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楷书《寿春堂记》书于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年),是融合二王、李邕而又出以劲肆之作。墨迹为清人陈廷庆所藏,历经王鸣盛、阮元、翁方纲、鉄保等人鉴定。清文宗嘉庆二年(1798年)在杭州抚勒上石,刻者吴厚生。原拓本有陈廷庆、王鸣盛等题跋或观款十二段,付印时除陈廷庆一跋外,余均略去。在题跋中,王鸣盛说;『此册笔法遒健。』铁保说:“是卷胎息大令,而兼北海之恣纵, 一洗平生流媚之习,真人书俱老之境。”石韫玉也说:“笔势若龙若驪,如快马入阵,纵横莫当。”这些,都是有参考价值的评论。
1.原文:
延佑乙卯,嘉平之月,东里翁卜居郑乡里之溪西。平畴在其前,望极不得徼;湖山在其后,若有若无,隐隐可见。二溪双流在其左右,若抱珥然。乃作堂三间以为燕闲之所。梁柱桷榱,小大中度,不藻绘,不雕几,简如也,辉如也,豁如也。浚陂池以亭清沚,缭垣墉以谨限防。松篁桂桧梅橘蒲桃之属,绕屋扶疏。又杂植兰菊众香草,荫可惕,华可玩,实可采。明年三月既望,隆山牟应龙成甫扁曰寿春”,会亲友以落之。客或指其扁而问焉,曰:“翁垂希年,康强少疾,一身之寿也;孝慈友弟,闺门肃雍,一家之春也,得非以是名乎?”翁笑曰:“吾之意不特为是。昔遭岁祲,身履忧虞,里闬萧条,吾馈三叹而寝十兴,危不自保,尝慨然谓里人曰:吾侪何日庶几得见时清岁康乎?惟是数十年来,兵革不用,年谷屡丰,生齿日蕃,斯民皞皞然,熙熙然,如在寿域,如登春台,吾因得以暇日成吾堂,以供吾老,以长吾子孙而教之,时从父老饮酒于其上,得以遂有生之乐。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其穑之成,慈母望其儿之长,朝夕徯之,幸酬愿,始为太平之幸民,喜当若何?且身寿健而家春和,固人情所甚愿然,必与众皆安,而后可。否则虽有此,岂能独乐哉?此吾名堂以自贺之本意也。"有少年疑焉,曰:“吾不知往事,翁之言无乃过与?”予曰:“往事,吾所亲见,盖以实而言,非过也。今夫波平如镜,锦缆徐牵,棹歌闲发,未知其可乐也,必尝值风涛之险,然后知之;平常无事,起居饮食,与众不殊,未知其可乐也,必尝值疢疾之苦,然后知之。向使翁生长太平之世,如邵尧夫未必知之若此其深、言之若此其切也。夫冀时之无事,己得安居而暇食者,善人也;冀时之多艰,己得行险以徼幸者,小人也。今翁之言如是,且先天下而后其私家,非厥心臧者,孰能之?吾以是知翁矣。”翁姓郑氏,里在乌程县东,其乡曰常乐,时夏四月记。
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赵孟頫书。
2.译文:
元朝仁宗延佑二年腊月(公元1315年12月),城东的一个老翁在一条溪水的西面择地居住了下来。这个地方依山傍水,前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后有湖水和群山,群山倒映在湖水里,若有若无,隐约可见。左右各有一条溪水环绕,就好像太阳两旁半环形的光圈。老翁就在这里修建了三间房子作为修身养性的地方。房子的梁窗椽柱大小合适恰到好处,既不雕梁也不画柱,虽然很简单但是非常开阔舒适。老翁挖深了池塘在池塘边修建了一座小亭子,并修葺了一圈仅作为象征性提防的矮墙。老翁又在房前屋后栽种了松树、桂树、桧树等各种树木,中间还间杂着栽种了梅兰竹菊等各色花草。这些植物枝叶茂盛,高低疏密有致,既能遮阳休憩又能赏玩,非常惬意。
第二年的三月十六,老翁做了一个匾额叫做“寿春”。隆山人牟应龙为寿春堂题扁额“寿春”二字,并且坐落匾额的那天还请来了亲朋好友庆贺。客人中有人问:“您老人家快要七十岁了,身体健康没有疾病所以叫做寿,家庭和睦家风肃清,所以叫做春'这就是名字的由来吧?”老翁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年生活坎坷颠沛,邻里之间萧条零落,每天都食不甘昧夜不能寐,身不由己朝夕不保我就常常同邻里们感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清净的日子啊?'近几十年来,国家太平没有战争,每年都风调雨顺,人口也一天天多起来。百姓们心情舒畅,安居乐业,过上了人人得尽天年的太平盛世。众人们每天都如同去参加盛大的宴席,如同在春天里登台眺望美景般幸福快乐。我这才得以有空闲的时间建成这座房子,使我有个养老的地方,在这里我可以把子孙们抚养教育成人,并在闲暇时和村中的父老乡亲饮酒作乐,享此天伦之乐,颐养天年。这个愿望我就像农民殷切地盼望田地里的庄稼丰收,慈祥的母亲盼望儿女们健康地成长一样,多年来朝夕期待盼望,万幸今天终于实现了。作为太平盛世的侥幸之民,该怎么来庆贺呢?而且我又身体健康长寿,家庭幸福和睦,从人之常情的心理来说,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可以。否则就是有了这些快乐,又怎么能独自享乐呢?这就是我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来自我庆贺一下的原本意图啊。
有个少年听了这个对话,很怀疑说我不知道过去的事情,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吗?您是不是夸大其辞啊?”我说:"那些艰苦的岁月我都知道啊,老翁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夸大其辞。比如现在那水面没有波澜恰如明镜,缆绳徐徐牵动着船儿,船歌时不时唱起来,我们不知道船家们快乐的原因,一定要经历过风浪的艰险之后,才能知道船家们为什么这么快乐;一个人平常无事,起居饮食,看起来没有和大家不一样的,我们不知道他快乐的原因,只有经历过疾病忧患之苦以后,才能知道人活着为什么这么快乐。如果老翁生活在太平盛世没有经历过颠沛流离之苦,那他的话就不会像邵尧夫的卦语那样,体会的这么深刻、准确了。
在安稳太平的时候生活安定、吃饱穿暖的,就能做好人;但遇到了不稳定危险的情况就怀抱侥幸心理作恶,就变成了坏人。现在老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所以他感谢这个好时候。况且他先想到天下后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心地善良的智者好人,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呢?我因此理解老人的心思啊。
这个老人姓郑,居住在乌程县东面的常乐村,这文章在4月时写成的。
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赵孟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