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编者按】
走过一年的风风雨雨,迈过一年的坎坎坷坷,时间即将掀开新的一页。澎湃评论部推出年终特别策划《让未来配得上现在》,记录和书写你我的2021,期待在新的一年,每个人都能迎着阳光、温暖前行!
一年就要过去,想要回忆一些事情的时候,脑海里一片茫然。稍微用力一些地去想,浮现的尽是2019年之前的“往事”。无奈之下,只好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看看这一年,究竟写了什么记了什么,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定这一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不少人有同感,觉得疫情以来,时间概念变化了许多。有人觉得两年时间转眼即逝,也有人觉得时间变得比以前要漫长。
我大概属于前者。出于对时间流逝过快的某种恐惧,这一年我尝试想方设法让时间慢下来,尤其是在看了一部名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电影之后。
电影是今年6月份看的,讲的是一位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每天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右徘徊、重复日子、无法冲出时间之茧。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镜头摇向窗外,大树郁郁葱葱,枝叶虚虚实实,看到这儿不禁想起片中父亲的一句台词,“我感觉好像我的叶子都掉光了”。这句台词击中了我。
在此之后的整个夏天,走到马路边遇到绿荫如盖的大树时,总会停下来观察一会。中年时刻不适合仰望天空,因为用不了几分钟眼睛就会酸涩,但与树交流还是可以的。树有时沉静有时喧哗,有时羞涩有时顽皮。树不在乎有没有人在旁边偷看,它只在乎风。看树的时候,时间是慢的,虽然也有树叶掉下来,但树叶落下的轨迹,恰是时间最真实的速度。
每周总有一两天,会去阳台上呆一会,阳台不算小,但从前几乎想不到在这个地方静静呆一会。今年要把欠阳台的时间都补回来。阳台窗外能清楚地看见一条高速公路,有的时候空空荡荡,几分钟见不到一辆车过去。有的时候堵成长龙,但没人按喇叭,车那么安静,像森林里带壳的虫子。
我总认为,高速公路很神奇,仿佛只要上了高速,就能一直开到世界尽头。开到世界尽头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每每想到这儿,就会松一口气。
更多时间里,我坐在写字桌前工作。工作的时候时间是飞快的,也唯有工作的时候,整个人才会摒弃茫然,回到一种专注的状态。所以与其说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如说是借此证实自己尚且理智、清醒。
虽然工作如此重要,但相比于做家务,还是宁愿选择后者。吸尘,用蒸汽机拖地,做饭,洗碗,晾衣服,这些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它们组合起来,生活就会一点点变得真切起来。就算是厨房台面上的水珠,也要一滴滴地发现它并把它擦掉,这其实是不大有必要的事情。但在做类似事情的时候,会产成莫名的美妙感,仿佛可以把被偷走的时间夺回来。
面对生活琐碎,因此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态度——这些琐碎,原本就是为了填补生活的缝隙而存在的,用郑重的眼光去看它,用缓慢而坚定的方式去处理它,那么被架空的生活,就会重新拥有了结构、情节、细节。
2021年有过一次出门远行。去的那个地方在千里之外。这个地方以前曾经和朋友们来过两次,一次是四五个人,一次是一二十人,每一次都是欢声笑语、热闹无比。我带没有来过的家人,一起在这里住了三天。三天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河边早晚餐,看山看水看书,时间变得无比缓慢,一天终于像一天那么长了,有了清晨、上午、中午、午后、黄昏、深夜,并且它们之间,还有着明确的界限。
那次旅行,填补了内心失落的一块,此后的四五个月,被填补的那块,都是踏实的。
偶尔的不踏实,读读书可治愈。越来越觉得深阅读是个艰难的事情,但如果真读进去了,就会有久违的沉浸感与收获感。在给朋友的信中,写下了这样两段话,“2021年,有几本书我是一口气读完了的,坐在沙发上,别的事情都暂时放一放,花上七八个小时,把一本书完整地看完,就像把一部电影一个镜头也不落地看完。看完后,心境会像一个巨大的、安静的湖泊一样,表面平静,但在湖心深处,有漩涡在缓慢形成。”
今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诞辰200周年,看了几篇纪念他的文章后,找出来厚厚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每天读上二三十页。读的页数不多,但时常会从书页上捕捉到需要重复再读一遍的句子,这些句子激起了不少复杂的联想,在这种联想之下,是不可能把书读快的。床头的小桌子放了加湿器,没地方放书了,读困了之后把书折好页放在枕头下面,夜里翻身的时候,精装封面的棱角会划痛胳膊,迷迷糊糊中想到,哦,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喊我继续看他。
是的,在2021年的最后一个月,我与相隔二三十公里的一位朋友,恢复了通信交流这种古老的方式,这也是让时间变慢下来的尝试,与即时通讯工具不一样,坐下来,写一封信,会愈加觉得友情珍贵,这人间也珍贵。
在过去的几年,每逢跨年的时候,都会在朋友圈写一句“愿世界和平”,今年还没想好写什么,或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刻,想要书写的句子才会浮现出来。那就静静等待2022的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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