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千百万,撑死的不多见。可(四)川(西)康一带最大的匪首程志武,就成功地完成了这一创举,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程志武是何许人也?他家住在芦山县升隆乡程家坝,老爹是个靠挑脚力谋生的穷苦人。
程志武出生于1915年,从小聪颖狡黠,多疑善变,他爹感觉这孩子有前途,能光宗耀祖,就把他送进私塾读书。
14岁程志武中学毕业,因毕业成绩全县第一,被乡邻誉为“小秀才”。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刚毕业不久的程志武,就遇到四川军阀杨森部下的几个兵痞。
既然讲不清道理,程志武干脆也当了兵,在川军20军做了上尉军需官。没过多久,他又借机会倒戈,投靠了军阀刘文辉所部川军24军,升任“川康边防指挥部地方民团集训大队长”。
1935年11月,红四方面军在芦山发起青龙场战斗,重创四川军阀刘湘主力。
战斗期间,程志武隔岸观火。后来刘湘主力一败涂地,程志武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给红军送去粮食和枪弹。
程志武此举赢得红军的信任,把30多名伤员安排在程志武处疗伤。
红军北上以后,程志武又迫不及待,把疗伤的红军伤员都出卖了。
三十几名红军战士的鲜血,为程志武换来一顶“芦山县自卫队中队长”的“乌纱帽”。
程志武少年得志,不久又入了袍哥,仅两三年时间,就成了芦山袍哥的总舵把子。
1940年5月,程志武的哥哥程志文,依仗弟弟的权势抢劫杀人。
芦山县长宋琅,密令升恒乡乡长张德睿,抓了程志文立即枪决。
程志武带着50多个袍哥弟兄去劫法场,结果人没救出来,救人的人也锒铛入狱。
程志武明白,在监狱里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他串通其他犯人,杀了狱卒,越狱逃走,带着50多个人,到宝兴锅巴岩落草当了土匪。
程志武的书不白念,做土匪没几天,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生意。抢劫了时任国民党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的四哥刘文彩的烟帮,抢劫大烟2000多斤,长短枪110多支,子弹数万发。
在那个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陈志武手下的匪徒,迅速膨胀到500多人。
程志武知道抢了刘氏兄弟的东西,他们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不等刘氏兄弟找上门来算账,他就先发制人,联合荥经县的朱世正,天全县的李元亨等袍哥首领数千人,一口气攻下了天全,芦山,宝兴,荥经等数座县城。并提出“打倒刘文辉”的口号,带兵直取雅安。
刘文辉气得暴跳如雷,盛怒之下,调集川军三个团,以及部分保安队和民团,直捣程志武的老巢—程家坝。
哪知程志武做得更绝,一把火把程家坝烧得干干净净,将一家老小、金银细软都转移到附近寨子里。
刘文辉处事圆滑,手段高明,人送绰号“多宝道人”。可碰到程志武这样的对手,他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打掉牙往肚子咽,将程志武招安,委任他做了天全,芦山,宝兴,荥经地方特种保安大队长。程志武的儿子还不满15岁,也做了芦山县保安大队长。
1949年12月10日,刘文辉弃暗投明,通电宣布西康和平起义。
程志武盘踞在芦山县城,表面上同意接受改编,暗地里却接受胡宗南的委任,当上了“川康救国军总司令”、兼“新编川军第十四军军长”、“代理西康省主席”,还获取了大量的武器弹药、金银、药品以及电台等物资。
与此同时,解放军部队也没有放弃对程志武的争取。
解放军第62军政委廖志高,以前和程志武是朋友,他致信程志武,苦口婆心地劝说。程志武最终答应,和解放军代表进行谈判。
谈判地点在程家坝西边不远的夫子崖,程志武在这里修了一座很大的宅院,平时用来同别的袍哥大爷会面。
解放军派出的谈判代表,是62军第555团参谋长张筱良。
鉴于程志武反复无常,又狡诈多疑。这次谈判的风险很大,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团里派战斗经验丰富,武艺高强的侦察参谋张保,作为张筱良的警卫员。张保又挑选了12名精明强干的侦察员,每人带一支驳壳枪,和一支崭新的冲锋枪,500发子弹,4枚手榴弹。前往夫子崖,保卫张筱良的安全。
与此同时,一营和二营也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夫子崖谈判有情况发生,立即驰援接应。
程志武没料到解放军代表敢来夫子崖,当他得知张筱良已经上路后,又准备摆一场鸿门宴,给解放军谈判代表一个下马威。
夫子崖的程家大院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左右摆了两把太师椅。北方堂屋门口支着一个大木桌,桌上摆着一只宰杀后褪毛的大肥猪。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这样的摆设是对客人最大的侮辱。
即使这样程志武还嫌不够,在堂屋里摆了两挺轻机枪,枪口正对着院子。
面对程志武充满恶意的挑衅安排,张筱良表现得不卑不亢,他指着那口猪说:“程先生今天这里不寻常啊,颇有点儿‘香肉鸿门宴,枪意在沛公’”。
程志武自负满腹经纶,没想到张筱良也能引经据典,话语咄咄逼人。
程志武只能含糊其辞说:张参谋长误会了,这哪里是什么鸿门宴,这头猪原来是准备宴请张参谋长的,还没来得及抬到厨房去。
猪抬下去了,张参谋长和程志武这才坐到太师椅上,唇枪舌剑,争论了大半天。
最后程志武含糊其辞道:“张参谋长,是不是今天就非得有个结果?”
张筱良道:“那倒未必,何去何从,程司令仔细斟酌就是了”。
程志武道:“凡事我心中有数,容我同弟兄们再商议商议”。
谈判结束,张筱良回到驻地,向团部汇报:程志武谈判毫无诚意,我们要时刻对他保持警惕。
果然不出张参谋长所料。谈判结束后第3天,程志武果然起兵叛乱。
1950年2月14日,再有两天就过年了。解放军一个连,护送30多名工作人员,进驻天全县城。当天下午,程志武纠集三千多匪徒,围攻天全县城。
声称要“打下天权,进城过年”。
算上这一次,程志武已经是第3次攻打天全县城了。头两次,刘文辉在城里驻扎着一个团的兵力。结果程志武以少胜多,仅用一天时间就攻克县城。
这一次,城里的解放军,满打满算也就150人,所以程志武感觉胜券在握,把指挥所设在东门外的一个山头上。
城里的解放军,带队首长是副营长郭俊祥。这是位久经沙场的战斗英雄,他召集连排干部开会,提出以点带面,机动作战。
用5个班的兵力扼守四方城门和钟鼓楼,其余兵力作为总预备队,机动歼敌,坚决不让一个土匪攻进城内。
务必让天全县城的老百姓,安心度过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
城外土匪攻城的枪炮声不绝于耳,城里的老百姓惴惴不安,根本没心思过年,家家户门紧闭。
担任总预备队的战士们,给城里的百姓扫除尘土,挑水劈柴,写对联儿,糊灯笼,把县城装扮得焕然一新。
程志武自持人多势众,腊月二十九一早,土匪们架起云梯,扛着门板,从4个方向向县城发起猛攻。
解放军的防守火力很稀疏,可准得要命,而且专拣带队的匪首,以及那些悍不畏死,冲在最前面的土匪打。
土匪第1轮攻势被打退,程志武任命的十个攻城指挥官,就被击毙了七个。
土匪们也挫了锐气,虽然程志武又严令他们,向县城发起一次又一次攻击。可土匪们只是虚张声势,远远的鸣枪放炮,再也不敢进入解放军的射程范围内。
第2天,程志武没有吸取教训,继续采用四面围攻的战术,结果还是铩羽而归。
除夕凌晨,程志武玩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他的指挥所在东门外山头上,却把攻城的主力,转移到西城。
土匪们趁着夜色,偷偷地爬上城墙,打开城门,数百名土匪拥进城里。
情况万分危急,郭俊祥指挥总预备队发起反击,他派一个班的兵力从正面阻击土匪的进攻。又命令副连长带领一个排的兵力,迅速迂回到西城门口,切断敌人的退路。
土匪们腹背受敌,顿时溃不成军。不到20分钟,冲入西城的土匪悉数被歼,缴枪投降的俘虏就抓了60多个。
为了扩大胜利的影响,安定城内老百姓的情绪,郭俊祥命令卫生队的几个战士,押着60多名俘虏,从西街走到东街,又从南街转到北街。
到了中午,炊事班给俘虏们准备了丰盛的肉菜。请他们吃饱喝足后,郭俊翔把俘虏们集合起来,简单地讲了几句,每人发一张《约法八章》的传单,然后宣布把所有俘虏释放回家。
解放军此举在土匪中引起巨大的震荡。一个被释放的土匪,在回家的路上,碰见天全县袍哥舵把子杨宗九,带着500多名匪徒,赶来帮助程志武攻城。
这名被释放的俘虏煞有介事地说,解放军打仗有多么厉害,对老百姓如何仁义。杨宗久的队伍立刻散掉了一大半。
县城中的老百姓,终于有了守城的信心,他们杀了一头猪,又买来50斤粉条,还有几筐青菜送到部队。
郭俊祥再三推辞,最后盛情难却,按价付款,收下这些慰问品,然后送给城里生活困难的老百姓。
3000多名土匪,围着天全县城打了7天,伤亡惨重。土匪们人心涣散,每天都有人偷偷逃走。
程志武急得火冒三丈,再这样下去,他手下的匪徒就会不战自溃,到那时他就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程志武手下有个叫杨华贵的家伙,程志武把他称作自己的“智囊”。
杨华贵出了个坏主意:让程志武带人假装退兵,杨华贵带人化妆成普通百姓,混进城内。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把县城拿下来。
两天后凌晨,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找到郭俊祥,说她家后院碉楼里,昨天半夜里藏进不少土匪。
老太太夫家姓杨,丈夫和孩子几年前都被土匪杀了。她只身一人,守着一个偌大的院落,过年的时候,战士们给她送来慰问品。
老太太对解放军感激涕零,所以当她发现化妆进城的土匪,半夜里在他家碉楼上集合后,就不顾危险,把这个重要情报,及时的报告给守城的解放军首长。
郭俊祥得到情报后,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带领一个排的兵力,把杨家后院的碉楼团团围住。
郭俊祥亲自向藏在碉楼里的土匪们喊话:你们被包围了,限你们三分钟之内缴枪投降。
藏在碉楼里的土匪们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土匪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对解放军战士们说:“我们愿意缴枪投降,但你们先退开一条路,好让我们出来”。
郭俊祥冷笑道:“别耍花样了,现在还剩一分钟”。
又等了一会儿,碉楼里的土匪们毫无动静,郭俊祥一声令下,战士们用机枪火力,封锁碉楼射孔,排长李全保抱着炸药包,迅速的冲上碉楼。
就在距离碉楼还剩几步远的地方,一颗子弹打中李全保的头部,他一头栽倒在地。
又一名爆破手准备冲上去,突然看到倒在地上的李全保一跃而起,把炸药包安放在碉楼下,拉燃导火索,随后滚到一旁。
一声巨响,碉楼被炸开一个大洞。战士们乘着烟雾冲进碉楼。杨华贵和40多名混进城的土匪,除了被炸死的全部投降。
这些土匪高举着双手从碉楼里走出来,战士们发现,这些土匪的背后都写着“包打天全”4个大字。
此时城外的程志武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突然听到城头上一片呐喊声:“杨华贵被我们活捉了,混进城的土匪也都交枪投降了,你们也快投降吧!”
紧接着,垂头丧气的杨华贵和几十名土匪,被押上城头,绕着城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程志武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道:老子巫师卖屁股—啥子办法都用尽了,就是打不下天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其他土匪见状纷纷散去,程志武围攻天全县城的计划,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程志武虽然打了败仗,可他手下还有上千匪众,另外芦山县城也还在程志武的控制之下。
1950年3月27日,解放军第555团,在团长杨春雨,政委吴林泉的率领下,大举清剿程志武匪帮,先后在始阳、太坪、大寨等地与土匪展开激战。
土匪们在围攻天全县城时,已经领教了解放军强悍的战斗力,所以毫无斗志,基本上是一触即溃。
程志武搜罗残兵败将,留200匪徒驻守芦山县城,他自己带了一千多人,龟缩进程家坝一带。
为了彻底剿灭程志武匪帮,第555团兵分两路,乘着夜色长途奔袭芦山县城和程家坝。
天黑下雨,道路泥泞,迟滞了剿匪部队行军速度。等他们抵达芦山县城时,县城里的匪徒已经闻风而逃,逃往程家坝,与程志武兵合一处。
剿匪部队立即追赶,配合另一路剿匪部队,包围了程家坝。
程志武指挥手下匪众负隅顽抗,结果刚一交火就溃不成军。程志武带领残匪向东逃窜,发现芦山河上的铁索桥被解放军占领,又折向北面的隆坪山,渡过芦山河,好歹算是溜出解放军的包围圈。
此时程志武手下还剩下不足200匪徒,没等他们喘口气儿,剿匪部队跟踪而至,在慈竹坡全歼残匪,程志武只身逃脱。
转眼一年过去了,剿匪部队一直没有放松对程志武的追剿,可这厮狡猾的很,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数次侥幸逃脱。
1951年4月7日,剿匪部队收到情报,在芦山县龙门乡发现程志武的行踪。
四月十日,芦山县警卫营以及龙门、天隆两乡的民兵,对程志武现身的区域,进行昼夜不停的拉网式搜索。
4月22日夜里,饥寒交迫的程志武走投无路,流窜到龙门乡王家沟,敲开村民王开泰的家门。
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家伙,王开泰当时没有认出对方来,以为敲门的是个普通乞丐。
程志武开口道:“老王,发什么愣,我是程志武,快给我搞点东西吃”。
王开泰这才认出程志武,心里有些害怕,口中敷衍道:“哎呀,程大爷,啷个这么造孽哦?”
程志武道:“哎,别说了,我现在是落难才子,一言难尽,快给我搞点吃的”。
王开泰的妻子端上一笼刚出锅的馒头,程志武顿时眼放异彩,把笼屉紧紧的抱在怀里,狼吞虎咽起来。
王开泰说:“程大爷,莫慌,慢慢吃,这里安全”。
程志武只顾吃,没有理睬王开泰。
王开泰趁机溜出家门,到区公所报告情况。
芦山警卫营正在附近执行搜索任务,在民兵骆朝柱、骆玉顺、骆国熙等六人的带领下,径直赶往王开泰的家。
此时程志武已经吃掉了十几个馒头,还饿鬼托生似的,不停的把馒头往嘴里塞。
民兵骆朝柱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程志武的腰,骆玉顺趁机把程志武腰间的手枪抢下来。
程志武有气无力的道:“你们别紧张,我不跑,我投降。且让我再吃一个馒头”。
剿匪部队的战士们,料程志武插翅难飞,便依了他。
程志武左右开弓,两只手各抓了一个馒头,用力的塞进嘴里,随后又抓起两个馒头。
陈志武用力的咀嚼着,吃着吃着,他眼睛突然一翻,身子也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骆朝柱和骆国熙上前查看,程志武已然没有了气息。
后来有专家分析程志武的死亡原因,他长期饥饿,属暴食以及惊吓过度而亡。
川康一带最著名的匪首程志武,就这样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