百,又数了一遍是二百八十元,说:呀呀,这把我一件衣服没了!又数起了第三遍。应丽后说:这是啥天意,牛跑了又给我一根牛毛?苦笑了一下,掏出三百元塞给了辛起,倒先下楼去超市买蒸馍、咸菜、豆腐乳。急速回来,一个锅里馏馍,一个锅里煎了十二个鸡蛋,再冲了六杯牛奶,招呼说:将就吃一下,改日请各位吃大餐!辛起说:哎呀一早我可吃不下蒸馍,有没有剩下的小米粥,热一下,也行。牛奶我一喝肚子就疼。应丽后说:那我熬小米粥啊!辛起说:就我一个人?那算了。应丽后说:你这么瘦,早餐一定得吃的。

熬起来快,电饭煲一会儿就好了。

饭吃毕,鸟兽散,海若对应丽后说:你把屋子收拾了就好好睡一觉,我也得回去睡呀。下午把人和地点联系好了,通知你。应丽后看着海若的黑眼圈,拉开冰箱,取了个小瓶子装进海若兜里,悄声说:你嘴里含几片,起作用哩。海若掏出来一看,是一小瓶西洋参,当下倒出三片塞在口了,让每一个人张嘴张嘴,也各塞了三片。

陆以可把海若送回茶庄,自己也回家了。希立水送辛起和伊娃,半路上经过一个大商场,伊娃说她下车去买东西。希立水说:你不困呀,还逛商场?伊娃说:我不困。希立水说:你让我想起我十年前了,我是连打过两天一夜麻将哩。停了车,辛起却说:我也去。希立水说:你这小身板儿,跟徐栖一样的,你也去?辛起已经跳下了车。

伊娃和辛起到了商场,先在一楼的金银首饰柜台前转悠了一圈,对那些项链,戒指,耳环又是问价,又是让取了某一款来戴上在镜前观看,再要拿手机拍照,结果一样也没买,上楼去看衣服。伊娃说:这个商场,我还是第一次来,果然都是高档货!辛起说:我来过两次,好货真的是不便宜。伊娃说:咱翻来覆去问价哩,试戴了,却没买人家的。辛起说:试戴了就算戴过了么。两人就笑。二楼三楼都是衣服,几乎世界上有名的品牌都有,两人又是从头到尾一家一家看。伊娃想买条牛仔裤,在二楼一家柜区试着穿了,也觉得合适,辛起却不让买,说货比三家,再转转,或许还有更好的。又上三楼试了几家的,却看到有卖皮裤的,也试穿了,问辛起:怎么样?辛起说:好像有些紧。伊娃说:是紧了,你穿了我看看。辛起穿上,伊娃说:合身哟。辛起说:挺舒服的。就往下脱。伊娃说:不用脱了,就穿上,我掏钱,算送你的。辛起说:这不行,这怎么行呢?伊娃就去了开票处开票。辛起就不再脱了,将旧裤子塞进包,也去了开票处。

二十六夏自花·医院

天气预报着有雨,却也就那几颗,响声蛮大,砸在地上溅出铜钱般大的湿,像是故意着来摔死。还似乎有了太阳,但就是不露面,而雾霾开始发亮,越来越亮,使人能看到一种橘黄的空气。街道上依然堵车,交通规则里是不准鸣笛,可仍有笛鸣,一个鸣了,如同哈欠传染,十几个笛都在鸣,一声紧似一声。原因是前面一座高架桥,上桥的路口太拥挤,可以行三排车的,现在变成了五排车,全在那里争先恐后,一辆红色车稍一迟疑,别人插进来了,而紧挨着一辆又一辆,它就走不动了,招来后边的笛声一片。终于后边的车挤进了车流,扭头看那红色车还停在那里,开车的是一位女子,就认作哪个土豪才送给了她的车吧,鄙夷地唾一口唾沫。又一辆车挤过来了,后窗打开,伸出来的是一颗狗头,沙皮狗的头。狗的脾气不好,但它没成为路怒族,休闲地望着桥头的路灯杆,路灯杆上挂着牌子。司机这才发现这条街上的路灯杆上都挂着牌子,是市上又要召开经贸洽谈会的广告。年年在这个时候都开经贸洽谈会,报纸上电视上总是宣传着这次签订了几百几千亿的合同。哼,如果真是那样,十几年来人民币早把西京能埋没了,也不至于公共设施这么差,交通严重堵塞。

海若再去银行给海童汇了几千元后,和应丽后、严念初、王院长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饭,事情刚刚谈完,接司一楠电话,说夏自花不行了。海若、应丽后、严念初放下筷子,就都开了车往医院赶。先还是三辆车前后厮跟着,在车流里钻来拐去,后来就走散了。又遇上了严重堵塞,应丽后和严念初陷在其中不能动弹,海若及时倒回,绕到另一条巷里。还没出巷,车突然熄火,发动了几次发动不起,海若就骂:破车,破车,你死呀?!这辆奥迪已经开过了十年,是该换了,海若也曾给希立水说过几次要重买一辆。这辆旧车虽小毛病不断并没有发生过大的故障,却不该出麻达的时候偏出了麻达,海若急得眼里都冒金星。她吁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想着不能骂车的,要给车说好话,便轻轻拍着方向盘,说:哎,哎,你是为我出了力的,我知道你年纪大了,但我会给你看病的而不会抛弃你。再努努劲,咱得快去医院呀,夏自花在等着的。再一发动,竟然就发动起来了。海若便一路上念叨着车好,承诺过后去检修一次,还要让希立水的店里给美容美容。车开到了医院,应丽后和严念初还都没有来。

医院里,司一楠在过道上紧紧抱着老太太。老太太见了海若,起了哭声。司一楠告诉说,她是来替换徐栖的,来时不知怎么还特意接了老太太和夏磊。奇怪的还有,是夏磊一直哭闹,谁哄也哄不了,徐栖就说我陪你去看电影吧,夏磊才不哭闹了,跟着徐栖走了。他们一走,医生就通知夏自花不行了,已经脑死亡,现在虽还有呼吸,是插着氧气管,征询家属几时拔管子?老太太当下晕倒,掐了半天人中才苏醒。海若嗯嗯着,就去见医生,过了好久詼沓沓从医护办出来,给司一楠悄声说:咱们是得商量什么时候拔管子了。就用手机通知众姊妹。

这时候应丽后和严念初才到,海若说了情况,应丽后就哇哇地哭起来。她这一哭,老太太又是喉咙里咯咯地响,身子往下溜,司一楠抱也抱不起,忙喊护士开了间空着的病房,抬进去让躺下。严念初去敲重症监护室的门,门开了缝,里边的护士见是家属要进去看望病人,立即把门又关上。严念初过来,陆以可、希立水、向其语、虞本温也都到,早已泪流满面。严念初说:人都成这样了,也不让见面,这还有人道主义吗?!海若制止了她,说:管子没拔,还是他们的病人。就问:都到齐了?陆以可说:徐栖呢?司一楠说:我是来轮换她的,她陪夏磊出去啦。陆以可说:海姐,是不是给羿老师说?茶庄的小甄小苏小方小高他们也得来一下。海若说:你给他们都打电话。

海若就安排起来:希立水和严念初去购置寿衣、寿褥、寿被、寿枕。陆以可和虞本温陪老太太回去了布置灵堂。向其语和司一楠去殡仪馆联系火化事宜。而她和应丽后守在医院。正好徐栖来了电话,问她是不是再来医院接老太太回家,还是她带夏磊到医院?海若说了这边情况,徐栖在电话那头就哭。海若改变了主意,把虞本温留下,让徐栖带夏磊直接回夏自花家。安排毕,陆以可陪老太太先走,海若叮咛回去后选一张夏自花最好的照片放大做遗像,挽幛、花篮、水果、烧纸、香烛一样都不能少。陆以可说:我知道。向其语和司一楠要去殡仪馆了,海若又让虞本温换替了司一楠。希立水身上没带现金,问严念初带着没,严念初说她有银行卡,却问海若:买几身的寿衣?希立水说:肯定是三件套的。严念初说:三身衣服穿上那像什么样子?希立水说:这是要让她去了那边了有衣服穿,而不是图漂亮。严念初说:咋能不图漂亮?希立水说:寿衣店里人家会搭配的。严念初说:去寿衣店?那里的衣服都是清朝的样式,夏自花时尚了一辈子你让她穿那些长袍短褂?海若说:按现代的买,里边是内衣,外边是裙装,再是大衣,你们就选最时尚的最昂贵的买吧。希立水说:那鞋呢,是高跟皮鞋吗,听说不能有皮鞋的,有皮革了将来托生牲畜的。严念初说:胡说的!衣服那么高贵华丽了,脚上穿双平底布鞋?!海若说:听严念初的。这当儿陆以可搀扶着老太太要下楼,希立水和严念初就也一块去了。

半个小时后,陆续来了小甄小苏小方和高文来,四人趴在重症监护室门上往里看,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小苏就扑沓在地上哭。小苏一哭,小甄小方高文来都哭。海若忙把他们拉到楼梯拐弯处,高文来还在说:我没救活她,我没救活她!捶胸顿足。海若就劝他:治病治不了命,不管怎样,夏自花生前感激你,在阴间也感激你。高文来安静下来,靠着墙再不说话,待到羿光也来了,海若和小甄小苏小方都迎了去,高文来没动,还是呆若木鸡。

羿光听海若说了情况,低了头垂泪,责备他太自信了,以为病很快会好的,还没有来医院探望啊,夏自花就走了,这么快地走了!接着便反复唠叨一句话:我还有些话要给她说的呀!海若见羿光伤感,一时不知怎么宽慰,再次不让小甄小苏小方哭泣,而把医生的话转达给羿光,说:我就等着你来了,商量着选个什么时间拔管子为好。羿光说:夏自花的生辰年月日是,一“?海若说:说起来我心就痛,明天就是她四十岁生日。老太太五天前还给我说,到明天要么给医院说一下接她回家待半天,要么让我们众姊妹在医院为她庆祝,也算冲喜,谁知“ “。羿光说:明日的生日?知道时辰不?海若说:应该是零时吧,夏自花曾经有一次得意地说她是在二十四下钟声中来到人世的。羿光说:那就定在今晚零时吧,囫囫囵囵四十年,不少待一时,不多待一时。海若听了,浑身的肉都颤,要说些什么,楼梯拐弯处却有了高声,高文来和人吵架了。

高文来靠在墙上发呆,旁边就有了两个人,也都是病人家属,在重症监护室外站得久了,过来偷偷吸起香烟。高文来想制止,忍了忍没有说话,把身子往墙角挪了挪。那两个人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他们单位上的事,突然一个说:哎那边说话的是不是羿光?一个说:就是。一个说: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呀!难得这机会,我去和他照个相!一个说:你是小年轻呀?照什么相?!一个说:他文章写得好,字画也好,是大名人哩!一个说:文章好字画好就人好了?一个说:你说他人不行啊?一个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都是一个德行,平常里你瞧他们嘴头子下笔头子下天花乱坠,水都能点上灯,一旦有事了骨头就是面捏的,比谁都软。别信那种清高劲,什么不爱钱呀,不想当官听,你给狗撂一根骨头试试!对内嫉妒倾轧,对外趋炎附势,又都行为乖张,酗酒好色。高文来就听不下去了,说:说话注意点!那人说:咋啦?我说我的话哩,与你啥事?!高文来说:你这话我听不到就算了,我听到了我就要你闭嘴!那人说:我就说了,咋?!高文来说:你再说,你敢再说我就把你嘴拧下来!

海若见高文来和人吵架,忙喊:小高,小高,啥时候了你还和人吵架?!高文来走过来,给羿光问候了,还掬了个躬,站在一旁。司一楠就对小甄小方说:你俩去街上买些纸来。小甄说:啥纸?司一楠说:烧纸呀!多买些冥票子,现在的冥票子都是面值亿元的千万元的,记着也买些百元十万的零票子。小甄说:冥票子?高文来说:这都不懂呀,亿元的不好用。应丽后说:我已经让陆姐多买些烧纸了。司一楠说:那是给灵堂用的,这边人一倒头还要烧倒头纸的。海若说:医院里肯定不让烧的。司一楠说:我晓得不让烧,到时这边拔管子,我可以到楼下太平间旁边的大树下画个圈儿念叨着夏姐的名字就烧了。海若闷了一下,说:也好。掏了钱给小甄,小甄没接,和小苏踉踉跄跄下了楼。高文来说:海姐,我干啥?海若说:你就在这里,后边的事还多着哩。羿光说:我现在回去,我是还欠着夏自花一幅书法的,就写成挽联挂在她灵堂吧。话才说完,伊娃和辛起满脸汗水跑上楼来。海若说:你们咋知道的高文来说:是我通知了伊娃伊娃说:高文来给我打了电话,我还在房东家,就又告诉了辛起,她搭车过来接了我。两人急着要看夏自花,知道了夏自花在重症监护室见不上时,辛起说:啊她走的时候身边也没个亲人?!大家又都流下眼泪。羿光第一次见辛起,就叫过伊娃,说:这是你朋友?伊娃看了羿光一眼,忙避开了,说:是希姐的朋友,我也才认识了不久。羿光说:哦。你去过老太太家吧?伊娃说:去过。羿光就对海若说:让伊娃跟我回拾云堂写挽联吧,写了她尽快送去灵堂。伊娃说:呃?羿光说:你不愿意呀?伊娃说:我年轻,看这儿有啥需要跑路的。海若说:这里已经安排好了,羿老师让你陪他去,你就去,送去了挽联就在那边给你陆姐徐姐帮个下手。伊娃看辛起,辛起要说什么,羿光己拉了伊娃下到楼梯。应丽后给海若说:能来的都来了,现在就是冯迎无法通知,打电话还是关机,也不晓得出国回来了没?海若说:要是回来能不第一时间和咱联系?应丽后说:那几时才能回来呀,别赶不上了葬礼。海若说:我给范先生打个电话,他应该知道代表团的情况。海若随即给范伯生打了电话,范伯生说他也没有代表团的消息,但肯定是还没有回来。海若唉了一声,就去找医生说拔管子的时间。

见了医生过来,小甄和小苏已经买了纸回来,大家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她。应丽后说:说过了?海若说:嗯。应丽后说:这管子一拔,人就彻底没了?海若没有回答,问:现在几点啦?司一楠说:十点过一分。应丽后说:咱就陪夏自花度过这两个小时,听说人在弥留之际念阿弥陀佛好,咱就在心念吧。说完就扑沓坐在地板上,垂头念起来,嘴唇动着,没有声音。她这一念,小甄、小苏、高文来、辛起也坐下来,他们不知道怎么个念法,只是垂了头。海若说:念吧,咱都念吧。哭声突然从走廊另一端的病房里爆发,便见有医生过来,一边走一边脱手上的胶皮手套。司一楠问:大夫,出啥事啦?医生说:三十四床去世了。司一楠回看了海若她们一眼,她往走廊那端去,病房门开着,里边有三个护士正用床单包裹尸体,一个老头趴在病床上哭。后来,尸体被抬上了一个平板车上推出来,站在过道的海若他们就闪开身,默默地看着平板车推过了走廊,平板车摇摆了一下,包裹了床单的头像西瓜一样晃动着。哭声还在撕心裂肺。应丽后说:人刚一断气,病房就不要了?司一楠没有接话,小甄、小苏、高文来、辛起也都没接话,海若一阵头晕,身子靠在了墙上。应丽后说:你不舒服?海若说:让我靠靠。应丽后说:你也太累了,你就靠墙坐下闭上眼歇着。海若却说:我去楼梯拐弯的窗口透透气。说罢就走。应丽后要陪着,她摆摆手。海若并没有在楼梯拐弯的窗口处透气,竟然直接下了楼,一到医院的后院子里,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泪唰地流下来。

夜已经深了,医院里出出进进的少,尤其后院就显得空旷。靠右手是那一片小树林子,绕着林子过去的那一排平房就是太平间了。海若看着黑乎乎的太平间房子,想着两个小时后,夏自花就先要去那里吗,通往地狱的就是眼前这条三四百米长的小道吗?海若站了起来,她要查看这小道上有没有可能绊了平板车轮子的碎石破砖,小道旁的树枝会不会枝叶伸得长了刮扯了白床单。走过去,一切都是平坦无阻的。但海若远远看到了太平间附近的那棵大杨树上竟一片一片开着白花。大杨树怎么开了花呢,再往前走,那不是花,是远处的灯光照过来,把一部分树叶变成了白色。而就在太平间的山墙后,有人在烧纸,是母女俩跪在火堆边,一边添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火光照着她们,已经是泪流满面。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火堆突然呼呼响起来,像是在急喘,即刻旋起一个纸灰的立柱,腾往空中,小女孩的刘海被烧了一下,向后跌坐在地上。母亲说:不怕不怕,是你爹来亲你了。便用树根儿压住燃烧的纸,生气地说:你还这么急呀,这都是你的,你急什么?海若也看着空中,那立柱已经扑沓下去了,火星和纸屑还在纷纷飘零,纸灰由红变白,转而变黑,似乎能感到鬼魂真在其中。

二十七伊娃·拾云堂

伊娃跟着羿光上楼去拾云堂,开门的时候,羿光往旁边呸了一口,说:你也呸。伊娃不呸,说:这为啥?羿光说:晚上回家,鬼容易跟着进来,鬼是吃痰,你得给它些吃的,伊娃吓了一跳,赶紧呸了一口,进门就把门关了。羿光拉开了灯,回头见伊娃还惊恐地张着嘴,就走近去。伊娃立即闭上了嘴,很用着劲,好像就没有了嘴。羿光就笑了,说:那天之后咱还没见面呢。伊娃这才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几天里没有电话,也没个手机短信,刚才在医院见了,脸倒定得平平的。羿光说:那是夏自花在弥留之际么,就伸过手来。伊娃打了一下手,说:现在是夏自花等着你的挽联哩!两人都再没说话。后来羿光身子就矮下去了许多,先自上了阁楼。

客厅里的灯光白生生的,里间屋黑咕隆咚,伊娃就靠着白与黑交界的里间屋门框,扭头在里间屋里仍能分辨出床上的被单还是那件她在沙发上盖过的被单,床下地板上放着的还是她穿过那双拖鞋,回过眼了,客厅的窗帘仍然紧合,窗上沿和墙角之间好像有了一道蛛丝,在闪着银色,再看却又什么都不见了。伊娃也就上了阁楼。

阁楼上,羿光已经把笔墨调好,纸也铺开了,却并没有写,而是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罐儿,取出一根头发,在那里对着灯看。伊娃说:我的头发你还真保留呀?羿光说:你的头发在另一个小瓷罐里,这是夏自花的。案桌的后边就是一排柜子,玻璃柜门后有着长长一排各种形状和颜色的小瓷罐。伊娃说:啊,那她们的头发你都有?羿光说:都有。伊娃有些生气了,说:都有事?羿光说:没事。伊娃说:骗人!你看着我!羿光竟做了个外国式的耸肩摊手,说:没事。伊娃一甩手,说:我何必问这个呢?不问了!你在看着夏自花的头发,想着什么了?羿光没有回答,把头发小心翼翼重新装进罐里,放回了柜里,还上了锁,提笔开始写挽联。写了上联:天地一遽庐,生死犹旦挽。下联:此身非我有,易唏等朝露。伊娃说:这我读不懂。羿光又提了笔再写,上联是:乐意相关禽对语。下联是:生香不断树交花。羿光说:这联你肯定懂。伊娃说:挽联都是写些哀悼的话呀。羿光说:我是写她们众姊妹的感情,也是写我与她们的感情。你听到什么响声了吗?伊娃愣了一下,说:什么声?羿光说:沙沙地响,是不是起风了?伊娃拉开帘子,开窗望下,万家灯火,街巷两边的树纹丝未动,说:没风呀。羿光说:那或许是夏自花吧,她认同了我写的内容。伊娃朝四下看看,又不敢多看,一时身子发紧,出气就不均匀了。羿光说:没事没事,即使夏自花的幽灵来了,她还能害我吗,害你吗?伊娃眼睛只盯着写好的挽联,等着墨迹快干,却不禁心里发虚,说:咱们为她写这样的挽联,她应该谢的,来谢的。

羿光点着了一支香烟,长长地吸,口鼻却不见冒一丝一缕,直到香烟燃到了一半,烟雾才喷口而出,汹汹涌涌,把他自己和伊娃全然罩住。那一刻里,伊娃想到了她在俄罗斯草原上曾经见过一群羊走过的情景,那是偌大的一团羊毛在滚动,羊毛里是无数的羊的骨骼。羿光说:我能走进海若她们姊妹圈,其实是从夏自花开始的。那时夏自花还是个模特,在一次市模特选拔赛中,我是评委之一我俩就认识了。她是向其语介绍着见到了海若,而又是她领着我去的茶庄,再后来经过海若就和冯迎、希立水、陆以可、虞本温、应丽后、司一楠、徐栖一窝蜂地都成朋友了。伊娃说:你说她们是一窝蜂?羿光闪了个笑,说:我也是突然有了这个比喻。茶庄西头墙上那个蜂箱就是我找人办了许可证夏自花给她娘治病所搭的,那个蜂箱里的蜂聚结成团,我喜欢用“团结"一词描述它们,你不觉得她们众姊妹就是个蜂团吗?伊娃说:蜂都是身上有毒,能蜇人呀。羿光说:是的,这就是我在一篇文章里也写过了,凡是小动物,要生存,它们就都有独门绝技,比如刺猬有刺,螃蟹有壳,节虫能变色,壁虎能续尾。蜂当然和蛇、蟹、蜘蛛、蜈蚣一样都有毒,但蜂却酿蜜,蜂的酿蜜就是一种排毒,排自身的毒。所以你看海若她们,一方面都是不结婚或离婚,想方设法在社会上周旋着做生意,一方面又表现得工作认真,诚恳良善,乐意帮助,即便给人一个笑话,一句客气话,在路上了捡起一个烟头放进垃圾桶里,看似琐碎无聊,但你不觉得它是有意义吗?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伊娃知道羿光的学问深厚,在他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只有倾听和点头的份。但她仍然想不通的,她们是一群那样高尚的人,怎么都有没完没了的这样那样的事所纠结,且各是各痛,如受伤的青虫在蹦跳和扭曲?

就在羿光把挽联叠起来,装在了口袋里,他对伊娃说:来,伊娃,我抱一下你!伊娃看着羿光,又看了一下窗子,看了一下柜子里的小瓷罐,心里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负担,她说:要接吻吗,我现在也是一只蜂了,有毒的!羿光再一次笑起来。这时候伊娃才发觉羿光的牙很白,但也很长,而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爆响,尖锐得如油锅里倒进了一勺水。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陆以可。伊娃说:陆姐真好!就接话,故意把扩音键按了。陆以可的声就很大,在问伊娃你在哪儿,伊娃回应在羿老师书房写挽联。陆以可说:哦,你已经知道了,在羿老师那里,那算了。伊娃说:有事吗,陆姐,有啥事吗?陆以可说:灵堂需要挽幛,徐栖先买了一个,觉得太小,我出来重买了,正好经过你的房东楼下,还以为你不知道的要通知一下,再是带的钱不够了,向你借呀。这儿离冯迎家近,她要是没出国,我就给她家打电话,让送些钱来。正说着,伊娃一低头,羿光却已坐在了桌案前的沙发上,竟然和她那晚躺着的姿势一样,但脸色发黑,黑得似乎有些眉目不分。伊娃惊道:你怎么啦?羿光说:这太奇怪了,奇怪了!伊娃说:啊?!羿光说:我是借过冯迎十五万的,冯迎又欠着夏自花二十万元。冯迎托人捎话给海若,海若也传达了我,让我给夏自花十五万,另外五万她再还。我当时倒还生气过,她冯迎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说呢,虽然这十五万我筹好了,却一直还未给夏自花。这时候怎么就接了陆以可的电话,而你又偏是扩音让战听到,这肯定是夏自花在向双方要账的意思啊!伊娃哆嗦了,靠着墙溜下去,就坐在了地上。

羿光从柜子里取出了十五万元,装在了袋子里,他要去送挽联,也要去把钱交给老太太。但伊娃还站不起来。羿光扶起了她,她说,我怕。羿光就拉着伊娃的胳膊,出门,乘电梯下了楼。

从小区大门口出来,碰着门房老头在那里整理他捡来的废纸板、空塑料瓶,说:这么三更半夜的,羿先生还出去?羿光说:呃。松开了伊娃的胳膊。老头说:先生辛苦!两人转过茶庄,正要经过小广场去街上搭出租车,那里又有了洒水车先洒了街道,停下来又喷淋树林子,小广场上就流着水。羿光和伊娃又退回来,站在茶庄门口等着洒水车离去。伊娃说:现在还洒水?羿光说:后半夜喷洒着好。伊娃说:喷洒水能对雾霾有作用吗?羿光说:起码能防扬尘吧。伊娃活动活动身子,扭头看到了那西头二楼窗沿下的蜂箱。蜂也在睡了,无声无息,正要说些话,空中一个黑影忽地冲来,竟砰地就撞在了蜂箱上。这是只鸽子,可能在洒水车在喷淋树林子时受了惊而慌不择路,或者它是一只眼睛瞎了,或者故意地要来自杀,顿时蜂群大乱,嗡声如雷。羿光和伊娃忙蹲下来,一动都不敢动,怕被蜂蜇着。足足二十分钟,洒水车离开了,蜂群也安静下来,两人才跳着水摊经过小广场。伊娃望着树林子,黑黝黝的,感觉那里一定是有兽吧,果然一只猫从铁丝网下钻出来,腰长腿短,步伐缓慢,神情慵懒,伊娃便认定那是虎。同时跳跃了一下,因为水泥地面上还爬了几条蚯蚓,这些蚯蚓也是从树林子里爬出来的,拉长着身子,足足有一簇子长,伊娃又认定那是蛇。而各种鸟在树林子里再次躁动,叽叽喳喳,碎嘴碎舌。

二十八小苏·茶庄

处理完了夏自花的后事,海若派小苏也住到筒子楼,陪伴老太太和夏磊,而众姊妹还是轮流着去看望,和老太太说话,或接到外边吃饭散心。

几乎就在夏自花火化的那天起,筒子楼二层搬进来了新户在装修,从此就每天时不时有锤子打砸声或电钻嘟嘟声。老太太以前担心着女儿的病,那是头上悬着的一个炸药包,提心吊胆着几时爆炸,现在又惊恐着锤声和电钻声几时响,常常中午要休息了,她还坐在沙发上,小苏催她去睡一会,她说:等响过了再睡。但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响,只说今天装修的工人没上班吧,刚去睡下,响声又大作,像地震来了,整个楼都在震动。小苏去找过那户人家,结果吵了一架,人家话说得很难听,小苏委屈得来给海若哭鼻子流眼泪。海若便联系了一家酒店,要让他们去酒店住一段日子,但老太太不愿意,一是嫌花钱,二是说夏自花人是走了,但七七四十九天里灵魂肯定还回来的,一天三顿她都要给女儿遗像前摆上饭菜的。只好每天凡是装修声一响,老少三人就下了楼坐在了院子里。

如此过了几天,陆以可和虞本温来到茶庄,还要和海若商量些事。按照常规,人死后一火化,事先买好了墓地的,当天骨灰盒就下葬了,没有事先买好墓地的,骨灰盒便存放在殡仪馆等买好墓地随后下葬,当然也有经济条件不好,买不起了墓地,骨灰盒一直存放在殡仪馆,而过了七年,殡仪馆就自行处理了。夏自花的骨灰盒虽然是顶好的蓝田玉制作的,但还放在殡仪馆,姊妹了一场,大家还得分摊了钱尽快给她买个墓地,亡人人土为安了,活的人也都心安。但西京的墓区有三处,都在城南的秦岭里,分别是鲸鱼沟,栖风山,白鹿坡,到底是在哪一处合适,陆以可和虞本温要海若拿个主意。海若也拿不准,说买墓地就是买房子,那要多看看再定,陆以可和虞本温便说她俩先去各处考察考察。

这么定下来后,三人又议起夏磊,这么小,而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海若便说,夏磊的事愁心呀,夏自花病情恶化时,她和小唐就谈过这事。小唐已经二十九了,虽然一直在谈恋爱,但总是没有谈成,小唐就有意思:如果夏自花真的不在了,她就把夏磊认个儿子,不结婚了便和夏磊过活,即使将来能结婚,也把夏磊带着。陆以可和虞本温都感动小唐精明能干,人又心地善良,便问起小唐被纪委叫去协助调查的事。海若说还没什么消息,不免愁容上脸,唉声叹气。陆以可便岔开话题,说如果咱众姊妹没有来养而小唐养恐怕不妥,何况带个小孩势必会影响她谈恋爱的。海若说:你们是不是有了更好的办法?陆以可说:虞本温倒给我说过一事,虞本温你就给海姐说。虞本温说:是这样的,昨晚司一楠和徐栖到我店里吃饭,饭后司一楠问起夏磊的事,说她这一辈子是不找男人了,却想要个孩子,如果可以,她把夏磊认过来,却不知老太太的意思,也不知这样好不好,没敢给你提说。海若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向其语曾经怀疑过司一楠和徐栖相好的话,倒一时无语。却又想,司一楠和徐栖真的相好,且能相好一生,夏磊被认领了,两人共同抚养,何尝不是好事呢?就说:司一楠是咱众姊妹中最有情有义的,表面上大大咧咧有些粗,心却是极细的,夏磊跟了她,她肯定会养好的。虞本温说: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担心老太太舍不舍得。海若说:这咱跟司一楠和老太太都谈谈。于是三人就先分析这事有多大可能性,做了许多设想。最后形成两个方案:一是如果老太太同意把夏磊送司一楠,司一楠和老太太就成了亲戚,互相走动,司一楠若还能接受老太太,老太太也乐意和司一楠两家人变成一家人,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当然,司一楠没有抚养了夏磊还必须再供养老太太的责任,那么老太太以后的生活可以由众姊妹来料理。二是老太太真要舍不得夏磊,那众姊妹合伙给老太太那儿找一个保姆,大家仍轮流去看望,十年八年二十年地坚持,将来了,为老太太送终,把夏磊照看着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大学,长大成才。

她们为她们的方案而欣慰,海若就说请你们二位喝好茶吧,拿出一个纸包上写着“云南七子"字样的茶饼,剔开了要泡。陆以可嘴撇得像豌豆角,说:不就是七子茶么?!海若说:这是大白菜,知道不?虞本温说:大白菜!蔬菜叶子呀?海若一脸的不屑,说懒驴懒马不知道好鞍子,就给陆以可和虞本温普及起了茶的T) 知识:云南七子为什么叫七子,是一提七饼,饼七两。它们一般以古茶树的产地为名,比如产在班章的就叫班章茶,产在蛮砖的就叫蛮砖茶。而十多年前的老茶又以包纸的图案颜色来称号,紫色的称紫大益,红色的称红大益,绿色的称绿大益。年代最久,公认味道最佳,市面价最高的是包纸上印有大白菜图案的,称为大白菜。陆以可、虞本温连说:长知识了,厉害了我的姐,我们是白吃枣还嫌枣核儿大,冤枉好人了,瞎狗咬了吕洞宾!海若倒骂:啥时候学得这么贫嘴!

茶喝过五泡,三个人都身上出汗,脸颜红润,虞本温说:茶真好茶,就是尿多!起身去了楼下。上完厕所出来,见天色已晚,小甄、小方、高文来和张嫂开始拉竹帘,收拾桌椅板凳,准备下班关门呀,突然想到什么,问小甄:小苏是不是还在老太太那里?小甄说:是在的,虞姐有啥交代吗?虞本温说:我给她打个电话。当下手机拨通了,虞本温在告诉小苏,明日她们要去给夏自花选墓地呀,让小苏把羿老师写的那副挽联找出来,到时候就刻在墓碑上。小苏却回话她没见到那挽联啊,那天本来是海姐让她留下来看门的,但她觉得夏姐生前待她好,她一定要去送一送,海姐又让张嫂在老太太家留守的,不知张嫂把挽联收放在什么地方。虞本温就喊张嫂过来,说:出殡那天你在老太太家,羿老师的那幅字你收放在哪儿了?张嫂说:字,啥字?虞本温说:就是贴在灵堂上的那挽联。张嫂说:烧了呀。虞本温说:烧了,你给烧了?羿老师的挽联多珍贵,应该留下来给孩子做个纪念,知道他母亲生前曾经是多么优秀的人。而且,下来要给夏自花的墓碑上也要刻的,你怎么就烧了?!张嫂说:乡下都是送葬后不能再留灵堂上的东西的。虞本温说:这是城里!你晓得不,羿老师一幅字值十万元啊!张嫂舌头捋不顺了,说:啊,啊这没人给我吩咐呀!就害怕地哭起来。

虞本温气呼呼上了楼,把张嫂烧了挽联的事说给了海若和陆以可,海若和陆以可都脸上变了颜色。虞本温说:瞧这没文化的!你咋就有这样的店员?海若也是叫苦不迭,说张嫂是乡下人,确实没文化,她陪儿子在城里借读高中,儿子考上大学后,原本她该回老家了,却租房金是一次性缴过了,房东不肯退,才住下来寻个临时工作来茶庄的。这当儿,张嫂哭啼着也上了楼,要给海若请罪,说自己可赔不起那十万元呀,自己拿手打自己脸。海若说:赔啥哩,烧了就烧了么,可能是夏自花喜欢羿老师那挽联,冥冥之中让你烧了带走的。没事,没事。安慰着张嫂去了。虞本温说:你倒会说话,那到时墓碑上刻啥呀?海若说:让羿老师再写一幅么。虞本温说:那还肯写吗?这可得你或者陆姐去求。陆以可说:好好好,你给咱负责考察墓区,我负责去求字。

店里下了班,海若要请陆以可和虞本温吃饭,陆以可和虞本温都说减肥哩晚上不吃了,继续喝茶。海若也不吃了,重新再泡一壶大白菜。喝到半夜,陆以可虞本温告辞,海若把她们送出茶庄。

返身回到二楼,海若便觉得困了,不准备回家,就在店里睡吧。先收拾了罗汉床,在佛像前烧了一炷香,还想着和儿子视频一下了再和衣躺下。好多天了,她忙得没给海童电话,海童也没给她电话。儿子还在小学的时候,晚上她在茶庄,还忙着,他一个人在家做作业,那肯定是打来三遍四遍的电话,问她几点能回去,而且每一句都带着“妈妈",把“妈妈"念成咬舌的“呐呐",通话结束时还会几个连续的吻得叭叭声。现在,儿子大了,除了催问汇款,她不给他电话,他绝不会主动来电话的。海若朝空苦笑了一下,这时手机铃却响了。想着这么晚了,谁来电话都不接的,再又想,会不会有了心灵感应,是海童的电话?!看了一下手机,是小苏的,就接了。

小苏在问海姐你睡了吗,是不是把你吵醒啦?海若说没睡呢,还在茶庄,有什么事吗?小苏说有事,是有事,我本想明天给你说,但我心小,事情憋得等不到明天么。海若说那你说,说了就快睡去。但小苏说这事电话里不能说,也说不清,你等我。海若就没有再和儿子视频,也不去睡,坐在那里等着。香燃过了多半截,她有些心慌,猜想小苏平常没事很少给她电话的,有了什么事,是老太太在家悲伤过度,身体又出了问题,是夏磊顽劣哭闹,还是小苏在那里和老太太夏磊有了别扭,待不下去了?等不及了小苏,海若就下了楼,开了店门,站在门口往公园前的街道上张望。

夜真短啊,竟然到了黎明时分。黎明时分的天特别黑,但街道上车辆已经开始多了,而管理停车场的那老汉又提着编织袋在路边的垃圾箱里翻寻废品了。这老汉,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他的职责,起早贪黑,所有的停车都收费开票,从不贪污一分,但就是一有空就拣拾废品。书亭的后边有一个凉棚,原本是让他歇脚的,他总是堆了一袋一包的废品,好多人都对他有了抱怨。下苦人么,海若倒是体谅他生活拮据,每每茶庄买了水果、糕点、瓜子,就要送一些去。老汉多是在那些废品袋后独自喝酒,面前的纸包里放着几个酱猪蹄。他让海若喝,海若不喝,就又让吃猪蹄。海若说:老见你喝酒,喝醉了咋晓得哪辆车费收过了哪辆车还没收费?他说:我能喝醉吗,我从来没醉过。现在,老汉在垃圾箱里翻寻着,一回头看到了茶庄门口站着海若,一颠一颠过来,说:海老板好,做生意真辛苦,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海若说:你不是起来比我还早吗?老汉就嘿嘿笑,说:店里有啥垃圾了,我给你提出去。海若说:昨晚已经把垃圾扔进垃圾箱了。却又说:今早有没有收获?老汉说:还行,六个塑料瓶,四个易拉罐,还有三节铝管,三个扒钉,一个铁皮壶。铁皮壶是茶庄扔的吧,壶把断了,修一修还能用么,怎么也都扔了?海若说:是不是?老汉说:你要注意店员哩,他们不是老板,不当家不知珍惜,别把什么都扔了。海若说:他们故意扔了要让你拣的么。老汉又嘿嘿笑,说:这段路上十几个垃圾箱,一早一晚来翻翻,我一天的酒和猪蹄就有了啊!又一颠一颠去了凉棚。

小苏终于搭出租车到了店门口,蓬头垢面,神色慌张,就说:海姐你晚上没回家呀,小甄他们还没来?海若说:这才五点。她又说:海姐,我给你说。海若说:先去洗个脸,洗了慢慢说。小苏去了隔间洗脸,海若就把门关了。

小苏告诉了海若怎么也没想到事。原来夏自花生前并不是离异,也不是丈夫去世,她压根就没有结过婚,而是有一个情人,姓曾,夏磊就是和这个姓曾的人生的。姓曾的开过金矿 , 是个大老板 , 有家有室的 ,是给夏自花承诺着要离婚了娶她 , 但和夏自花都有了孩子了 ,孩子都三岁了,婚仍离不了。夏自花也是不指望了名分,就和母亲带着孩子生活。是给夏自花买了一套房,还在装修,夏自花就病了。夏自花生病后,姓曾的倒还肯花钱,一直照顾她。凡是老太太和孩子单独在医院照料时,姓曾的都去。小苏住过去陪伴老太太和夏磊,姓曾的也常去。姓曾的要让老太太和孩子搬去新房,老太太不愿意。姓曾的想把夏磊接走,老太太还是不愿意。两人没有说合,老太太整天在屋里哭。

小苏说得很急,颠三倒四,哕哕唆唆,海若一直没吭声。小苏说:海姐海姐,我说清了没有?海若说:你说。小苏说:我急得嘴角都起火疱了,你咋不说话呢!海若说:夏自花生前一直在瞒着,她瞒着别人,不该也瞒着我啊?!小苏说:你生气啦?我下午知道了这事也气得不行。这是姓曾的不好,夏姐才瞒的。海若说:唉,想想也能理解,只是这让夏自花受了多大委屈,她的病可能就与长期委屈着有关。小苏说:夏姐可怜的。海若说:她走了,把病毒带走了,把疼痛和委屈都带走了。小苏说:姓曾的要接走夏磊,你是咋想的?海若说:我和陆以可虞本温白天还商议着夏磊抚养的事哩。既然夏磊有父亲,他把孩子接走是理所应当的,也是最好的。问题是他接回他家去,他妻子能允许吗,夏磊去了会不会受伤害?这我得见见这男的。小苏说:这就好。他起先不见咱们任何人,对我也开始自称是夏姐的表兄,老太太把事情说破后他才告诉了我真相。海若说:他现在还在老太太那儿?小苏说:下午来的,晚上走的,他一走我就给你了电话。海若说:那他再来了你就通知我。小苏一仰身子,说:我的神呀,这下我心落下了。

海若要小苏一块吃早点,小苏却急着回去,她担心过会小甄他们就来了,少不了要问老太太和夏磊的状况,怕话说多了不经意说出了秘密。海若就笑,她却说:我是不是太操心?海若说:操心着好么。她说:不好,但改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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