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莽(1522字)
童年的眼里,除了山还是山,一年四季除了玩泥巴还是玩泥巴。唯一企盼的就是那隔三差五,走村串寨的补锅师傅的经过。他们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中午有时是傍晚经过,只要一听到自坳口传来那悠长而有韵味的吆喝之声:“阉猪补锅啰——”、“阉猪——补锅——啰——”我就高兴地跳起来。到如今我都无法诠释,当时心中滋生出的那股情怀,是宁静还是寂寞,是喜悦还是惆怅。
补锅师傅是我童年里面唯一接触过的山外来客。他们一般是两人一组,每人挑着两只箩筐,所有工具都分放在那几个箩筐里。有的一边吆喝一边还摇着一个小小的货郎鼓,那“咚咚咚”的声音也特别悦耳。一路吆喝到了房屋边就把担子放下,口渴了就进屋,客气地与主人家要一瓢凉水喝下去,然后与主人家拉上几句家常话,问有没有锅补?有没有猪阉?如果有锅补,那师傅就在屋外那块平整的泥巴晒场上摆开据点。先是像《地雷战》里面的民兵,埋地雷般在地上挖一个浅浅的小坑,把熔钢水的小炉子安好,斗上封箱,再在旁边地上打上三根铁棒,用作凳放屯里人拿来补的破锅。
一切准备停当时,哪家有锅要补的也陆续地提到了晒场上。然后两人中的大师傅就讨来几颗正燃得通红的火子放进炉灶里,又从筐里拣了几块煤炭放在上面,就叫早已坐在封箱边的徒弟拉起封箱来。随着封箱不断发出的“呼哧——呼哧——”声,会儿整个炉子都烧起了通红的炭火。那钢碎片师傅在放炭时已放了进去,估计快有钢水了,师傅就用手中的长火钳在炭火中杵起来。于是那些火星便随着封箱的鼓风飞舞,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非常美观,如碰上傍晚的话更好看。
炉底有了钢水,师傅就摊开左手,掌上放上一块巴掌大的厚厚的布片,布片上又铺上指拇厚的火灰,右手用那只专用的小铁勾,勾出一粒猫豆子般大的钢水,倒到左手上的火灰上,轻轻的晃了晃,那粒钢水在灰上滚来滚去,圆圆的红红的。之后,左手托着钢水迅速伸到架好的破锅下面,对准破裂的口子一挤,那钢水就自裂缝处漫上来。接着他右手拾起早已放在锅里,一截用布卷起来的布疙瘩,把一头按到浸上来的钢水上快速抹起来。布疙瘩抹在那高温的钢水上,“嗤嗤”地冒起一股股青烟,如果燃起明火,他马上放到地下泥巴上杵熄。师傅补猫豆粒那么大一嘬收五分钱,嘬数要看你的锅破大破小,一般少的也要十多二十嘬,多的四五十嘬。师傅一嘬接着一嘬地补,等把整口锅的坏处补好了,他就用那布疙瘩蘸上一些稀泥巴,在补处两面一抹而过,这样结束了整个补锅过程。
我蹲在旁边从始至终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我很羡慕,认准他是世上最有本事的人。师傅把锅补完啦!我还余兴未尽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师傅就开玩笑地吓唬道:你这孩子还不走,我把你屁眼补一嘬。于是大人小孩在“哄”的一片笑声中逐渐散去。
那时大家都穷,农家人一般一家也就一个铁鼎罐煮饭,一口小铁锅煮菜,一口八禽锅煮猪潲。那些锅是补了又补,直到实在伤痕累累,无法再补了,才恋恋不舍地拿到商店去当废铁卖掉。所以,那补锅匠的生意特别好,并且吃饭不用掏钱,补完锅,热情的人家一般都会叫上他们一起吃,逢上天黑还会留宿他们。
其实,补锅师傅都不是本地人。当年幼小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补锅匠也是迫于那个年代生活的无奈,才远走他乡,以此谋生。以致在我到公社所在地上小学五年级时,一次老师问我们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轮到我时,我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长大后我要做一个补锅师傅。当时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成人后我并未成为一个补锅师傅。假如我真的成了一个补锅匠,也早已失业了。现代的农家早就用上了高压锅、电饭锅、电炒锅等一切与电有关的锅。家中虽然还煮猪潲,但那锅不是锑的就是铝的,用个十年八年都不会坏。从而,如今的我都快忘了原先这世上曾经还有过补锅那行业,也忘了诱惑我童年的那悠长而有韵味的吆喝声:“阉猪——补锅——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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