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什么是命运?
每当我遇到需要感叹时也、运也、命也的时候,每当我回答别人什么是命运的提问时(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人向我提问命运的话题,除了我那十一岁的儿子),我嘴上可能说“宿命,与生俱来;运,随时空而变”,但是我心里想着的一直都是另外一件事。
现在我坐在工地的办公室里,(因为学过建筑学方面的知识,我经历十年终于从现场搬到了办公室),忙完了该做的工作,但是还必须坐在那里,以免让老板觉得我的工作可有可无而把我开了。但是起码还可以让思绪随意放飞,这是多么的幸运。
我小学在村里,初中到镇上。按照现在的说法,都是划片——那时的父母还从未有过选择学校的困扰。中考的时候,我考进县重点高中,但是需要三千块的建校费——所以当时的成绩并不太好。但是入了高中,却突然开了窍一样突飞猛进,到了高三已经跃入班级前三、年级前十的序列。
这样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呢?
按照老师的教导,背英语词典;晚上十点宿舍熄灯后,在厕所看书到十二点;三周才洗一次头发;大部分时间只吃馒头夹菜,这样可以省去刷饭缸的时间;跑操的时候默默背书;三周回家一次去找课外习题做;还有眼睛近视了。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觉醒和改变的。初中时,我还追星、追剧,尽善尽美地装饰那本盛满少年精神世界的笔记本,追赶潮流穿最新潮的西装和皮鞋,有一群铁哥们,每个周末都不会在家呆着.......进入高中,忽然像被施了魔法。没有家长的循循善诱,没有老师的特别引导,总之我是陷入了疯狂学习的状态之中。
下面开始我要说的故事。就是关系到我对命运的理解的这件事。
高三时,班里转来一个学生,叫他李文钊好了,确切地说就是这个名字,我怎么会忘了呢。
省会来的。
当时我只顾死读书,并不了解大形势。那时也没有网络,如果老师不说,谁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呢。这哥们,应该是在父母的要求下,从省城到县城磨炼的,当然我们高中升学率和自以为傲的“三苦”精神也是很出名的。
班主任找我,给我安排任务,让我辅导他,带动他读书学习。
如果只是做做同桌,结结对子,也就是了。但是,班主任还让我和他住在一起。
这哥们一定是受不了当时三间房、三十人一起的大通铺。我也受不了那种大通铺,但是我可以让自己去受。
这哥们却得到了额外的优待。
那时的学校可不像现在新校区规划明确。当时,学校里边边角角,左一个院子,右一个平房,很是杂乱无章。班主任就通知我收拾铺盖,搬到了一个角落的小院里,里面有花草,一间房子。很难看明白这里最初是干什么用的。
就这样,我因为省城来的李文钊而享受到了独院的待遇。熄灯铃响了,还可以晃晃悠悠的回去,而不用像住在集体宿舍那样担心宿管老大爷的训斥。
但是,很遗憾。我们的相处并不愉快。细节已经不记得了,我不是写小说,所以也不想为了情节完整而去想象追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李文钊的成绩可谓一塌糊涂,糊涂到什么地步呢,除了语文能考90分上下,并且具有一定的作文功底外,其他均在三四十上下——大家都知道高中是150分卷面。
但是他睡懒觉,搞发型,打篮球,交女朋友一样也没落下。这些都是我初中时很在意,而在高中突然放弃的东西。包括初中暗恋过的,现在隔壁班的女生,那份情愫暗暗尘封。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我从进入高中就开始进入一种无我的冲刺状态,疯狂奔走的时候,突然需要跟一个潇洒散漫的浪荡公子同行。
如果只是擦肩而过,我也不会这么记忆犹新。因为接下来,我们真正在感情上遭遇了。这么写是不是会引起其他的遐想,但是“感情遭遇”我觉得是再合适不过的描述了。
有天下自习后,李文钊立即就回了寝室。而我,像往常一样,会再学一个小时,直到大楼熄灯落锁。
十点钟,我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寒冬时节,月朗星稀,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满脑袋仍然是闹哄哄的语文外题目。没有美,只有焦虑。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再让我经历一次高中,我会让自己慢下来,和同学聊一聊,交几个知心朋友,一场模考结束后,一起到操场上喊上一嗓子,再接着面对下一场模考。而不是像那时那样焦虑和孤独。
那晚,当我走进小院,走到那间房的门口时,听到屋里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女声很娇羞,男生很急迫。我不由自主停下来,犹豫着应该怎么办。女声更清晰了,她说“你咋没锁门......”
很熟悉的女声。
我的脑袋终于从题库中清醒了。那是尘封在我心底的声音。
我经常转到隔壁教室,从后门进去假装找人,寻找那个安静的背影。也经常在进县城的必经之路上逗留,确认她是否也返校了。我能做的只是这么多,我害怕自己因为这些而耽误了自己的奔跑速度。我想的是,我们各自行动,不会被彼此耽误,到大学再说也不迟。
但是我知道,我以冲刺的状态在跑马拉松,我可能要弄丢她了。
门碰的一生关上了,应该是用脚撞的。扑面而来的门擦点撞到我的脸上,我依旧站在那里。
命运是什么呢?就是骨子里的懦弱。
我选择了退到小院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我在冬夜里差不多要冻到手脚麻木的时候,房门开了。
我就这样和他们遥遥相望,隔着花园的距离,在冬夜的月色下。这一幕像一个遥远的童话,不断地重复着出现在我的梦境和遐想中,直到今天。那种冷清,那种白色的月光,花园里那些苦败的树枝,和她看向我的眼睛。这些是这个童话的全部。
又过了些日子。我和女孩在一个很多人都在的场合里聊天,她无意说,李文钊房间里有一种能发出暖气的机器,叫油汀,那晚她是去看油汀的。
李文钊有一群同是从省城转来的同学,他们经常在房子里聚会,我通常都会躲出去,这种时候大都是晚上。所以,有很多时候我在宿舍熄灯落锁后,在空无一人的校园转悠。这些是除了做卷子背书之外的,对于高中的最多的记忆。
好像,过了不久,我就搬回了我们的大通铺。
然后就是高考,我如愿考上了魔都的211大学。但是我没有按照曾经的想法,找到那个女孩。我明白,我们早已走散了。真的,从上高中,我就变得目标明确,绝不浪费时间。
二十年之后,我坐到了工地的办公室里,管理着几十人。应不应该感谢高中的努力。可能,这些努力本身就是命运的因子。我为受到命运的垂青而心存感激。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我要表达的命运的理解。
因为今天我浏览省中医院的网页时,我居然看到了李文钊的名字,科主任、副教授,照片是他无疑。
我对着那个网页足足呆了五分钟。
是的,李文钊曾经说过,他的父母是医生,只要他能考三百多分就能去学医。——他刚刚和我结对子时说的。
所以,二十年后的李文钊果然如他父母当年所料。这是命运吗?有的人就是可以操作命运。
李文钊和那个女孩到底怎样了,我并不想知道,对于一个高考二三百分就能进入三甲医院做副教授的家庭来说,哪个女孩可能只是选择而已吧。
我坐在工地的办公室里。忽然觉得有些悲哀。我奋斗了二十年,尚且如此。而我的重点大学毕业的说是医学生还在县城的医院里苦熬。
但是我依旧对我的十一岁的儿子说,“宿命,与生俱来;运,随时空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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