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讲师 周才庶
今年夏天，《亲爱的，热爱的》火了，在网络平台和地方卫视同时播出，一度在上海卫视和浙江卫视成为收视冠军。该剧根据墨宝非宝小说《蜜汁炖鱿鱼》改编，讲述了K&K俱乐部创始人韩商言和研究生佟年相识相恋的故事。整个剧情非常简单，一是K&K和solo两大战队在网络安全大赛中的角逐，二是韩商言和佟年开心地谈恋爱。相对而言，重心在于后者。
放在过去，《亲爱的，热爱的》或许会被称为偶像剧、青春剧，而今则被称为甜宠剧。它躲避了坍塌的偶像和残酷的青春，彰显了无尽的甜蜜和慷慨的宠溺。不少女性观众，把对韩商言的热爱转化为对演员李现的痴迷，自称“现女友”。那么，甜宠剧的恋爱模式是如何取悦观众，并使之获得一种替代性满足的？新时代的“现女友”，是否具有更加自主的女性意识？
在甜宠剧中，形象美似乎是第一位的，观众不大可能爱上卡西莫多式的人物。《亲爱的，热爱的》首先在视觉上打动了观众，继而指向情感的想象。韩商言英俊挺拔，略微皱起的眉头抵挡了粉丝的献媚，眉宇之间的高冷抗拒了所有的庸俗。这就为他的情感世界，设定了一道心理防线。这般阳刚冷酷的美男子从未恋爱、单身多年，在命中注定的某一刻，终于被天真可爱的女主打动，彼此产生了热烈的爱。这样的人设和剧情，容易让观众感到愉悦。
甜宠剧屏蔽小人物的卑微，忘却现实的残酷，具有销愁舒愤的功能。一地鸡毛的生活碎片，败给了朝朝暮暮的恋爱细节。买房购车、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让位给了选礼物、戴项链、公主抱。没有被贬低的宿命，没有梦想破碎的声音，一切都才开始。人生的沉重与世故、人性的丑陋与晦暗似乎消失无踪，主人公的恋爱几乎不会面对艰难考验，他们只负责甜蜜到底。
《亲爱的，热爱的》中，佟年是少年班学霸，15岁上大学，擅长计算机编程。同时，她还是网易云音乐的热门歌手，粉丝百万。其实，这不过是拼凑了几种身份，以便让女主具备与男主相对等的文化资本。这种符号化的人物设定，在情感活动和情节推进中并不具有关键作用。佟年在网吧对韩商言一见钟情，为他端茶送水、泡方便面、加卤鸡蛋。随后，在各种机缘巧合的相遇相知中，佟年始终都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生。三十岁的韩商言，比佟年大十岁。剧中，韩商言的辛酸过去和佟年的清纯校园风不断被强调。一个有故事的男子与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这不就是曾经非常流行的“大叔 萝莉”组合吗？
佟年对韩商言非常迁就顺从，对他的感情中掺杂了许多崇拜和敬意。韩商言是电竞圈的GUN神、K&K战队的老大，白天带队集训、夜晚视频会议，工作极其忙碌。不管是三亚度假，还是平日约见，佟年总是被动地遵从对方的安排，甚至会丢掉自己以让对方开心。“我都可以的”是她的口头禅。当韩商言充满爱意地伸手碰她的头顶，佟年总会幸福地笑成一朵花。佟年给K&K俱乐部买来一台高级咖啡机，并强调这是用自己的钱买的。她给大家做出不同花色的咖啡奶泡，给韩商言送上一杯猪头图案的咖啡，被队员们调侃为“花式秀恩爱”。在这份恩爱中，秀出了经济独立，秀出了生活情调，更秀出了女性的贤能。爱情开始之初，佟年比较主动，比如主动示爱、投怀送抱等。除此之外，他们的相处模式和甜蜜细节，反映出非常传统的女性观念，并没有任何激进的女性意识。
除了《亲爱的，热爱的》，近来还有《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我只喜欢你》《暗恋橘生淮南》《奈何BOSS要娶我》之类的爆款剧，也让不同年龄段的女性观众欲罢不能。剧中，女主作为网络红人或职场达人，不过是概念化的存在。她们在情感需求和价值观念上，延续了长久以来被广泛认可的女性特质，比如乖巧、顺从、贤惠等。仔细分析，如今的“现女友”“奈何女孩”与二十年前的“琼瑶迷”，在性别观念上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在故事上没有现实性、在思想上不具批判性的甜宠剧，一次次让观众嘴角上扬、脑袋痴迷。
强化普通人在热恋中的表现，把爱情的甜蜜做到极致，整个意义空间都在为男女主的感情服务。甜宠剧，蕴含了爱与被爱的情绪，显示出一种纯粹自我的爱欲，但通常回避了社会矛盾和现世焦虑。于是，内核就只剩下了两性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没有跌宕起伏的冲突，而只是解忧忘情的欢娱。神奇的是，就是这种欢娱，却让观众沉浸在追剧的感动之中。制作组和粉丝团之间似乎达成了默契，观众需要什么就给什么，这应该是一种“深刻的肤浅”。当电视剧一直在迎合观众的需求，观众也是时候反思自己的价值取向、审美趣味了。（周才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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