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家的老冰箱，已经用了很多年。仍然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某天，爸爸凭票买来这个冰箱：单门的、浅米色，深咖色把手；小巧玲珑，傲然立于我们家房子的一角，我们都视为神奇之物，它能把水结成冰哎！趁我爸不在家，和小伙伴们把冷牛奶放进冰格，想做成我们想吃的冰砖，当然，没有琼脂和凝乳剂，做出来的东西是团不成形的怪物，和店售的冰砖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时间流逝，勤勤勉勉奋力工作多年的冰箱，也走向了衰老，光洁的外壳斑驳染上了锈迹。每天早晨，妈妈要坐在小板凳上，用抹布擦拭它的冷藏室，不然，它就会结出厚厚的霜层。它小小的容积，也日益无法满足我们家的需求：大的西瓜不能买，否则便会占去相当一部分冰箱的宝贵空间；酸梅汤不能煮，否则几个大海碗一摊开，至少是半层的面积；冬天的香肠，我们过冬的灵魂食物，每天蒸一段，配点蔬菜肉汤，就是一顿满意的晚餐，香肠，这饱我们口腹、足我们口福，支撑一个漫长灰暗冬日的功臣，一根根的，居然连个安身落脚处都没有，妈妈辛苦地踩着家用折叠梯，把它们送上高空通风处挂好，冰箱里可没它们的驻足地。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告知以种种好处，想给我妈换掉那个冰箱。知道她务实节俭，不用坏坚决不扔，我就反复劝她：“如果你换了大冰箱，我们就可以在网上买食材，批发价很便宜，你也不用反复出去买菜，可以节省体力，菜也可以一次烧多一点，多么方便。我也可以给孩子批发冷饮，免得老去买。”冰箱老化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否认，一向惜物的妈妈，终于给我说动摇了。
一个刚刚开始燠热的初夏，我带妈妈去商场看冰箱，力图以实物的美好促发她的购物欲。我们久不逛街，好不容易才找到已经搬家的家电城。这些年，冰箱的尺寸越做越大，出样的几乎都是大型冰箱，容积在200升以上的。但我妈身在市区，购物便利，她又喜欢新鲜的果蔬食材，不愿意大量储存，我觉得190升左右的容积最适合她，并结合了我妈的身高、取物习惯，选了最合理的长、宽、高尺寸。她重洁净感，我就挑了白色，而避开了近年流行的沙金之类的金属色，妈妈不喜欢冷感不亲人的色系。待妈妈把旧冰箱里的东西，一点点地消耗完、收拾清理完，我才下单。这台为我们家鞠躬尽瘁了几十年的老冰箱，被擦拭干净后，卖了三十块钱，完成了它的服务生涯。
新冰箱到的那天，我们都有点小兴奋，一点点拆开纸壳，露出光洁外形的冰箱，和我们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我看着妈妈高兴的侧脸，心里松了口气。几乎无噪音的，它温和地启动了，只是一天不到的小小壁壳发热之后，它就完全进入了流利熟练工的工作状态。
有了新冰箱，孩子喜滋滋地拿它做冷饮试验，自制牛奶碎碎冰；我也敢大量购置她爱吃的鬼脸娃娃冰砖；妈妈放开手脚，大碗大碗地搬进她煮好的绿豆汤、桂花酸梅汤，再不用东挪西腾，精心计算空间，小心地叠放；她买了各种我们喜欢的煮食和冷菜，备得足足的，我们随时都能去开门取物……我爱吃隔夜冻硬的酱鸭翅，比起刚炖好的烂熟，它更有一层耐嚼的咬劲。因为做得多，干脆就当零食吃。
大家往返卧室和厨房的频率也高了，每个人都各取所需。时不时的，孩子也好，我也好，都会夸奖一下我们的新冰箱。我搜集了各类收纳器皿，准备给冰箱配上，我把图片给妈妈看，专门放鸡蛋的双层小盒子、顶上配挂钩，可以直接钩挂在隔层上的小抽屉、能抽空气的真空保险盒，小小的一个一个，玲珑别致，里面是拣拾过的净菜，绿蔬红果，煞是明丽。妈妈看得咂咂称好……新冰箱似乎徐徐打开了美好生活之门。
假如说书橱和书房，算是我的精神大本营，那么，对于妈妈来说，冰箱就是她最重要的居家利器，而厨房，则是我们家的灵魂空间。东西不值钱，但家里平静安宁的氛围才是最宝贵的吧。
每天黄昏，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孩子可以放下紧张的学习，散漫地谈些学校琐事；妈妈最热衷于听取我们对菜式的意见，好下次改进；大家就这么漫无边际地编织话题……我们都是快乐的游鱼，浸润在那平淡又温馨的时光之河里，任他两岸冬去春来。这流逝的，正是我们得到的。
◎作者 黎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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