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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自动洗衣机洗衣服时转干时不转(自动洗衣机洗衣服忽然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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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2-03-22 06:01:13

(一)

1969年上山下乡到西双版纳,1979年回到北京时我已经30岁了。俗话说“三十而立”,而我窘然待业,孑然一身,没家没业,穷困潦倒。那时父亲冤案尚未甄别,还在农村劳动改造。姐姐姐夫收留了我,户口落在了姐姐家。姐姐住一间平房,两个孩子,再挤个大人实在没地儿,我便栖身在姐姐家的小厨房里。如果没有姐姐无私相助,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姐姐姐夫的恩德,我终身无以回报。

算是幸运,5月回京,没呆两个月,7月便参加了北京市统一的招工招干考试,顺利地入职建设银行北京分行。工作有了,饭碗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就想解决对象问题。那时感觉30岁很大了,好像要打光棍似的,心里很着急。

本科室的领导,老同志,年轻人都很热心,半年时间介绍了十来个工人,一个没成。归根结底一句话,条件太差。本人年龄30岁,老大不小;身高一米六七,半矬儿个子;工资38元,惨点儿;房子没有,家里没钱,确实条件太差。跟你素不相识,无恩无缘,找你图什么?所以,初次见面后就没第二面。即便聊天时对我好感,问到经济情况、家庭状况,我如实回答完,也就没了下文。再说,我也没有男子汉的相貌、体格和魅力,凭什么招女士喜欢呢?

孙其海师傅琢磨介绍个条件相当的吧,于是介绍了一个女知青。下午,在槐柏树街东口见面。太阳暖烘烘的,心情挺好。一见面,挺热乎。她是西双版纳东风农场的,我是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的,同一届老高一学生。经历相同,背景相同,自然聊得很投机。她也参加了招工招干考试,被街道办事处录取,当办事员。在知青群里工作也算不错的了。我默想,兴许有戏。开诚布公,谈到婚恋,她十分冷静,“我们都是知青,很谈得来。从你教书的经历中感觉你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也许你将来有前途。可我们都是老百姓出身,都30岁了,还能有什么作为?我们家庭背景相似,经济情况都很差,家里帮不了任何忙,结婚后日子怎么过呢?在版纳苦了十年了,难道要苦一辈子?”

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我今后工作生活的前景如何,我能否给对方幸福生活?向往并追求富裕舒适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人生目的。当美好的生活虚无缥缈,而可见的未来只是贫困和艰难时,仅仅谈得来有什么实际意义?下乡十年的磨难还要继续吗?已经苦怕了,就像电视剧《渴望》里唱的“心中渴望幸福的生活。”我理解她,钦佩她的冷静和坦诚。结局很明了,当个朋友,礼貌分手。

老科长于学龙同情我的境况,都30岁了不能眼看着打光棍呀!可如超的条件实在太差,降低一下找对象门槛吧,帮助找个人品好,经济条件好些的就得了。于是帮我找了个北京郊区大兴县花乡的农民。于科长信心满满、热情高涨地跟我说,女方虽是农民户口,但在乡镇科室工作;其父亲是村长;家里有一大院子,“三明两暗”的五间大瓦房,结婚都不用愁房子了。女方长得很漂亮,就是想找个城里的干部。只要男方人品好,工作好,其它条件都不考虑。科长劝我答应这门亲事。能找个漂亮媳妇,经济条件又好,其它都不用愁了,多便宜的事,多美的事!

我没有犹豫,当即谢绝了。找个农民,我苦熬了十年才从版纳农村逃难似的回到北京,再找个农村媳妇岂不又回农村了?漂亮的脸蛋不是我找对象的首选,我千辛万苦奔的是重回城市,融入城市,绝不能再走回头路。经济条件太差不是我不努力不奋斗,是我命不好。因为穷找不到对象,打一辈子光棍我认了。

(二)

正当四处碰壁,四面楚歌之际,我这穷小子开始走桃花运。姐姐的同学叶雅芬是个知识分子,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来姐姐家串门,看见了我,非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女方是工农兵大学生,比我小两岁,在右安门中学教书。我一听对方是大学生,连忙摇头,我是高中生配不上。雅芬非要安排见个面,说这女方就喜欢我这样的。我什么样呀,穷小子一个。雅芬说我带一股劲儿,是责任心事业心很强的那种人,将来肯定有出息。我心想,就煽呼吧,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说好星期日上午十点在雅芬家见面。我准点到时,女方早就到了,在客厅聊天。我一落座就晕了。这女方长得真漂亮!娥眉大眼鸭蛋脸,高鼻梁月牙唇,白白的肤色光鲜亮丽。我在农场当过老师呀,在教育圈里这等高贵气质的职业女士那简直万人迷,我都不敢正眼看人一眼。再一聊共产党员,教导主任。我吓坏了!我出身不好“狗崽子”,别说党员,我连团员都没当过。在农场虽说教了近十年书,表现再出色也还是个普通中学教师,当官与我无缘。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撤,赶紧撤。我慌不迭地编个理由起身离座就走。雅芬追出来,“如超别走。你的情况我都如实讲过了,她对你印象特别好。她年龄也不小了,只要你同意,我保证成功。”“我各方面都不如人家,我心理上接受不了。谢谢了,谢谢了,她应该找一个优秀的男人,我不配。”我再次拒绝了。无论雅芬再怎么劝说,我还是坚决撤退了。 几年之后我已经当了银行行长,在姐姐家与雅芬再见面时,雅芬打趣地说,“当初没看错你,你是真有出息呀!那个老师挺优秀的,遗憾跟你无缘。”找对象真的看缘分。有缘无缘的事后边还有呢。

后来还有人介绍过两个大学生,一个在某医疗器械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一个大学助教,条件都很好,也是年龄比较大了(女方二十七、八岁当时觉得很大了,现在不算大),着急找个合适的,看上我了。我实在不敢比肩,匆匆分手。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三十岁出头了,对象还没有着落。介绍的工人没一个看得上我。事后分析,工人注重实际生活,注重小日子,你经济状况差,就不再考虑了。介绍的大学生都看得上我,而我自卑,觉得男子汉不如女,矮人一头,不敢高攀。现在想一想,那时的女大学生思想单纯,健康向上,找对象首先看人品,看发展,其次才看有没有钱。不像现在的女生,男方大款或大官,年龄再大也无妨,先享受生活。不知道那几个大学生当时是怎么看我的,见面就说我有发展,有出息。时间证明,她们看对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孩子,干到金融高管的位置,就算有出息了吧。可谁长前后眼了?我不知道今后是吃糠咽菜还是锦衣玉食?哪有吃后悔药的?结婚三十年后我偶尔跟夫人开玩笑,“早知能当行长,我就找那漂亮的女大学生了。”“那你找去呀,现在也不迟。只不过你找了别人,恐怕就没今天这好日子了。”夫人知道我在开玩笑,并不恼。不过她说的是真话,夫人旺夫。孩子四、五岁时有个精通易经的朋友给我推算运程,十分认真地说“夫人旺夫,是她给你带来福气,托你步步高。”他推算对了,也说对了,在事业上我一直升迁。是谁说过的,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个贤良的女人。找了她是我一辈子的福分。

可那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我心里真是急呀!

(三)

因工作关系,跟会计科内勤李燕芳很熟。这一天星期四,下班后她找我,说帮我介绍对象。女方是北京黑龙江知青,比我小两岁,在工厂当工人。燕芳还说,跟她家很熟,知根知底,一家人都特好。女方虽是工人,却喜欢文化人。燕芳把我归入文化人一类,让我受宠若惊。我文革前的老高一,只读了一年高中算什么文化人。有人介绍总比没人好,见见再说。说好,后天(周六)下午下班后跟燕芳一起走,到宣武门十字路口东北角见面。燕芳家住宣武门,方便。

说来也巧,好事成双。第二天由我负责财务监督的市二建公司劳资科周科长叫我过去一趟,说有要事。我一去,周科长拉住我,说给我介绍对象,女方人特好,大学生,姓靳,在中央政法大学团委工作。我一听,没戏,与人家相差悬殊,连忙推辞。周科长说,都约好了,得给面子,保证没问题,不去不行。那就去吧,约星期日上午十点景山公园门口见。

先来后到,先见燕芳介绍的。周六下午下班后我随燕芳到了约会地点。正值初秋的午后,阳光明媚,西方天际飘起一片薄薄的五彩的霞,街道、建筑表面被罩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的光。一会儿的功夫,燕芳指着从地铁口款款走来的一个女士,跟我说,“她来了。”我正眼一看,在夕阳西下的落霞里,她披着一身霞光走过来了。她中等个,胖瘦适中,体态轻盈,挺胸平视,气质雅而不傲。她脸庞不能说美,方脸,高鼻梁,翘嘴唇,眼睛不算大,却透着沉静、温婉,两腮间隐隐的露着微笑。真的,算不上好看,可是耐看,耐看,美在内敛,正像秋日的阳光暖人并不燥热。

燕芳给双方作一简单介绍后说,两边都是我熟悉的人,你们自己聊聊去吧,希望你们有缘呵!说完走了。我穷光蛋一个,虽傍晚六点来钟了,我可没钱请吃饭,陪她溜大街,从宣武门走向和平门。一路自我介绍了个人经历,经济状况及工作情况。她也自我介绍。她叫常玉华,初中生,上山下乡去的黑龙江建设兵团黑河农场;当过农工、粮食加工厂工人,酒厂工人,平平淡淡呆了八年。我问她,怎么没在农场找对象?她回答的很简单,“没想过。回不了北京就一个人过了。”真是一个太简单的人了,简单的让我惭愧。我在农场时可想找对象了,没人看得上我。

边走边聊,她始终面带微笑,语气平和,似拉家常,不知不觉走到和平门了,提出分手该回家吃饭了。约定,有什么想法,告诉燕芳。我对她印象不错。

第二天星期日,我如约到达景山公园门口,周科长已经到了,他旁边还有一个老同志。周科长介绍,这是公司安全科靳科长,小靳的父亲。噢,敢情周科长和靳科长是老朋友,靳科长帮闺女相女婿来了。可见家长极其重视。很快小靳也到了。哎哟,又是一个大美女!小靳身材苗条,身体曲线凹凸有致,瓜子脸,丹凤眼,齐耳短发,长颈,标准美人。她穿着朴素,素而不俗,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气息。果不其然,典型的共青团机关干部。见这形态,我自愧弗如,心中就打退堂鼓了。出于礼貌,我俩进了景山公园。

公园里树木茂盛,绿荫如盖。我俩沿景山东麓的小道拾级而上,周赏亭、欢妙亭,玲珑隽秀。一路走一路聊,聊经历,聊工作,聊爱好。不知不觉到了山顶万春亭。凭栏南眺,故宫建筑群尽收眼底,红墙黄瓦光彩夺目,辉煌壮观,气势恢宏。好一派皇家气概!面对此情此景,我脑子里却涌出一个俗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个小小老百姓,莫有非分之想,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做人。锦衣珍馐、高楼美庐不属于我,找对象切莫高攀。我又瞄了一眼身边的小靳,她真的很美,侧影更显女性的妩媚。高鼻梁,微微前翘的下巴,闭合的双唇,眼帘在闪动,眺望着故宫,好像在想着什么。前胸凸起,撑起的衬衣抖露出一条斜线,性感袭人。她如同下凡仙女,我凡夫俗子,我感觉我俩似乎不是在一个世界里。小靳欣赏着美景,兴致很好;眼神脉脉含情地望着我,期待着与我继续交流。我冲她微微一笑,“咱们走吧,我中午还有点事。”于是匆匆下山,沿辑芳亭、富览亭一路回转,走出大门。小靳有点恋恋不舍,“下次什么时候见?”“等我话。再见!”分手了,我如释重负。

两天见了两个人,我不能脚踩两只船,那样不道德。两人都给我留下十分美好的印象,由于经历不同,形象不同,不好做同类比较。此时需要一个可靠知心的人帮我决断。我想到了支行主管人事工作的副行长李德兴。李德兴是老革命干部,正直正派,有主见,对我非常好。周日当晚我不期而至,跑到李行长家讲清事由,讲明来意。李行长非常赞赏我的作法,将他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并亮明观点。

李行长说,李燕芳介绍的常玉华肯定是会计科常玉玲的姐姐。李燕芳和常玉玲是好朋友,常玉玲百分百知道此事,弄不好还是她俩商量好的。常玉玲肯定支持,这就成功了一半。常玉华的父亲是全国供销总社的老干部老党员,母亲是服装厂工人。老两口都非常好,待人实在热情。家里仨闺女,常玉华老大,从小带妹妹,洗衣做饭吃苦耐劳,性格温良贤惠。李行长说,他家访过,所以情况十分熟悉。最后李行长发表意见,就常玉华了。这个人低调沉稳,受过苦,认准以后不会在意经济和物质条件。关键是在文化、工作、经济几个方面你们有互补性,能平等平和地过日子。

听完李行长介绍,我这颗心就定下了,只要常玉华愿意,就是她了。小靳固然才貌双全,无奈月中嫦娥,我实不敢高攀,还是尽量门当户对来的踏实。

周一上班,我告诉燕芳,本人满意,静候回音。

出于礼貌,又去趟二建公司,告之周科长,本人各方面都不如小靳,不敢高攀,免了。周科长一听就急了,说小靳和老靳都对我十分满意,只要我答应,这事就成了。我又讲了一遍,自己没钱没房没家庭帮忙,又没学历,没职位,整个一个穷小子,跟小靳太不般配了。周科长说,女方家都考虑到了,房子不发愁,建筑公司有的是拆迁房,借间周转房不算事。女方就是看上你了,说你日后有出息。我的天,又是看我有出息!我可是一点奢望都没有。若今后混不出个人模狗样,还不把人家闺女坑惨了!还是早点谢绝了吧!

周科长再三劝导,这桩喜事一点问题没有,女方看上了,还有啥问题。盛情之下我只好托出常玉华,与她相比,互有短长,我心里平衡,不致于太自卑。周科长见事已如此,深表遗憾。

(四)

常玉华回音了,愿意继续交往,我自欢喜。见三次面后,要聊的基本情况,如经济情况、工作情况、家庭情况,甚至兄弟姐妹情况我都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她。比如我家姊妹七个,有的人嫌姊妹多事多矛盾多,就凭这个,人家不乐意。所以,我把全部实情统统说在前头。她始终不插嘴,微笑着听。末了,她提出到她家坐坐,看看她父母。这传递的可是喜讯,暗含着她对我十分满意。

我照老行长提示的,花半个月工资(那时每月工资38元)买了两瓶剑南春,两条鲤鱼,寓意乘龙快婿,登门拜见伯父伯母。

玉华家住供销总社宿舍,两套楼房,同一楼层,门对门。她引我进南套房,进门一客厅,很大,向阳。柔和的阳光照进厅堂,洒在三人沙发及茶几上。一排书柜紧靠东墙,一张办公桌置于旁边,一把靠椅。我最喜欢的是沙发上边的一副墨竹。一丛劲竹,立于太湖石旁,和风吹拂,仿佛听到簌簌的声响。我有些紧张,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房子,事先玉华也没讲,没一点思想准备。干部家庭居住条件这么好呀,我家根本没法比。

伯父一看就是国家干部,讲话不紧不慢,语调平缓,风度泰然,但是和蔼亲切,拉家常一样随便聊起来。不一会儿我也轻松下来,恢复了常态,一如既往有啥说啥,越聊越投机。伯母像个家庭妇女,偶尔插话,家长里短,我呢,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快到中午了,要留我吃饭。我赶忙告辞了。

过几天再见玉华,她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伯父伯母对我印象特别好,说我诚实、努力、爱学习、肯钻研,肯定有出息;让我好好相处,加深了解。有了父母支持,玉华表现的很坦诚,一点不造作。她真的很简单,她的心境像一汪清水,洁净透明。她认为你好,一言一行真心实意对待你。什么挣多少钱,有没有房,将来日子怎么过,她似乎都不关心。

我纳闷了,这人怎么跟其他女士截然不同呢?她怎么想的呢?于是我问她,“我条件这么差,你怎么愿意咱们继续交往呢?”她回答,“头次见面,就感觉你是个文化人。黑黑瘦瘦的,带这么个黑塑料眼镜。穿的白的确良汗衫薄的都要露肉了。你实在,我喜欢。我觉得你可靠。”说完还是微笑地看我。我不好意思了。头次见面,除去那件穿了七、八年的白的确良,配的是绿卡其布裤子,塑料底布鞋。我是真没有像样的装扮,露怯了。我就这种人,表里如一,不虚不假。想不到成为她喜欢的对象。“咱们要是谈成了,面临好多困难怎么办呢?”我有意继续探她的口风。“想那么多干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真是一个心宽的人。我心里彻底踏实了。这么朴实善良单纯的女人到哪去找呀,让我遇上了,我心里乐开了花。

如同一扇风筝,顺风顺势,热恋中的我俩乘风飘向期待的方向。我们乘坐公交车游览八达岭,我牵着她的手登上烽火台,沐浴着秋风,欣赏逶迤群岭披上的紫红、深红、鲜红的盛装;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心中涌起美感无限。我们到北海公园划船,望着白塔红墙,想象少先队员过对日,嬉笑、打闹、浪漫,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我们去中山公园、天坛公园,模仿着其他情侣的样子在林间小路上徜徉,数大殿飞檐上的吻兽,看喜鹊窝里里的雏鸟。那真是一段轻松、愉悦、快乐的时光!不知不觉坠入爱河,我恍恍惚惚意识到,我已从单纯找对象不自觉地恋爱了。学生时期暗恋过同桌的女生,纯属梦幻。下乡期间,也是因为穷且自己又无能,没有女朋友。人到三十岁,不懂恋爱啥滋味。噢,原来恋爱是心与心的交流,是彼此之间相互吸引,是神秘、渴望、爱恋,甜滋滋的一种幸福感。

半年后,彼此之间已非常熟悉了,心心相印,情深意笃。转过年的春天,漫步在昆明湖畔,杨柳依依,微波荡漾,心情好极了。我趁势提出,“咱们结婚吧。”她依然微笑地看着我,“好吧。”我兴奋地一把拉过她,给了她今生第一个吻。

第二天, 我俩手牵手到街道办事处婚姻登记室领取了结婚证,成为了法定的夫妻。没有请双方父母,没有请亲朋好友,当晚,我俩在菜市口小吃店点了两盘小菜,一瓶啤酒,举杯同庆。场面极其寒酸,我俩内心却无比甜蜜。

(五)

领了结婚证,开始筹备结婚事宜。实质性的事项有二,一是住房,二是家具,住房是头等大事。八十年代没处租房,只能去借。借,谈何容易。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您借了房连年住,过两年再生了孩子,赖着不走了怎么办?谁都得考虑后顾之忧。

正当我借房无门之时,又遇贵人伸出援助之手。中央拨款科的张文秀大姐一幅热心肠,对下乡回城的知青非常同情。她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这么困难,好不容易找个对象结婚没房,就四处张罗着借房。真凑巧,她的一个闺蜜小妹在白塔寺有一间小平房空着,没用,就答应借给我了。张文秀跟闺蜜打了保票,一旦银行分了房马上还。好比一场及时雨,解了我燃眉之急。房虽不大,八平米,毕竟有了窝,可以过小日子了,内心感激不尽,兴奋不已。

有了房,开始筹备家具。那时结婚讲究席梦思床、三开门大衣柜、三人沙发、玻璃茶几、写字台、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这些对于我这穷小子无异于痴人说梦,什么都别想。常玉华这人还真是大度,既然决定嫁给你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没意见,一切随你。我呢,真是烧了高香了,什么思想压力都没有,由着性子去干。

我在农场教书时,带着学生学工学农,自制课桌椅,学会了木工活计。回京时还带回一套木工工具和一些木料,这回派上了用场。我自己动手,自力更生,在姐姐家宿舍大院里就做起家具来了。院里的邻居都过来看新鲜,看着我瘦瘦弱弱,弱不禁风,还会干木工,觉得了不起。量体裁衣,量屋定制,我依照所借小屋的宽窄距离,设计制作了一张宽1.2米的母子床、一个两开门衣柜、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八平米小屋置放这些家具满满当当,还硬塞进一台单缸洗衣机,连转身的地方都快没有了。电视、冰箱买不起,买得起也放不下了。我自忖愧对新娘子,谁知玉华一点意见都没有,似乎很满意。她这个人我真是服了!人家是干部家庭出身呀,能跟我受这委屈,了不起。我暗下决心,今生要对得起她。

经过半年多的筹备,小家虽简陋却也温馨,地方狭窄不碍耳鬓厮磨;新床狭小,不碍相拥而眠。1980年国庆,我们正式向亲朋好友宣布结婚了。没有婚礼,甚至没有两亲家聚餐,因为父亲刚刚平反回京工作,一大家人吃饭都困难,实在挤不出闲钱举办婚礼,实在挤不出闲钱去餐馆聚餐。父母和兄弟姐妹好不容易凑了150元钱,送到我手上,算是表示心意,新婚志喜。玉华依然一如既往地没有怨言,没有牢骚,微笑着把礼钱收下,收下贫困家庭一大家人的一片心意。

她拉着我到西单商场,用她攒下的体己钱执意给我买了一套毛料藏蓝中山装。她说,“新郎也有个新样吧,你也换身新衣裳。”我好感动好感动,有生以来头一次穿上毛料服。想想相识相恋至结婚,我连一块手绢都没给她买过,是不懂情感呢,还是舍不得挤出一点钱表示爱慕,或许兼而有之。直到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我才几十倍上百倍地补偿她,但都不足以与她当年的心意相提并论。这套毛料中山装至今保留着,它是玉华对我倾心相爱的见证,也是我对结发妻子表现的忠诚。

结婚是人生大事,总得走个形式吧,我和玉华商量旅行结婚,省钱省事,去的泰山和青岛。如今已整整过去了四十年,泰山的雄伟壮丽,青岛栈桥的浪漫多姿,已成过眼烟云,惟有旅途的一幕刻骨铭心。为省钱,我们选择坐夜车。坐一宿精疲力尽,迷迷糊糊,到站了,下车,跟随旅游的人群跌跌撞撞逛了泰安市区的夫子庙,便奔向泰山。沿岱宗坊、万仙楼、大夫松、中天门一路上行,再艰难攀爬十八盘,待蹬上泰山顶累得浑身散了架。夜色漆黑,山风嗖嗖,我们寄宿在山顶帐篷旅店里,和衣睡下。半夜三更,我胃疼难忍,用手掌使劲撑,无济于事,疼得冒冷汗。玉华急了,顾不得深更半夜,顾不得山路崎岖,找到卫生室,叫来卫生员,打了一针阿托品解痉挛,留下几片颠茄止疼药服下。约摸一个小时,恢复了平静,我迷迷糊糊躺在玉华的怀里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我睁开眼,玉华还在揽着我的头,温情脉脉的看着我。我眼睛湿润了,伸出双手搂着她的脖颈,相拥相吻……

这是我一生中头一次躺在女人怀里睡眠,头一次如此亲密地与女人接吻。她成为我的爱人,伴随我终生。

(六)

婚后的生活清贫而又幸福,但每一天都过得都很愉快。有一天玉华的儿时闺蜜来家串门,看到我们的新房后倒吸一口凉气,冲玉华说,“你嫁给何如超图啥呀,咱长得也不丑,怕嫁不出去了?”玉华知道闺蜜无恶意,直言不讳,笑了笑,回答,“他有文化,我爸说他有出息。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闺蜜结婚婆家给了一套两居室,全套家具,简直没法比呀!谁知若干年,这成了一段尴尬的笑话。

我每月工资38元,持续了五年;玉华工资41.5元,持续了三年;省吃俭用,勤俭持家,一年下来还有了点积蓄,先买了辆凤凰牌二八式自行车,解决了上下班交通问题,喜不自禁。婚后第二年银行分了宿舍,在右安门外东庄小一居室。我俩高兴坏了,购置了一台14吋黑白电视,从此家中有了影视,有了音乐。工作再忙再累,下班后赶紧回家,热饭热菜摆上桌,心里别提多美了!温良贤惠的妻子,我打心眼里爱她,可嘴上羞于说出这样的话。

结婚两年后,我们生下一个儿子。生下三天尚未出院,儿子在医院染上败血症,病危。我一夜急的神经性脱发“鬼剃头”,玉华心情焦虑面黄肌瘦。儿子四十五天后病愈出院,身体极度虚弱,月月感冒发烧,必去儿童医院打最好的针剂,否则高烧不退。从此,玉华上班只是应付。彼时她已在中央财经大学大专班毕业,转干,调进财务科当记账员。记完账她就往家跑,照看孩子。虽有奶奶照料,她放心不下。孩子上幼儿园后,仍然月月生病,玉华月月请假。好在玉华在科室人缘好,她从不招事,发奖金时月月垫底,不给也没意见,只要让早回家看孩子就行,所以同事们也没人嚼斥。就这样,孩子一直在她的照顾下一天天长大。

两人月工资不足百元钱,养一个孩子,生活十分艰难。孩子因病住院太久吃不上妈妈的奶,全靠牛奶养活。每月必须先保证牛奶费支出,看病支出(他月月生病),我俩经常整月整月不吃肉,买二毛八分一斤的带鱼改善伙食。冬天冷了,给孩子做棉裤,硬是舍不得多花一块钱买块豆包布做裤里,扯块旧布代替,外面罩新布,保暖适用就行了。现在回想往事,真不知道当时怎么过来的。玉华勤俭持家真是把好手。

我几乎不管家,想着出人头地,样样工作都要走在别人前头。不到一年脱颖而出,提拔为副科长。再往后三年五年

一个台阶,不断提升为科长、副行长、行长,副局、正局级主任。随着职务的不断提升,薪酬待遇不断改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日子越过越好了。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想想结婚时的惨样,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天壤之别呀!我们邀请玉华闺蜜和同学到我家别墅小聚,闺蜜忘了若干年前看我们结婚新房时曾经说过的话,又来了一句,“玉华打着灯笼找的对象呵,看人家日子过得像天堂。”我会心地笑了,人嘴两张皮,怎说怎有理。

只有我知道,玉华是认准了我这个人,有文化,有上进心,至于将来有没有出息,一片未知世界。如今日子过好了,有她的一半功劳。是她撑起全部家务,全心全意支持我努力拼搏。是她在我遇到困难时,让我在家中痛哭,释放完委屈、压抑、痛苦,又精神抖擞去工作。知我者,玉华;支持我者,玉华。没有她,哪有我们今天这个家。

文章要结束了,再补充一点。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玉华文化低,所以甘当家庭妇女。直至北京师大一附中百年校庆发来请柬,请她光临,我才如梦方醒,常玉华是北京市重点中学师大一附中的高才生。她做人低调,从不炫耀,不炫耀家庭背景,不炫耀个人成绩,不炫耀做过的好事。她在别人眼里是个有素质有气质的普通人。

玉华自嫁给我,抛弃了自我,只是默默地支持丈夫的事业,托起渐行渐好的家庭。好人好命,日子越过越好。

我们约定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到终生。

作者简介

何如超 1969年6月赴西双版纳橄榄农场工作。先在二分场八队劳动,后调至农场二分场小学校、农场中学校任语文教师。1979年5月回京。1979年9月至1999年12月先后在建设银行北京分行西四支行、海淀支行、前门支行任职。2001年1月至2009年9月调至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总部北京审计部、资本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任职。2009年9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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