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半企业家都不敢消费、不敢投资的时候，央行放出再多的水，其结果或许只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式的徒劳。
口述 / 吴晓波
01“我助理给我订机票的时候是不会买头等舱的，如果有时间接近的航班也会哪班便宜买哪班……”
这是2022年2月11日传出的，万科董事会主席郁亮在万科集团年会上的发言。
我认识郁亮超过二十年了。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胖子，我们都叫他“郁胖子”。他跟精瘦精瘦的王石走在一起，两个人一胖一瘦，相映成趣，颇有一番喜剧感。前些年郁亮开始跑步，身材一下瘦下来。我估计，他起码瘦了50斤。
这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系的硕士生，在1990年加入万科，1993开始专注于万科的财务，2001年就替代王石成为了万科的总经理。郁亮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见证了中国房地产的高涨期。
但当金融危机和新冠冲击接踵而至，走过黄金时代的中国房地产繁华渐褪。郁亮和中国房地产在这两年遇到的挑战，远比减肥50斤更难。
022018年的万科秋季年会，郁亮在会议现场挂出三个字：活下去。
财会出身的郁亮，当时就认为房地产行业在经历了20年的发展后，已经开始从“黄金时代”进入到“白银时代”，所有的房地产企业都要面临一次重要的战略转型。在过去的三年多里，中国很多巨型房地产公司的确出现了财务问题。去年房地产高管人事变动接近八百人，进行区域架构调整的房企接近30家。而万科的财务状况，在众多房企之中，仍然属于最健康的之一。
这和郁亮在2018年的行业观察密不可分。而上周末，郁亮在万科年会上发表了一篇长达5000字的内部讲话。这一次，他认为房地产行业更是由“白银时代”，进入到了“黑铁时代”。2022年，对万科而言，是背水一战的一年。
去年下半年以来，新房价格涨幅呈下行趋势
“如何理解背水一战？就是要么死、要么活，没有中间状态。”郁亮这样说。
但是如何才能活下去？郁亮用了他所熟悉的财会专用名词——缩表出清，来解释万科的战略。
每个企业都有一张资产负债表。缩表，需要企业收缩资产负债表，让同增同减的资产和负债，在规模上同时减少。从房地产行业的实际情况来看，万科需要降低负债规模，从而降低融资成本。
出清，则要求企业加快资产优化配置。简单来说，就是把仓库里的存货尽快卖出。对房地产公司而言，这意味着尽快销售在建或者已经建成的房产，加快整合不良资产，实现供求平衡。
缩表和出清是两个相关的行为。缩表是财务目标，出清是实现手段，两者结合，意味着企业需要减少负债，尽量地掌握更多现金，让自己在严酷的寒冬得以生存。
万科去年的货币资金总量在下降
为此，郁亮提出要“省吃俭用、减少浪费、营造节衣缩食的战时氛围”。作为全公司的一号员工，郁亮提出，今年他不再坐头等舱了，“能省多少钱不是最重要的，传达的信号很重要”。
03郁亮在年会上的讲话，在企业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2月14日，建业集团董事长胡葆森在一场线上媒体恳谈会中也有类似的表达。在胡葆森看来，房地产企业从黄金时代，再到黑铁时代，直接跳过了其中的青铜时代。对于很多已经“躺平”的房地产企业来说，“现在连黑铁时代都不是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建业集团后续战略的关键词，也变成了“少、小、好”。2月初，有传言称建业集团裁员超六成，这次媒体恳谈会也是建业集团对裁员事件的澄清。会上，建业集团声明大量裁员是一次误读，建业希望的是缩减“不合时宜”的五层管理系统。但无论如何，建业这次自我改革，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瘦身。
胡葆森在会上说，“即使没有后来发生的特大暴雨和三次疫情暴发，也是要进行这样一次变革的。只不过是特大暴雨灾害，加上三次疫情叠加的发生，就迫使必须刀刃向内，先刮骨疗伤。”
如果说万科是在节衣缩食中走向缩表出清，建业在缩减管理层中实现“刮骨疗伤”，融创则走上了区域调整之路。融创将西南区域细分为成渝和云贵两区，重新规划西南区域，新建西北区域。这似乎是融创在发现西南区域增长放缓之后，寄希望于西北发展的奋力一搏。而在2019年就开始组织架构调整的万达，今年更是将原本的东西南北四大区域，整合为了南区和北区两大区域。
来源：观点指数整理
除了房地产行业以外，其他行业的企业家也在问自己：2022年，我的企业应不应该缩表出清？我是不是也应该进入节衣缩食的战时氛围？甚至于，我今年还要不要再坐头等舱？
这些问题的背后，其实浮现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像郁亮这样的企业家都不坐头等舱了，那么2022年的头等舱，又该卖给谁？
而在企业缩表出清、节衣缩食的背后，我们看到，北京的央行其实一直在试图营造一个宽松的货币环境。
04也是在2月上旬，央行发布了今年1月份的金融统计数据。到1月末，M2广义货币余额是243万亿元，同比增长了9.8%。当月净投放现金154万亿，相对应的1月份新增人民币贷款3.98万亿元，接近4万亿，社会融资规模增量6.17万亿元，双双创下单月新高。
把众多房地产企业的战略和央行的数据对比来看，你就会发现问题所在。企业要降低负债，企业家选择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不再坐头等舱；而银行的货币贷款却在迅猛增加。有消息称，增加的这4万亿人民币贷款流向了基础设施投资、新基建和普惠金融领域。
《每天听见吴晓波》这个音频节目，每天有10万左右的听众，其中不少是民营企业主。我在节目中做过一次小小的调研。我问听众们，当你听说万科的董事长郁亮今年将不坐头等舱了，当你出差的时候，你会继续坐头等舱，还是和郁亮一样，也“哪班便宜买哪班”呢？
我记得那天的评论中，有人直接发出了“早就不坐头等舱啦”的感慨。但如果100名企业家中有超过半数的人，都像郁亮一样，不再坐头等舱，在我看来，2022年的经济就会有更大的隐患。因为这意味着企业家对经济失去了信心。
当信心衰退或失去的时候，人们不敢消费，更不敢投资。而当过半企业家都不敢消费、不敢投资的时候，央行放出再多的水，其结果或许只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式的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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