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出门忘带手机，回到家后，母亲说有个姓华的老师曾打来电话。我知道，一定是那个有着山泉般好声音的深山里的女教师。
回了电话，华老师告诉我，孩子们给我写了信，她进城带给我了，放在门口的一个花店里。
与华老师的相逢源于一次演讲比赛，当时我是评委。华老师在洪庙山区的一所学校任教，印象很深的是华老师讲述他们学校多是留守儿童，她每次进城都会给孩子们带回去一些彩色铅笔和好看的软面抄，山里交通不便，这些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华老师的声音清澈、明亮，像山泉一样，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并留了联系方式。按照惯例，演讲后要给选手提修改意见，我忽然觉得愧疚，自己似乎没有资格提任何建议，在华老师的朴素真实面前，任何演讲技巧都是苍白无力的……再后来，我去书店买了软面抄和彩色自动铅笔，给华老师班上的20多名孩子每人一份，她进城的时候捎走了。
收起回忆，我连忙来到花店，店主递给我一个盒子，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了，我惊住了：一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信”呈现在眼前。有心形的、花瓣状的，有房子和蝴蝶结状的，有的上面贴了小小的花朵、星星、糖纸小人，还有的画上了彩色图案与线条，非常好看。有的信是一只纸鹤，需要细心打开。有的信被透明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像迷宫。有封信很独特，上面写着沿直线撕开，里面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个小袋子，写着“内装物易破小心”，我小心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彩色的拉花，颜色是用水彩笔涂的……
一一读着这些信，眼眶湿热起来。一个叫雨婷的孩子是这样写的：“黄老师，我从华老师的介绍中得知，您是一位和蔼可亲并且很会鼓励别人的老师，听华老师说您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支教了，我多希望您来我们这儿支教呀！”还有一封信写得很有意思：“尊敬的黄园长您好！您的礼物收到了，这些礼物我很喜欢。华老师说您不幸得了风湿病，不能穿短裙。但我坚信您穿长裙依然很漂亮。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们一张照片，让我们看看您的真面目。祝您早日恢复健康！您的朋友、华老师的学生程龙。”我看了哑然失笑又有些酸涩。有个叫雨蝶的孩子这样写：“黄老师，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我知道您一定很漂亮，我们全班同学都喜欢您。祝您越来越漂亮，身体越来越健康！”一个叫宝峰的孩子在信里告诉我，得知我患风湿病后走路都有点困难，他都想哭了……
孩子们在信里写满了祝福的话，甚至埋怨上帝不公，不该让黄老师得风湿病，期待我去他们学校，会一直等着我……我的眼睛涩涩的，我知道那些彩色的纸片是孩子们最好的信纸，是从舍不得用的软面抄里撕下来的，我数了数，一共26封。这些信字迹稚嫩，有的甚至歪歪斜斜，还有的极小心地用修正纸贴去错别字。纸片很薄，但捧在手心里却沉沉的，于我来说是极珍贵的，孩子们的心意就是这么简单真实。
我给华老师回复信收到了，华老师立刻在QQ里留言：“山里的孩子不善言辞，内心情感却是极丰富的。他们有的碰到老师，胆怯得不敢主动问好，但会在你身后注视很久。我宝贝似地拿着这个小盒子，一行人看到了都很奇怪：这个貌似酸奶盒状的东西有那么贵重吗？我说这是孩子们写的信，是最贵重的，我一定要送到，要当好邮差。如今，他们多么有幸遇见了一位尊重孩子、愿意倾听并懂得孩子的黄老师！”看着华老师的留言，我觉得很愧疚。
第二年春天，孩子们快小学毕业了，即将去不同的地方读书。我也一直期待在春风拂面、杜鹃花盛开的大山深处，与他们相见。可因为在另一个乡镇支教，去看孩子们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毕业前夕，我给每个孩子买了一本毕业纪念册，在扉页写下“读书，最美好的生命举止”。这是作家王开岭的一句话，孩子们现在还年少，总有一天他们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寓意。
盒子里的信一直躺在我的书架上，虽搬了几次家，扔了许多旧物，这盒子却舍不得扔掉。我相信，与这些孩子以及那个有着山泉般清澈嗓音的女教师注定会相逢。因为，任何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作者系安徽省舒城县城关第二幼儿园园长）
《中国教师报》2022年02月16日第13版
作者：黄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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