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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风扇去哪里进货(电风扇批发市场在哪)

电风扇去哪里进货(电风扇批发市场在哪)

更新时间:2022-01-20 04:44:52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刘昱秀 澎湃新闻记者 任雾

张玲丽和姐姐张阿丽曾是一对惹人羡慕的“小公主”。

父亲张国恒是乡政府企业办的主任,在乡里唯一的民办中学教过英语和体育,母亲邹茂英开了家小卖铺,兼做裁缝。她们的家在湖南张家界慈利县洞溪乡最繁华的街道上,旁边是洞溪乡小学,对面就是洞溪乡中学。

上世纪80年代,周围人家还是一片木房,她们家已住进150平米的砖瓦房,用上了300多元的电风扇。1984年,家里买了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每次打开动画片,屋子里、院子里的窗户边都挤满了张玲丽和姐姐的玩伴。

父亲很疼爱她们姐妹,去山上采茶籽,没带筷子,他扯下两根外皮光滑的树枝给她们当筷子;口渴了,父亲捧着山间的泉水给她们喝;入夜,父亲踩着浅水里的淤泥,打着手电筒帮她们夹黄鳝。

她们像是被命运偏爱的孩子,直到有一天,命运和她们开了玩笑。

张玲丽和张阿丽的父亲张国恒。受访者供图

张阿丽和张玲丽。受访者供图

1994年7月2日,因引水灌溉纠纷,张国恒被同村村民张登樊持刀伤害致死。随后,张登樊外逃25年,直到2019年9月29日被警方捉拿归案。这25年里,张登樊在广东浮云娶妻生子,而张玲丽姐妹为父追凶,辗转新疆、四川、广东等地的十几个城市,半生漂泊。

2021年3月11日,张家界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处张登樊无期徒刑,附带民事诉讼赔偿张玲丽姐妹丧葬费36650元。张玲丽姐妹不服判决,提出上诉,请求判令被告承担除丧葬费以外的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精神抚慰金等逾120万元民事赔偿。

7月30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张玲丽处获悉,6月17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张玲丽说,判决后的7月15日,张登樊的妻子打来电话请求原谅,她们没有谅解。

凶手归案,判决尘埃落定。姐妹俩说,“以后,我们可以只为自己的家庭、小孩活着。”

“赶水”引发的惨案

1994年7月2日,九岁的张玲丽独自照看家里的小卖铺,妈妈出去进货还没回来,十一岁的姐姐出去玩了。

家门外被一堆大人围住,透过人群的缝隙,玲丽看到了屋檐下躺着一动不动、穿着血衣的父亲张国恒。父亲的右臂血肉模糊,肚子上有两个张着嘴的口子。有人在啜泣,有人在嘀咕,她跪在爸爸身边,摇晃着爸爸的头问:“你怎么不醒来呀?”

这是一场因“赶水”引发的惨案。

1994年,张家界大旱,村民只能依靠山里的一口泉水井灌溉稻田。判决书中记载,根据村小组的约定,同在自然溪水一侧的水田,由村民自行决定灌溉顺序先后。

当天清晨,张国恒与村民张锡兵来到水田,他们的水田与村民张西卓位置相近,且都在溪水一侧。与当时在场的张元岩(张西卓亲戚,两家同一丘田)协商后,张锡兵、张国恒开始引水。

筑坝完成后,俩人各自回家。但张西卓赶到水田处,持杀猪刀扬言要灌溉稻田,并疏通了水流。张锡兵了解情况后,再次来到水田,张西卓与其发生了言语争执。张锡兵便去找了张国恒,张国恒在父亲家拿了一把锄头,两人来到水田后,张国恒用锄头将张西卓筑好的水坝推倒。

张西卓拿着杀猪刀迅速跑到水田处,妻子鲁南浓和儿子张登樊紧随其后,张登樊担心父亲打不赢,为了帮忙,中途返回家中选了一把杀猪刀。发现张国恒引水后,张西卓用刀挥向张国恒,张国恒用锄头边抵挡边后退,挥舞锄头时,打到了在中间扯劝的鲁南浓。张登樊见状,持刀追赶张国恒,在追赶和与张国恒扭打过程中,用杀猪刀捅刺了他的右腰中部、右胸等部位,张国恒随即倒地。

张阿丽向记者指认父亲遇害现场。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刘昱秀 图

玲丽的叔叔伯伯听闻消息,第一时间将张国恒送至乡卫生院,得知“人救不回来了”,将其抬回家门前的屋檐下。张登樊得知张国恒死亡的消息后,从湖南省慈利县洞溪乡一路逃到位于260公里外的宁乡县资福乡,小姨鲁明英家中,后被姐姐张元春接至广州。张西卓则在案发后被警方控制。

那一夜,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家里只剩妈妈、奶奶、张玲丽和姐姐张阿丽。

那一天起,她们失去了爸爸,妈妈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妈妈用扁担在后窗上钉了很多钉子,因为顺着窗外的芭蕉树,人很容易爬进来。她在床底下放了一把刀,害怕有坏人进来伤害了孩子。一阵风吹过,房间里挂在墙上的锄头发出了声响,她说,“是你们爸爸回来了。”母女三人坐着烤火,一只蛾子飞过,她又说,“是你们爸爸在那里。”

张玲丽回忆,凶手没有被抓到,妈妈邹茂英多次去慈利县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对方称我们有线索可以提供给他们。”她心里埋藏着恨,又有些害怕,有人来小卖铺买东西,邹茂英就悄悄托人打听线索,询问“鲁南浓家里亲戚的情况,有谁知道张登樊的行踪”。

张玲丽解释,“那时候觉得湖南省很大,凶手逃不出这个地方。”姐姐张阿丽初中寄宿,每到寒暑假才回家。平常一到周末,邹茂英就带着张玲丽去追凶,她们跑遍了衡阳、怀化、长沙等地方。那时村子通向县城的路还没修好,80公里的山路坐汽车要3个多小时。每到一个地方,妈妈给她买一袋包子,把她反锁在酒店房间,就去独自寻找凶手。

张玲丽不清楚妈妈在外面的一天是怎样过的。妈妈回来就会说,“哎,今天又没有找到,去了又不是。”生活上的不如意,使妈妈脾气变急,有时候对她和姐姐大吼,她们又会反过来安慰妈妈,“妈妈你别哭了。”从三年级下学期到五年级下学期,只要不上学,张玲丽都和妈妈奔波在找凶手的路上。“性格变得孤僻,好像跟别人不一样了。”

妈妈邹茂英。受访者供图

被迫长大

1996年3月23日,爸爸遇害后的第三年,妈妈邹茂英在去溪口镇赶集返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遇难。在溪口镇读初中的张阿丽得知消息,立刻往家赶。她回忆:“妈妈头上有一个洞,塞着一团棕色的卫生纸,看到妈妈的尸体对我们触动很大,像是天塌下来了。”

同样触动姐妹俩的,是同年11月,被关押在派出所847天的张西卓被取保候审。对此,在张玲丽大伯张习文的坚持下,慈利县公安局写了一份情况说明,表示张西卓在审讯中一口咬定张国恒是儿子张登樊持刀致死,可张登樊外逃,材料无法落实,难以认定,而取保候审放人。“习文同志,为尽快了结此案,望做好亲友及群众工作,与公安机关紧密配合,将外逃主犯张飞彪(张登樊别名)捉拿归案,依法严惩,以平民愤。”

妈妈出事后,家族里的七个大人聚在一起,决定将姐妹俩交给舅舅邹国荣抚养。张玲丽告诉记者,妈妈曾借给舅舅3万块钱开大理石厂,过去妈妈还借给熟人一万元,留有欠条,妈妈离世后,总计5万余元存款都交给了舅舅。舅舅承诺只要两姐妹能考上大学,他都供读。五伯称:“当时她舅舅开饭馆,条件最好,叔叔伯伯都务农,家里孩子多,条件困难。”

失去了爸爸妈妈,她和姐姐变得懂事又敏感。因为没有零花钱,张玲丽每天放学就去采金银花、野菜。“金银花晒干了可以卖钱,野菜可以做酸菜。”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直到有一天放学回来,“什么都没有了”,舅妈把金银花卖了,野菜被送了亲戚。

她不做声,也没有丝毫责怪。她不再是那个有父母庇荫,可以肆无忌惮的“小公主”。布鞋内侧裂了一个巴掌长的口子,她特意往外咧着走,试图引起舅妈的注意。没有得到回应,她把齐腰的长发剪了卖钱,给自己买了双新鞋。

张玲丽的劳技课老师还记得,在邹茂英去世后,有次她课堂上提到,“剪树枝的剪刀就像张玲丽妈妈缝纫用的剪刀”,张玲丽瞬间就落泪了。

姐妹俩成绩都好,但都没能读成高中。1997年的暑假,姐姐张阿丽考上慈利县第三中学。张阿丽说,舅舅告诉她,两姐妹只能供一个人读书。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妹妹,辍学后在舅舅开的旅馆里打工,打扫卫生、切菜、炒菜、洗衣服、洗床单被套……

张阿丽回忆,在旅馆里帮忙的两年多,没有工资和零花钱,买东西向舅舅开口要钱,心里面窘迫。她时常告诉自己,“懂事一点,勤快一点,别人就更喜欢我们一点。”1999年,年满十八岁的她催着舅舅帮忙办了身份证,便跟着老乡去了广东东莞市桥头镇一家玩具厂打工。

张阿丽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的这一年,张玲丽考上了慈利县第一中学——县城最好的高中,初中门前的红色横幅上写着她的名字,她是洞溪乡那一年唯一考上的学生。

读高中要学费与伙食费,舅舅称经济压力大,没钱承担。张玲丽找了叔叔伯伯、结拜的外公、舅妈的父亲做舅舅的思想工作,都没能说通。张阿丽打电话回家,舅舅不接。她打给隔壁邻居,和舅舅对吵,舅舅在争吵中挂断了电话。

张玲丽在屋外跪了一个通宵,时隔22年,张玲丽的老师、叔叔伯伯和邻居都能清晰地向记者回忆起这件事。最终,叔叔伯伯凑了七八百块钱,加上向教育局申请的一千块钱,勉强送她进了高中。

舅舅邹国荣接受新京报采访时称,不供两姐妹念书,是觉得两人心性不正,“两姐妹当时买了一大袋零食偷偷藏起来吃,舍不得给我儿子。孩子待你好就送她们读书,待你不好就没必要读了。”

在慈利县第一中学,和县城里家境殷实、成绩优异的同学相比,张玲丽变得更加自卑。“奥数、英语听不懂,问题越积越多。”入学时,因为班主任和几个同学知道她没有父母,张玲丽“觉得压力很大,心里难受,好像低人一等”。

高中每个月放一次假,别人恨不得经常放假,她却最怕放假。舅舅把她的房间改成了民宿,行李放在楼梯上,她在家里找了个小房间待了三天,也没有人叫她吃饭。

2000年的年初,第一学期结束,第二学期的学费没有着落。张玲丽特地找同学穿着校服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她预料到不会再回到这个校园,“读书改变命运”的信念不得不向现实做了妥协。

她怕姐姐和伯伯们担心,隐瞒了辍学的决定。揣着仅有的600元钱和父母的照片到张家界一家小旅馆做服务员。姐姐张阿丽辗转找到她时,她小小的个子坐在小圆凳上,卖力地搓着一大盆床单、被套,手上红红的,布满了冻疮。张阿丽劝她:“不管多难,姐姐都会送你读完书。”张玲丽拒绝了,她不愿意姐姐过得辛苦。

张阿丽把张玲丽带去了东莞打工,她们从未和别人提及父母的事情,这是一个只属于姐妹俩的秘密,“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入夜,张阿丽经常失眠,像是被一座座大山压住了胸口。“爸爸被人家杀死了,凶手跑掉了;妈妈车祸去世,司机逃逸了;我们姐妹俩成绩都好,却都没读成书。”那会儿,她落下了心痛的毛病。

姐妹追凶

每逢工厂淡季,张阿丽会坐一夜的火车到慈利县公安局询问进展。大伯张习文在村子里一直帮她们打听消息,听说张登樊可能在新疆乌鲁木齐打工,便将这个线索告诉了两姐妹。

2002年,两姐妹存够了一万多元,觉得有了钱,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她们辞去了流水线的工作,坐了三天的火车去乌鲁木齐寻找凶手。张玲丽觉得,这个事情不解决,村里人会嘲笑她们,连带伯伯们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心里面对得起父亲,将来就不会后悔。”张阿丽说。

在新疆,张阿丽乔装打扮后,在火车站或汽车站卖手工艺品,她每天盯着湖南来的班次。她把珠子、手串摆在一个披风上面,随时可以捆成包裹走人。晚上姐妹俩在妹妹打工的旅馆挤一张床,能省下住宿费。

她们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在找杀人犯,只说自己是“寻亲的”。“别人一听找杀人犯好紧张,怕惹事上身,说寻亲更容易接受一点。”

姐妹俩在新疆待了三年,却一无所获。一筹莫展的时候,大伯再次传来消息,凶手可能在成都开挖土机。2005年底,姐妹俩的积蓄只剩两三千,她们决定放手一搏,买票去了成都。

她们没有凶手张登樊的照片,唯一的记忆是对方身高一米五左右,头上有一道手心长度的疤痕。拿着地图,逢人便问“周围哪有建筑工地?”建筑工地的围墙进不去,她们就从围墙烂掉的缺口钻进去,找到开挖土机的,“有湖南的吗?有张家界的吗?有身高一米五,头上有这么长一道疤的吗?”一个人不搭理,就问下一个人,直到确认完这个工地上的每一个人。

在成都,没办法边打工边追凶,城市里的建筑工地很多且分散,没办法固定下来。她们在当地住过的最好的旅馆是两个人十元一晚,一两个月钱就花完了。她们睡在公园躺椅上、天桥下面。一天只吃一餐包子,因为吃包子顶饿,还便宜。冬天,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最多只盖一条薄薄的毯子。

“没有吃的,没有住的,挫败感很强。”姐妹俩最接近目标的一次,是她们在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个老家在湖南郴州、头上有一道长疤的人。“但面相不对,我们跟他说家乡话,他也听不懂。”

在成都的一个菜市场,姐妹俩唯一一次不设防备,说出了寻人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她们遇到了一个长相特别像妈妈的人,对方圆圆脸,很爱笑,还邀请她们吃了顿饭,“那次,我们没有骗她。”

2007年后,她们在四川待了两年。村里人打听,张登樊在东莞市大朗镇的一家毛织厂做工,她们再次出发。大朗镇有七八十家毛织厂,大型毛织厂有几千名工人。“在外面没有办法确认”,张阿丽就进毛织厂做工,张玲丽在毛织厂周边的旅馆工作。

每到一家毛织厂,同事都觉得张阿丽“是个活跃的人,嘴巴乖”。车间组长不让说话,她趁对方不注意,到不同的车间串门打听。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一桌打听,等别人吃完了,她再去下一桌打听。有的工厂工资要压一两个月,她不要求给工资,包吃住就行,“我可能十天半个月就确认完一个厂了。”环境逼迫她性格变得开朗,逼着自己去和别人说话。

姐妹俩还去过东莞万江、广州、惠州等地,均一无所获。2008年,张玲丽选择留在了惠州,“一直没有线索,有想过放弃,又很挣扎,想安定下来。”每当想要停下来时,听到消息,又放心不下,“如果不去,希望更遥远了。”

她每次看到年纪相仿的人背着书包经过,眼里满是羡慕,但越是处境艰难,越激发了她为父亲复仇的渴望。“否则,我一辈子压在心里面,干什么都伸不开手脚。”

推倒追凶路上的最后一堵墙

2012年,张阿丽和张玲丽追凶整整十年,姐姐30岁,妹妹28岁。在老家,同样年纪的女性已结婚生子,而她们漂泊在陌生的城市,隐瞒着自己的过去。张阿丽说,“这么多年清明节从没回过家,要把所有的钱省下来去找凶手。”

张玲丽姐妹家的老屋,父母离世后,两姐妹多年没有回去。

过去,姐妹俩有目标,后来没有消息,“我们也很茫然”,张阿丽说。她们不再频繁地换工作,努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张阿丽留在东莞的工厂打工,但每到周末,她都去附近的工业区转转,遇到老乡就记下电话号码,每隔一段时间打电话问,有没有遇到类似特征的人。为此,用掉了很多手机内存卡。

“追凶”的转机出现在2019年。父亲张国恒过世时,被族人葬在距离张西卓家不到20米的山岗上,不知何时,张西卓家人在他的坟边砌了一堵水泥围墙。这一年春节,张阿丽为父亲上坟,发现了围墙,她和伯父们到张西卓家,要求把围墙后退2米,但张西卓一家不同意,他们便用工具推倒了围墙。

张西卓一家在张国恒坟旁修建的围墙,现已被推倒。受访者供图

张西卓的女儿张元春在阻拦拆除围墙的过程中被砸伤住院,因赔偿金额调解协商无果后,当年7月,张元春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张阿丽赔偿损失一万三千余元。

张阿丽回忆,当时她回应:“我爸爸被你弟弟活活杀死,把我爸爸这边赔了,你这边该赔多少,我赔多少。”

张玲丽收到姐姐发过来的推墙视频,这是两家人时隔多年的第一次正面冲突。视频里的咒骂与撕扯,令她心痛。她在微博上发帖维权,曝光了推墙事件和命案的由来。随后,多家媒体报道跟进了此事。

2019年8月22日开庭当天,张元春与张阿丽同意调解,张元春放弃对赔偿损失的要求,并保证再次砌院墙离张国恒坟1.5米远。

因为这场冲突,张国恒25年前因“赶水”纠纷被杀案件也再度引发关注。

2019年9月29日,张登樊终于在广东落网。

慈利警方通报称,案发后,因刑事侦查技术手段落后,加之当时交通不便,且张登樊并未办理居民身份证,公安机关能够使用的侦查手段非常有限,此案一直没有进展。张西卓始终向民警否认自己以及近亲属与张登樊有过联系,且称自己与大女儿张元春关系并不好,未曾联系。但砌墙事件发生后,民警在一次常规的调查走访中了解到,张元春主动联系了张西卓,顺着这条线索,2019年,张登樊被发现早已获得新户口并更名为“张鑫”,且已在广东成家。

张登樊落网后的第二天一早,张阿丽打给刑侦队的大队长,确认了消息属实,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打给了妹妹。在电话里,她们安慰着彼此:“以后,我们可以只为自己的家庭、小孩活着。”

2021年3月17日,张阿丽姐妹收到了张家界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书。判决书中记载,张登樊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赔偿被害人家属丧葬费36650元。其姐姐张元春犯窝藏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张阿丽姐妹对一审判决的民事赔偿结果并不满意,3月24日,她们提出上诉,请求判令被上诉人承担除一审认定的丧葬费以外的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精神抚慰金等逾120万元民事赔偿。张阿丽告诉记者,“这么多年的付出,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但因为年代久远,支出的交通费、住宿费、误工损失都没有开具票据。

4月下旬,记者从张西卓处获悉,张登樊不服一审判决结果,继续上诉。张西卓表示,儿子和女儿的刑期都判得太重了。此外,张西卓认为,当年已经做出了“赔偿”,张西卓称,张国恒遇害后,其族人将自己家里的耕牛、小猪、粮食、碗筷等都拿走了,张阿丽姐妹的三伯张国祥则否认了这一说法。

6月17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该案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了原审被告张登樊、张元春及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张玲丽、张阿丽的上诉请求,维持原判。

湖南高院的判决书显示,附带民事诉讼判决应当根据犯罪行为造成的物质损失确定被告人应当赔偿的数额,原判对张阿丽、张玲丽所受物质损失丧葬费的认定符合法律规定和标准,张阿丽、张玲丽请求判赔死亡赔偿金、被抚养人生活费、交通费、住宿费、误工费、精神抚慰金等无法律依据。

被改写的人生

虽然案件有了结果,但姐妹俩的人生被永远地改写了。

长大后的张阿丽与张玲丽。

“没能读成书”一直是姐妹俩心里的伤口。在东莞时,张阿丽给自己报名了计算机培训班,“会计算机可以坐办公室,不然只能做流水线。”她还报了英语课程,没有父母的依靠,她只能苛求自己变得更好。

2009年,为了应聘上工厂办公室的会计文员,她办了一张假的大专文凭。“我打字快,口才也不差,面试时没有文凭不行。”她很珍惜那份工作,默默学习跨部门的业务,又应聘上了人事岗位。

2013年秋天,31岁的张阿丽选择了回家相亲。大伯劝过她,“如果你也嫁到外面,父母的根都没有了。”乡里的人老了希望落叶归根,逢年过节,有人能去坟头上一炷香,有一份责任在。她回到了阔别11年的家乡。

相亲时,她和家公家婆见面,只提了一个要求,“同意我花时间忙爸爸的事。”那时候,村里的彩礼普遍是两三万,她没有要彩礼,也没有要求三金。

回乡结婚生子后,她依旧没有放下爸爸的案子,跑了很多趟有关部门,抄下办公室门牌上的电话号码,在门口一蹲就是一天。

她把儿子扔在家公家婆的老家,儿子找不到她,急得咬奶奶的手臂,她才重视起和孩子的交流。张阿丽不想让儿子知道真相,“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

如今,张阿丽在村子里经营着一家文具店,距离老宅只有七八百米。儿子到了上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她每天早晚骑着摩托车接送儿子上下学。她去网上查“如何和孩子沟通”、“关心孩子的五个问题”,并用签字笔一字一顿地摘抄下来,贴在文具店收银台的玻璃柜上面。她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弥补自己童年的不幸。

张阿丽现在经营的文具店。

张阿丽抄写的“关心孩子的五个问题”。

不同于回乡的姐姐,妹妹张玲丽在父亲的事情没解决前,一直不愿意回到村里,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直到父亲的案子被曝光,收到了来自外界的认同、网友的留言,她才变得越来越自信。

张玲丽曾谈过两段恋爱。每次她认为缘分到了,坦诚说出父亲的情况,都吓退了对方,觉得她家的情况太复杂了,恋爱无疾而终。2012年,她在惠州打工时,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直到结婚她也从未提及父亲的事,“以后再慢慢和他说,担心感情又黄了。”

那些年,她尽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心结却始终没有解开。只有在姐姐来电话时,躲到无人的角落诉说这份不愿见人的“秘密”。

2020年8月,张玲丽第一次带老公和孩子回到位于湖南的老家,领着孩子走了自己童年走过的路。儿子主动和她说:“妈妈,我知道外公外婆的事情,所有的我都知道。”张玲丽希望自己的小孩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有一个健全的家庭。那一刻,她决定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过去讲给了儿子和丈夫,他们都很支持她。

如今,她和丈夫在惠州经营一家淘宝店,生活稳定,有时接送儿子上下学,听到有家长用英语夸奖孩子,她还是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她想起老宅墙上,父亲曾经用毛笔写下的“Knowledge is power(知识就是力量)”。她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读了大学,是不是就能像父亲一样写一手漂亮的英文,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

今年清明,张阿丽和张玲丽一起去给父母上坟。她们点亮长明灯,将金元宝形状的纸钱挂在石头尖上。

张玲丽去田里采了一束油菜花放在父母的坟头,这是广东扫墓的习俗,代表怀念。“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她们把这个消息带给了远方的父母。

姐妹俩给父母上坟。

责任编辑:黄霁洁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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