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创
燃财经出品
作者丨侯燕婷
编辑丨饶霞飞
作为分类信息网站，58同城连年存在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
此前，一位1991年出生的小伙在58同城找工作，被绑架到柬埔寨、沦为“血奴”一事震惊全网。根据北京青年报相关报道，当事人系于58同城上看到广西崇左高薪的保安工作，遂到达当地面试，不料遭遇绑架至柬埔寨西港。因拒绝从事网络诈骗工作，他被强制抽血，遭受非人虐待。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如今尚在康复治疗。
2月18日，58同城回应称，已沟通到相关部门，了解到该案件正在持续调查，58同城将充分配合警方工作，目前58同城未查到新闻中所提及企业此前发布的招聘信息。
然而，虚假招聘等信息，在58同城屡见不鲜。
2月18日，即有网友在黑猫投诉上发帖“58同城虚假招聘骗人到福建”。微信聊天记录显示，他在58同城看到铁路物流专员的招聘，加了“人事”微信后，被告知要去厦门上班。他自己买票到了厦门，一番“言语套路”，才发现是“进厂打螺丝”，承诺的过万薪资岗位是一场诈骗。
2月20日，又有网友因为虚假招聘黑猫投诉上发帖。这位网友2020年6月在58同城看到“北京华曜天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招聘唱作人，应聘入职后，即被要求交培训费3.8万元，后续并无培训；还要求他工作，而没有发工资。
此外，老板还让他用分期乐贷款了近4万元，逾期亦未归还……天眼查信息显示，北京华曜天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成立时间为2021年4月2日，符合该网友所言：“当时他这家公司都没有注册就能发布招聘信息”。
截至2月24日，58同城仍未给该网友处理结果。
来源/黑猫投诉
2月25日，燃财经在黑猫投诉上搜索“58同城”，累计投诉量达9711条。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中，以“58同城”、“诈骗”为关键词检索，涉及文书为3887篇。
北京市京师律所数字经济法律事务部执行主任孟博律师对燃财经指出，根据《电子商务法》规定，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应当要求申请进入平台销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务的经营者提交其身份、地址、联系方式、行政许可等真实信息，进行核验、登记，建立登记档案，并定期核验更新。
“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平台内经营者销售的商品或者提供的服务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要求，或者有其他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行为，未采取必要措施的，依法与该平台内经营者承担连带责任。”
2000年，刚刚毕业的姚劲波因为租房遭遇黑中介，决心“屠龙”，开辟新渠道，终于在2005年创立了58同城。没想到多年过去，58同城自己成为“恶龙”。无法否认的是，如果58同城未能推出有效举措，在大部分消费者眼中，58同城“骗子集散地”的标签，短期内显然难以撕下。
虚假招聘，大学生都坑
“竟然敢在58上面找工作？不是我说，10个里面9个都是中介，还有一个是骗子。”在“准大学生58同城找兼职被骗”的新闻下面，一位网友如此评论。
燃财经获悉，在58同城上，虚假招聘的情况近乎相似，都是涉嫌职位、金钱的诈骗，而其中，“大学生兼职”是重灾区。
2021年5月31日，辽宁沈阳一个大学生小白萌生了勤工俭学的想法，遂通过58同城寻找家教兼职信息。“发现了一个有企业认证、感觉还相对靠谱的商家进行沟通，我问他是不是中介、面试需不需要缴费，他说不是中介，一次只收取十元的服务费。我就心动了，满怀期待地去面试。”
小白说，面试过程，商家强调他们靠谱、专业、高薪，“最后问我打算兼职多久，我说一年，他立马出示了一张收款码，说需要交400元信息费。”
小白承认，当时他有赌的心理，毕竟对方表示当周末就有家教，1小时给150元，而且校区任选。支付完400元后，签了一份“看起来很扯的”协议。第二天，一个微信号曾被投诉的“客服”加了小白，给他发了家教信息，但他一打电话，发现是空号，根本无法联系，再追问客服信息，客服不再回复信息。
来源/小白
最后，小白在58同城上进行投诉，给客服打了几次电话。58同城客服表示，有保险公司可以理赔。提供完整证据后，“一般30天赔付金额会到账，我的15天左右赔偿金额就到账了。”
与此相似的大学生兼职骗局，在各大社交平台上都可以看到，北京、湖南长沙、浙江杭州都有高校学生受害。
2021年8月，山东济南的小曹也在58同城上有相似遭遇。她本来应聘的是奶茶店兼职，想着早九晚六、日结工资，适合学生。没想到交了200元服务费后，第一天10点，给她介绍一个早七晚七、地点偏远的物流分拣工作，“我跟她说女孩子不能做那么偏远的工作，她跟我说今天没活了，都被其他人定完了。”
第二天，小曹早上7点就起床发信息，希望能有更多工作可分配，9点多才给她发一个花店夜班的工作，“夜班、偏远地区，我肯定不做，我就说要找市里的工作。结果就是给我其他人微信，几轮联系后，合适的工作也会告诉我人满了。第三天再联系，一开始就敷衍，后面干脆不回信息了。”
“实际上这类公司就是这样的模式：跟你接触，靠收服务费赚钱。后面专门介绍一些你不能做的工作，然后将责任推给你。如果你能做，就会有个‘老板’，以各种理由拒绝你。等你什么时候厌烦了、自己不想找他了，就结束了。”小曹说，庆幸她只交了200元，而不是更多钱。
上海黄浦区一位民商事律师表示，此前接待过12位因打暑假工被诈骗的大学生，他们都是在58同城上找暑假工时，和同一家声称可以介绍工作的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并先行支付了经纪服务费，最少的是300元，最多的是1500元。“但并未被安排相应的工作，或者被安排和协议不符合的工作，比如工地搬砖，120元/天。”
她指出，已经确认的受害者建了一个讨论组，“有四十几人。但实际上，58同城这种（诈骗）还有更多。”不过，目前案件还在诉讼中，尚未结案，她无法对燃财经透露太多信息。
天价维修，层出不穷
除了虚假招聘，58同城上，维修骗局，也是防不胜防，数不胜数。
2月17日，晚晚的丈夫在58同城上找了师傅，上门疏通下水道。
两个工人一过来，用工具捅了几下，然后说，“这个管道被改过，用管子通不了，需要用疏通原液，一瓶原液480元。”她觉得太贵，打电话找物业，物业让她联系房东，而她又联系不上房东，就让工人倒了一瓶“原液”。
“是个旧瓶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后面通畅了。另一个人还说，再加半瓶更顺畅一些。我也没叫他倒，他就倒了。加上80块钱上门费用，一共是800元。当时我震惊了，和他讲价720元，没办法只能给他了。”如今，晚晚的丈夫通过58同城投诉，但客服让他与商家协商，最终商家勉强退还了200元。
在58同城上，除了管道疏通，还有防水补漏、电路维修等服务，每每商家收取高昂费用。被骗的，少则几百上千元，多则数千上万元，消费者后期投诉、维权也极其困难。不少受害者在知乎、小红书、微博等不同平台发布了无数帖子与留言。黑猫投诉上，仅2022年2月，58同城相关投诉已经达30条。
2021年3月份，因为卫生间墙面开裂，小思上58同城找人维修，被要价7900元。“整个过程我都是懵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付了钱，其实内心非常不开心，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办法。最后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找他们要了一张收据。”
来源/小思
小思告诉燃财经，当时他在58同城搜索“维修墙面”，很快就有店名为“高得防水”的商家联系他，“我看了一下他们的页面，全是五星好评，于是就加了微信约了上门时间。”
“师傅来看后说是淋浴间下面有空隙，导致水渗到墙面，可以通过打孔注胶的方法来解决，不用拆地砖重做防水。胶水根据环保性能有88元，128元和158元三种。我心想怎么这么便宜，说那就用128元的吧。后来才知道是按斤算，一斤128元。”
而在过程中，小思并没有防备之心，“想着58同城就像淘宝一样是全国性大平台，上面入驻的商家我觉得应该资质都审核过。”
同意施工后，两个师傅下楼提了两个没有任何商品标签的桶上来，里面是胶水。“一开始师傅说，10来斤就够，没想到最后用了66斤，花费7900元。”
后来小思上网一查，发现类似骗局非常多，而这些团队所用胶水，成本价极低。为此，他跟师傅对峙，逼他们开正式合同，并写明10年保修期，“盖章是‘顾家防水工程队’，我说公章不对，回复却说，想要什么公章他们都可以改，还劝我说钱已经付了，不要再纠结了。”
之后，小思还加入了有200多人的QQ维权群，根据其他受害者的经验，在58同城上发起投诉，同时参与黑猫投诉上的集体投诉。
“我的投诉理由主要是价格虚高、不开发票、商家无资质并且用三无产品。投诉转给商家，商家不同意退钱，很嚣张，于是转给58同城，客服让保险公司联系我。保险公司要我提供证据，我把聊天记录、合同和转账记录提交上去，一周后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投诉。”
在12315平台上，小思的投诉也不予处理，理由是“用户反馈价格过高，建议与商家协商”。
此外，小思还向市场监督局举报58同城，“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督局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说我和58同城没有直接交易，他们不受理，让我找当地监管局去举报商家。”市场监督局工作人员表示会向58同城了解情况，但半个小时后仍旧回复不予立案，原因仍旧是“没有和58同城发生直接交易”。
后续，小思继续跟商家和58同城斡旋，才发现投诉理由需要是“防水没修好”。但彼时，他已经让开发商工程队重新修了墙面，刚好有些起鼓现象。他拍照上传作为证据，第三次在58同城维权中心发起投诉，一周后保险审核终于通过了，赔偿5000元。
“来来回回投诉了三个月，整个过程非常心累，最终还是亏了2900元，这也不是一笔小钱。”
58同城“该担何责”？
公开信息显示，早在2018年，58同城就因虚假信息遭遇多方谴责。时至2022年，58同城上用户被骗的情况依旧存在。
目前来看，58同城在发布公开交易信息方面，门槛较低，这让黑灰产有机可乘、有利可图。而58同城的盈利来源也是这些企业的广告收入，这让其难以扮演公立的角色。
数据显示，2014年，58同城的毛利率一度高达94.7%。后来随着规模不断扩大，毛利率连年下滑，但至2020年Q1，也即私有化退市之前，其毛利率依旧达到87.9%。如此高的盈利水平，在互联网行业和公司中并不多见。
财经评论员吴其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通常只有付费企业才能在58同城等招聘平台上查看求职者简历，获取联系方式等，“换言之，平台赚了骗子公司的钱，平台与之存在合作关系。”他分析称，受害者也是通过平台联络到了骗子公司，“平台成为了骗子与受害者间的桥梁。”
诚然，58同城上很多服务都是难以标准化的，如疏通下水道、补墙面或租房，但作为平台，仍然有责任去完善信息筛选和审核的制度，保障消费者的权益。孟博分析道，“作为网站平台信息内容管理第一责任人，网站平台应严格落实信息内容管理主体责任，完善人工审核制度，提升技术审核效率和质量。”
如果说上述实例涉及的不过是消费者财产的损失，那“柬埔寨血奴”事件可谓极其恶劣，这也让舆论不断向58同城、姚劲波“问罪”。
然而，平台虚假信息不只存在于58同城。例如，燃财经获悉，在遍布全国的“防水补漏”骗局中，部分受害者是通过美团、淘宝、抖音、拼多多等平台的商家服务或广告信息，而与这些“商家”取得联系。
上海申宜禾律所律师王龙国对燃财经表示，法律责任通常包括刑事责任、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柬埔寨血奴”等重大犯罪事件，系因他人的犯罪行为直接导致，很难令58同城等平台承担刑事责任。但58同城等平台可能因这类事件承担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
“58同城是否需要承担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要看具体情况。作为网络服务平台，58同城对在本公司网站上发布的招聘信息负有审核的义务，如果平台尽到了审核义务，则无需承担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如未尽到基本的审核义务，则应承担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
“就行政责任而言，政府主管部门可以对58同城进行行政处罚，并责令整改。就民事责任而言，受害者可以要求58同城与招聘公司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孟博也指出，对关系消费者生命健康的商品或者服务，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对平台内经营者的资质资格未尽到审核义务，或者对消费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消费者损害的，依法承担相应的责任。
对于用户遭遇虚假招聘向平台投诉的情况，王龙国指出，平台应当及时核实并处理，投诉属实的应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等必要措施，否则，平台应对扩大损失部分与招聘公司承担连带责任。
实际上，从法律上看，58同城等平台理应对虚假信息有所作为。
根据《网络安全法》规定，网络运营者应当加强对其用户发布信息的管理，发现法律、行政法规禁止发布或者传输的信息的，应当立即停止传输该信息，采取消除等处置措施，防止信息扩散，保存有关记录，并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否则，视情节严重程度，或将面临责令改正、警告、没收违法所得、罚款、责令暂停相关业务、停业整顿、关闭网站、吊销相关业务许可证或者吊销营业执照等处罚。
而58同城更需要正视的是，随着互联网流量的日渐饱和，流量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信息泥沙俱下，虚假内容泛滥，最终由消费者买单，58同城的生意，恐怕也难以长久维持。
2021年8月17日，上海一位大学毕业生第一次用58同城，就被上门维修电路半小时的工人收费1200元，随后他斗智斗勇，与商家拉锯2天，要回500元。“那是我第一次用58同城，也是最后一次。立刻卸载，发誓这辈子都不再上这个平台了。”他对燃财经表示。
参考资料
《柬埔寨“血奴”背后，58同城走在艰难关口前》，来源，经济观察报
*题图来源于视觉中国。
*文中晚晚、小白、小曹、小思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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