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男子的租房内,放置的灶具和油桶
灶上放了一个装有油的铁皮桶,油色红褐
每到夜深人静,整栋楼的窗户陆续熄了灯,位于成都青华路的四川省电力设计院宿舍一家住户内,忙碌了起来。燃气灶声音轰轰响起,一股浓浓的酸菜鱼味道在窗户周围飘散开来。在接到小区住户的投诉后,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对该住户进行了一周多的蹲守暗访,租房内,燃气灶置于阳台的地上,铁皮桶里装着疑似厨房用油,被熬出了一层层黄色泡沫,电风扇对着阳台不停地吹,而炼好的油,每晚被送进了成都浣花北路8号的餐馆——“国土乡村菜馆”的后厨……
事有蹊跷
连续一个多月
午夜燃气灶轰轰作响
屋内飘出酸菜鱼气味
进入成都青华路的四川省电力设计院大门,连续转过几个小巷,就是该设计院五栋二单元的宿舍楼。大概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郑义(化名)每晚12点睡觉时,都能隐约听到一种“轰轰”煮东西的声音,并且持续一两个小时。
除了这持续的声响,让郑义更为苦恼的,是伴随这声音从窗外飘进屋子里的奇怪味道。“类似于酸菜鱼火锅一样的气味,味道很浓,天气热起来了让人受不了。”
偏僻而老式的居民院落,没有餐饮和茶楼,然而奇怪的声响加上奇怪的味道,每天几乎定时出现在大院,如此蹊跷的现象让郑义产生了疑惑。“我们起初以为是有人下夜班回来自己煮东西吃,但连续一个多月每天都是这种情况,就感觉很奇怪,不可能每天煮同样的一种东西,连续煮一个多月。”
4月中旬,郑义在多次打探后判断,奇怪的声响和味道都是从小区5栋2单元一楼的一家住户家中传出的。
随后,记者前往了该住宅大院,据一位业主说,这套房居住的是一位租住户,有住户曾向物业反映了这个情况,据说小区保安曾敲开了该住户的房门,进屋后看到正燃着火苗的燃气灶,另外架着一口大锅在煮东西。郑义告诉记者,他怀疑该住户内每晚煮的东西,是回收的老油。
房屋内每晚在炼油的情况是否属实?如果真是在炼油,炼好的油又流向了哪里?
一系列问题,不仅关系小区业主正常生活,炼制的油还可能危害更多人的健康。根据郑义提供的信息,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于4月中旬开始每晚在该住户外进行蹲守。
记者暗访
1
神秘
一男子每晚定时开工
屋内的桶里盛满深色液体
4月12日晚10点左右,院落已少有人进出,记者在该栋楼一楼的住户外发现,其中一扇较大的窗户和窗帘始终保持关闭的状态,旁边一扇窗户内是厨房,除了墙上挂的一台热水器,并没有灶具,厨房的门处于关闭状态。
当晚12点,该房屋窗户内关掉了灯光,记者并未发现任何奇怪迹象。在次日的蹲守中,房屋内的人于晚上10点半打开了房门,一股明显的酸菜鱼气味飘了出来,通过楼道内声控灯透出的灯光,记者清楚地看到,屋内的一名男子将两个白色的塑料桶提到了五栋二单元门口,桶内盛满了深色的液体。随后,对方返回屋内,拿出了一张白色的纸。
该男子走到楼外一个角落,将白纸垫在了一辆电动车坐垫上,把两个白色塑料桶提到电动车踏板上,紧接着骑车离开。10分钟之后,该男子又返回了小区。这一次,电动车上仍旧有两个装着深色液体的塑料桶,对方将塑料桶带进了屋,不过,塑料桶里的液体,明显比先前带出去的要少一些。
4月13日、14日连续两天,该男子照常在晚上11点左右,带着两个装有深色液体的塑料桶,骑车外出,10分钟之后又携带塑料桶返回。14日晚,在男子停车的时间,记者近距离触摸了塑料桶,再根据电动车踏板上的污渍和潲水味判断,男子塑料桶内装的液体疑似为厨房用油。
2
行踪
深夜把油送进餐馆后厨
又另外拉着两桶油回租房
如果该男子每晚提出来的两大桶液体真的是厨房用油,那么从体量上判断,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家庭用量的范围。
4月15日上午10点,该男子步行出门之后,记者紧随其后,对方开了一辆黄色面包车前往海霸王市场进行采购,记者一路驾车跟随,最终发现对方将采购的货物送到了位于浣花北路8号的“国土乡村菜馆”。
通过导航可以看出,该餐馆离男子租住的地方,仅有900多米的距离。当晚10点半,该男子又开始了每天的工作。这一次,记者骑上单车,跟随他一同离开小区。
根据对方每次外出返回仅用时10分钟,可以判断他前往的地方距小区不是很远。出了四川省电力设计院大门后,对方左转上了青华路,大约行驶500米之后,再次左转进入浣花北路,记者与该男子保持前后50米左右的距离,眼看要进入清江东路时,该男子突然减慢了车速,在浣花北路右转,进入了成都市青羊区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大院。
记者跟随进入发现,该男子将车停到了院坝一角落,旁边是一栋三层楼房的一道小门。对方打开了小门,将车上两桶油提了进去,大约五六分钟,又提出了两个装有油的桶并骑车离开,最终又返回了小区。
记者随后又返回该男子送油的地方,虽然没能进入到这间房门,不过根据门口摆放的簸箕和铁桶来看,这应该是一家餐馆的后厨。根据了解,该餐馆正是男子白天送货的国土乡村菜馆。而在随后几天的蹲守中,这名男子基本上每天都要前往这里送油拉油。
3
探查
油面炼出泡沫、油烟味刺鼻
该男子承认:熬的油是从餐馆拉来的
4月19日,该男子再次从国土乡村菜馆拉回两桶油。由于当日厨房的门没有关,记者通过窗户看进去,厨房与客厅相连,客厅内没有任何家具,男子将两桶油提到了客厅正对的阳台上,做出了倒油的动作,由于视角受限,记者并不能看到他的具体操作。
五分钟后,厨房门关了,一根连接热水器的管子从门缝之间伸进了客厅,很快,记者听到了打开天然气的声音,同时油烟味从窗户内飘出。记者立即以社区工作人员的身份敲门探查。
该男子打开了房门,记者进入客厅,房间内浓烈的油烟味异常刺鼻,一把高速运转的电风扇,正对着阳台吹风,阳台上,一个简易的燃气灶放在地上,灶上放了一个装有油的铁皮桶,油色红褐,油面随大火的高温冒起了很厚一层黄色的泡沫。
“你这个是在弄啥子东西哦?” 记者开门见山,但该男子并未正面回答。在交流中,记者多次询问油的来源和用途,对方只称“是朋友拿过来的,有时候帮他熬一下,不晓得熬出的油用来做什么。”
“你每天到底熬多少?”该男子先表示只是“时不时熬一下”,随后又称“每天就(熬)一桶多一点点”。多番询问后,男子最终承认:“(油)确实是从餐馆来的”。
业内人士
疑似在熬制回收油
据成都一位餐饮业人士介绍,从记者所见的“熬油”过程来看,该男子应是在熬“老油”,也就是反复加热、循环使用的回收油。“通常在炼老油时,都会加入一定的水,同时放入姜、蒜、葱等一系列香料去除老油的味道。”对方称,等油里的残留物、杂质和水沉到锅底,最后把上面的油取起来就成了回收油。
对方表示,对餐饮企业来说,炼回收油一方面是节约成本,另一方面是提升菜的味道,不过回收油被人食用后可能引发头昏、头痛、恶心、呕吐、腹部疼痛以及胃肠道疾病,也可能加速人体衰老,还能诱发肝癌。
据了解,租房内熬制食用油,违反了国家卫计委制定的《餐饮业和集体用餐配送单位卫生规范》的规定,同时《成都市餐厨垃圾管理办法》规定,餐饮企业未经许可不得擅自收运、处理餐厨垃圾,不得将餐厨垃圾交由未经许可的单位或个人收运、处理,同时禁止将餐厨垃圾或其加工产品用于食品加工或食品销售。
网红餐馆
开业十几年的“神店”在成都颇受食客热捧
服务员称“都是正宗好油”
这家国土乡村菜馆,狭小的门店隐藏在一家不起眼的快餐店里面,顾客需穿店进入。不过,标榜该餐馆为“神店”、“成都最牛苍蝇馆子”的帖子和公众号文章,也数不胜数。据介绍,该餐馆于2005年开业,除浣花北路门店,在九眼桥还设有名为“六扇门”的直营店。因重盐重油、调料丰富,该餐馆在成都食客心中颇具名气,在点评软件上享有高分,网友好评如潮。
在与该男子正面接触一天后,记者前往了这家国土乡村菜馆,用餐区域有两层,第三层为茶楼,在中午和下午用餐高峰期间,两层楼20余张餐桌顾客爆满,记者被服务员安排与别的顾客拼桌,在网上的餐馆介绍中,门口的院坝,有时候也是座无虚席。
餐馆菜品主要是以红烧和爆炒类的川菜为主,“里面作料很多,我们的油都是正宗的好油。”一位服务员这样介绍。当日傍晚,在暗访过程中,熬油的男子走进了餐馆,并径直进入了厨房,大约20分钟后从厨房走了出来。
最新进展
突击检查:
餐馆没有废油处置台账
租房内炼油设备已被清空
24日晚,成都市青羊区食药监及经侦等部门,对浣花北路8号的国土乡村菜馆进行了突击检查,发现该餐馆不具有废油处置的台账,餐厨垃圾也没有交给有资质的公司进行回收。
对于该熬油和送油的男子,餐馆一位工作人员表示,男子是餐馆的采购员。随后,执法人员要求餐馆员工将其通知到场,一名员工拨通了电话,该男子称自己在彭州,来不了。通话期间,餐馆员工称,“他(熬油男子)说房东有钥匙,你们去他住那里看嘛。”令人疑惑的是,执法人员只提出让该男子来一趟,并未说明什么事情,对方为何主动提出让执法人员去租房检查?
晚9点,执法人员联系上房东,打开房门后,阳台上的灶具和油桶已经不见踪影。青羊区食药监部门执法人员称,接下来将对餐馆餐厨垃圾处理一事作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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