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是周国平先生失去女儿的自我心理治疗,字里行间透着生命的大喜、大悲,无望的无奈,身为哲学家的他,这样的经历于他的事业则是春日雨露,极其滋润,可是对于他的人生却是莫大的打击。
周国平与雨儿的爱情,我不甚了解,但从《妞妞》的叙述中,他们深爱着对方。因为一个文学迷的骚扰电话,雨儿吃醋、对抗,乃至生病,这都是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才会有的不安。
妞妞得病,雨儿似有若无的看破红尘,时常觉得她和国平要分开,恍若梦中的离,恰恰是一种痴情,情到深处无法因为不完美而继续,因为渴望、索求的太多。终了,妞妞还是回到天上做了天使,雨儿和国平的婚姻也走向了终点。
曲终人散,似乎读者都不太满意这样的结局,总盼着雨儿和国平能够携手、再生子,悲剧结束,喜剧登场,现实却没有这么戏剧化,伤到极致的两个至情至性之人,只能各自摩挲伤痛。与其说,他们的分手是感情不深,不如说正是感情至纯,容不得任何杂质。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没有蒸馏水灌满的江河,哪有不存在裂痕的婚姻?
“妞妞”,这名字真是娇嗔,周国平先生是极爱她的。
没有妞妞,周国平先生只是一个男人,顶多是某个女人的儿子,某个女人的丈夫,妞妞的出生,他又变成了某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延续种族的个体,一个肩负家庭责任的男人,一个守候下一代成长的使者。妞妞,赋予了周国平先生的人生更多意义。这绝对不能用一次做爱的事故来解释,也不是精子与卵子结合了的自然。这是一个男人的新生,是种族之树上冒出的一片新叶。
然而这片叶子却没能迎来四季的轮回,在早春,刚刚长出嫩芽时就随风飘落,揉碎了心,落了一地。
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一刻安生的妞妞,一直嚷嚷着要“去外外”,国平先生抱着她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来来回回,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妞妞似乎好了许多,国平先生幻想着妞妞突然也就不疼了,也许就这样好了呢(父亲的梦永远是这么美,没得让人不忍心打碎,可是现实永远是赤裸裸的残酷)。
有的读者评论说,周国平居然带着孩子去看气功大师,这不是脑子秀逗了吗?不知道这位读者是不是已经为人父母,或者只是把《妞妞》当一般的文学作品欣赏。身为父亲的国平先生,当被告知自己的天使居然得了很难治愈,要么夭折,要么失明的癌症,试问谁能平静下来?“病急乱投医”,气功也有一定的理据,为何不试一试?
生命就是这样的无常,思索意义的人,总会为它找寻各种借口,可是生命中的这些痛又有谁能真正扛下?英雄,势必是悲剧的,因为经受住苦难的人,总有无言的痛,外人在舞台外欢呼胜利的时候,午夜梦回,英雄一个人,孤独地舔舐自己无法愈合的伤口。雨儿、妞妞,都是国平先生今生今世再也没法抚平的生命之痛,《妞妞》已经写完,但是他的心伤真的就此愈合了吗?
人生没法像一本书,一页一页翻去,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国平先生正抽着烟,一支,一支,陪着他的寂寞坐着的,还有无数的寂寞,真正意义上的痛是抹不过去的,因为除了痛,别无意义。
书中,作者把他对妞妞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微如一字,一词,大至一段,一篇,直至整本书,无处不充斥着他对妞妞的爱。妞妞刚出生时,她的眼睛还没被发现长有肿瘤。作者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形容"她双眼微睁,细长的眼线很美,眼珠不停地左右转动。她明明是在看!不过,那目光是超然的,无所执着的。"随后,妞妞被接回了家,她的一个小动作,一连串笑声,或是一声模糊不清的咿呀学语,都能引发作者一连串惊喜,写下一大段感想。这本书,无疑是一位父亲能送给女儿的最好的祭礼。其间穿插的一系列的人生感悟,有些看似跟妞妞完全没有关系,谈及凡夫俗子,付出与报酬,永恒,神秘等等,但倘若你用心读他的一字一句,就会发现这些人生感悟不是空穴来风,每一段都与妞妞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每一段都是由妞妞所引发,由妞妞所启迪。例如在札记之二中的《命运之感》一篇,就是作者由其女儿悲惨的命运而引发对命运的感叹。他觉得他和妞妞终会再相遇,而妞妞"来这世上匆匆一行",也许"只是为了认一认爸爸,为那永恒的相聚未雨绸缪"。可以说,是妞妞短暂的一生带给他对人生的更深一层理解。人在世上不妨去追求种种幸福,但不要忘了最重要的幸福就在你身边,那就是平凡的亲情。人在遭受苦难时诚然 可以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和安慰,但不要忘了唯一一样东西能使你真正承受苦难,那就是你自己的坚忍。一个人懂得珍惜属于自己的那份情亲,有勇于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苦难,乃是人生的两项成就。妞妞的生命是短暂的,短暂到她还来不及对这个人世产生留恋之感,就已经离去。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疼痛是由肿瘤引起的。但这离去对于父母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痛失爱女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然而,周国平(作者)不但承受下来了,而且还用他的笔,记录下了妞妞短暂的一生,让妞妞的生命得到了永恒。这本书,连作者本身都坦言,是一本无法归类的书。它不是小说,没有虚构的情节;它不是报告文学,其主角只是一个仅仅活到一岁半的婴儿,并无值得报告的事迹;它更不是一本哲学书,因为融入了作者太多的感情。就让我们把它当作一本记录作者生命中一段特殊历程的日记,一段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陪伴的可歌可泣的心灵历程。希望看过这本书的人们都能从中体会到,能健康快乐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而又难得的事。为了妞妞,请珍惜我们现有的生活。因为,活着,便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