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莓》是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的经典剧作。这是一部被称为心理电影的现代主义作品。影片中大量运用了意识流的手法,以主人公伊萨克教授的三个梦,以及他重返老房子时对青年时代的回忆,叙述了他的一生。剧作把伊萨克一生的经历浓缩在一天里,展示了他精神世界的变化,最后终于实现了由冷漠到温情的精神回归。
影片用虚实变化的场景相互穿插。虚景包括两种:一种是梦境;一种是遐想回忆。这两种都是意识流动所构造出来的图景。在梦中,伊萨克是一个处于未知状态只能被梦境所左右的非自由体。梦让他感到疑惑、震惊。回忆中,伊萨克是一个自由状态的人,他仿佛是置身于事外的客观者,看着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既不能进入事情当中进行干预,也不能完全超越其间,不被情感波动。
伯格曼这部电影中除了采用意识流手法外,还化用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使影片给人一种奇谲迷离之感。影片开头是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伊萨克教授在街头迷了路,街上空无一人,到处是残损的景象。挂钟没有了指针,钟下两个眼镜的图案,有一个被砸碎了,街道的路口,冷色的墙砖,迷宫似的岔路。伊萨克转身,一个僵硬的尸体,面目全非,站在路旁,伊萨克走近一碰他的身躯,倾然倒下,头颅裂开。黑色的马车运着一口棺材经过,马车撞坏了路灯,车轮脱落,散架。一只轮子的马车继续前行,棺材掉了下来,伊萨克走近一看,里面的死人正是他自己。死人突然睁眼醒来,紧紧地拖住他的手。
这个让人匪夷而又可怖的梦,却包含了许多奇妙之处。死人是自己,而且紧紧拖住自己的手。一死一活相会,死的拉住活的,其中暗示了伊萨克的存活是行尸走肉式的。心里死亡的阴霾正追赶着生命的残余,勾摄着生命的灵魂。酿就死亡阴影的正是自己对待家人朋友的冷酷与自私、漠视的态度。这让生命的活力消失殆尽,一潭死水。伯格曼将心理对立的两部份分化成对象之外的一生一死的两个人。以死对生的逼切,让活人触动、惊醒、挣扎,直到转变为最后的忏悔。
梦里有一个坏了的钟,而在伊萨克看望母亲时,也出现了一个坏了的钟,一虚一实。钟的不正常缺损,正是象征着人生(时间)的缺漏,不完整。没有指针,钟轴仍然可以转,但是已经没有了方向和目的。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钟;是与时间(生命)隔离的钟;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钟。梦里的钟,突然在现实中出现,让伊萨克感到震惊。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对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来说,这并非是一种不可解释的现象。钟对于伊萨克而言,是一种潜意识的存在物。童年的玩具钟表,在成长过程中有一定时间的接触,但年久遗忘了。另外,作为一个长期从事与时间度要求严格的医学实验者,总有一个时间的概念,钟的印象是隐性存在的。但是由于冷酷无情、自私又过于自我的情结,形成的压力——生活感到疲累,生命没有活力——折断了那一个生命时钟的指针。伯格曼故意使破损的钟的形象,出现在梦中和现实中,恰到好处地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运用到片中的细微之处,巧妙的一笔,让电影增色不少。
剧中,伊萨克接受博士学位之衔。礼堂中,授奖时庄严肃穆的气氛和伊萨克内心与之甚远的意识,与其说这是一次对成绩肯定的荣誉颁奖,不如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审判。伊萨克把一生的精力投入了医学事业,过于专注,造成了自己怪僻、冷漠、自私、自我的变态心理,而且影响了自己的儿子,也染上了这种心理痼疾。愈是对他工作成绩的肯定,则愈是从另一个方面肯定了他这种变态心理的形成。伊萨克在拿奖时,并没有丝毫的激动骄傲之情,而是想到了很远很远以外的——自己的精神家园,内心终于有了回归之意。这就是奖励形式下的“审判”,他,忏悔了。庄严肃穆的仪式,一面是嘉奖,一面是心灵审判,这种双重的,既矛盾又合理的奖与罚,让影片更具思想张力,更加意味深远。
最后,伊萨克学会了请求原谅,和阿格达老太太之间,儿子、儿媳之间。缓和了家庭气氛,他回到了年轻时候,那种轻松愉快而又温馨的梦里。
在那老房子旁,有一片茂泽的林丛和草地,那里植衍着许多野草莓,其中含藏了童年的意趣,初恋的情愫,还有融融的家人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