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史上,有一位特殊的名媛,她和同时代很多富家子弟一样曾因那场特殊劫难而受苦。但她却又与他们截然不同,她不仅成功走过了那场劫难,还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昭雪了。
这个名媛,正是被誉为民国最后名媛的郑念。有人甚至认为,在民国名媛里,郑念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郑念原名姚念媛,生于1915年,她出生这年,中国大地上正风雨飘摇。
郑念的父亲是北洋政府高官,她自小家境优渥,受到了极好的教育。留学英国期间,她拒绝无数富家子弟追求,嫁给了同在英国留学的中国留学生郑康琪。
相比同时代的名媛,郑念在感情上的经历实在太过平淡,因为,她的一世情感只简单用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可概括。
郑念的丈夫并非高官、也非巨富,他之后来被世人熟悉,甚至也因为妻子。
历史上的很多人,都因劫难而被埋没,可郑念却相反,她的发光发亮,全因那场特殊的劫难。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如果没有那场劫难,郑念给历史留下的,将只有她在《北洋画报》封面留下的那四张倩影,而已。
1966年,那场劫难来临时,郑念正过着舒心的日子。新中国成立后选择和丈夫留在上海的她,在丈夫死后接替丈夫的职务,后来又出任了英国壳牌石油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
因为英语极好,被誉为“上海口语最好名媛”的郑念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得非常成功,她是同时代女性中岗位最高者。
在事业成功的同时,郑念将生活也打理得分外美好。她有一幢花园洋房,房间里的布置极其高雅。她在晚年著作《上海生死劫》里讲述自己昔日生活居所时说:
“蓝白色基调的餐厅,红木典雅的餐桌,餐厅的上方还装饰着幅当代名家林风眠的浅蓝色油画。橱柜里,与之呼应的是陈列着的蓝白色青花瓷器,这些瓷器都是康熙年间的古董。”
一些曾参观过郑念家的人后来说:“她家用来插康乃馨的花瓶,竟是乾隆时期的古董。”
除了珍贵、精致的藏品,郑念家最多的就是各种藏书了,这些藏书从经典的中外名著到中国香港和英国的杂志,可以说无所不有;她还有无数象征那个年代的唱片和唱片机,这些唱片里的魅惑声音,是她和女儿梅萍还有朋友们最喜欢的。
提及在家里招待客人时,郑念回忆说:
“一银质托盘, 上面搁着我最好的瓷器茶具,一盘堆得满满的英国式小蛋糕及切得薄薄的三明治。”
从言辞间不难发现:这样的高品质生活,即便放在今日,也是相当高雅有格调的。
这样高质量的生活,是郑念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可即便如此,她拥有的一切也因为一场浩劫而彻底终结。
郑念永远不会忘记那毁灭性的一天,那天,几十个人冲进了她位于上海的花园洋房。在回忆这惊魂一刻时,郑念在书里写到:
“我听到楼道上下不停的脚步声,硬烂玻璃器皿的声响,还有猛击墙壁的声音。似乎他们不仅仅在查抄室内的财物,而是要把房子都拆了似的。”
郑念意识到,她那些名贵的古董将遭到无辜破坏。于是,她冒着被殴打的风险阻止他们破坏古董。见无法说服他们,决定攻心的郑念立马高喊道:
“这些古董,可以去香港拍卖为国家赚外汇。”
这是郑念在用这群人为国家卖力的逻辑在说服他们,她的话音落下后,这群想为国家出力的兵子们立马停手了。郑念长舒了一口气:国家的宝贝算是保住了。
这之后,郑念便在他们的打砸声里相当淡定了,除了这些,就都无所谓了,毕竟都只是钱财的事。于是,在他们打砸一夜要拉走她冰箱时,兵子们看到,作为被打砸主人的她竟气定神闲地坐在餐桌前从容喝咖啡,她的跟前还摆着配牛油和果酱的吐司。
郑念的这一系列反常举动,是她坚韧的初现,这种坚韧在第一天拉开战斗时便开始了,并一直持续到了最后。
第一天开始,郑念就开始给自己积极心理暗示,她在书里写到:“我对自己说,你既然能够管好那么多的人,解决那么多的难题,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家被抄了之后,郑念也因疑似英国间谍而被住进了牢房,转眼,她便无缘无故由人上人沦为了阶下囚。
此后六年半的时间里,郑念一直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独立的看守所房间里。这一年,郑念年已51岁。在她被囚禁的时间里,她和女儿彻底失去了联络。
监狱的日子里,郑念不仅忍受着担心女儿安危的精神折磨,还要经受审讯和拷打。这些审讯和拷打的目的只有一个:逼她承认“罪行”,供出同党。
面对种种折磨,郑念始终如第一天般坚韧。
为了逼郑念承认罪行,她的双手被反扭在背后十几天,她说:
“十几个日夜里手铐深深嵌进我的肉里,磨破了我的皮肤,而后流血化脓,这样的日子让我度日如年。”
送饭女看到郑念的情形后,好心劝她说:“你就服个软高声哭,这样他们就会知道你双手快残废了。”
郑念听完却并不照做,她不仅不求饶,还更加倔强且激烈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郑念知道,一旦自己嚎哭求饶,自己的身心就会收到“自己不行”的暗示,那时候,她虽解除了暂时的困境,却将因此失掉这场战斗。
郑念早前便对形式有过了解,一开始她便下了一定要坚持到底的决心。
在监狱的恶劣环境下,郑念虽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可她终究还是扛不住了。时间久了之后,她开始大把大把脱发,她的牙龈开始不断出血,随着身体的虚弱她的思维能力也开始衰退。
郑念意识到,长此以往,以她的年纪和当时的境况,她很可能会死在监狱里。意识到事态严重后,郑念开始针对性地给自己设置功课。这三个功课之一便是:自创体操,第二便是背毛主席语录,第三,则是温故以往学习到的知识如唐诗等。
从郑念的这套功课可以看出,她非常懂得心理。她自创的体操全是积极向上的动作,这是从心理上给自己积极心理暗示,当这种积极心理暗示久了时,它将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背诵语录,则是郑念想通过这种方式活跃脑力阻止思维衰退、同时也让自己获得与审讯者辩论的依据。没错,用对方的逻辑、思想去攻击对方,在心理学上是最高级的反驳法。
而第三种,背诵以往的唐诗等,郑念自己已经说了:为了让自己沉浸在美好的意境中。当人在想起美好的意境时,人的身心不仅可以得到放松,还能获得积极的暗示,这暗示对普通人的身心尚且益处多多,对于逆境中的郑念而言,更是起到了极大的疗愈作用。
在这些之外,郑念还开始做另一件事情:布置自己的监狱,同时拾掇自己。
监狱的脏乱差从来是不需要笔墨描摹便可想象的,郑念所在的单人监狱更是如此。最初,郑念在用逃避的方式避开这些污秽,她拼命叫看守“关灯”,因为“黑暗可以掩盖污秽”。
可后来,郑念发现,这并不真正奏效。逃避从来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她得想办法改变。为了尽可能让自己在监狱里过得舒适些,以给自己好的暗示,并让身心慢慢恢复健康,郑念开始想法。
不久,想到主意的郑念开始行动了,她首先得要到足够的水,这是她清洁自己“房间”的必要工具。可怎样搞定难缠的看守呢?郑念的法子是:用毛主席语录来请他们帮忙。
“给我大量的水!”郑念提要求到,“你必须给我,因为毛主席说了‘以讲卫生为光荣,不讲卫生为可耻’”
拗不过的看守只得给了郑念水和扫把,这下她开心极了,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牢房来了个大扫除:将床板彻底洗净,擦干净窗户以便让阳光照进来,洗净便桶,甚至还洗了自己的衬衫。
当一切都干干净净时,郑念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舒适,她的心里也重新升腾了希望。这种舒适的感觉点燃了她以往的美好回忆,她再次给自己暗示: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洗刷冤屈回到过去。
洗刷,对,只要有合适多的水,自己的冤屈一定可以被洗刷干净。
当天晚上,尝到甜头的郑念开心极了,她睡了一个这么久以来最美的觉。第二天,她的改造继续。
郑念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留下了几粒米饭,她想用它来做糨糊。她分外珍惜这米饭,这是在她没吃饱饭的情况下节省出来的。她用手纸糊上米饭贴在床的墙面,这样一来,她的被褥才不会被墙上的尘土弄脏了。
随后,郑念又借来针线将两块毛巾缝制成马桶垫;她将手纸垫起来封好,给贮存水用的脸盆做盖子防灰尘;她还裁了一块手帕做成了一个遮眼罩.....
靠双手和巧思改造牢房的同时,郑念的内心深处也经受了改造。人的环境是最易给人影响的,在做这些的时候,郑念心里充满了希望,她越发坚信自己可以活到见到女儿的那天。
同时,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极度孤寂、抑郁,有时候,郑念会主动出击,故意和看守争辩。为此,郑念经常承受拳打脚踢,她还因此被大家成为“疯老婆子”。
这些人从来不知,这些反常的举动,恰是郑念释放压抑等等负面情绪的方式。他们无形之中成为了她释放压力的工具,却浑然不觉,还以为她疯了。
正是在郑念的这一系列动作下,被关押六年半,承受各种非人折磨后的郑念,竟依旧保持着和维护了自己精神的健全。
最主要的是,六年多过去了,精神一直屹立不倒的郑念也未认罪,她更未曾将任何人牵连进来。这和同时代为自保各种“只认‘同伙’”的人相比,真真可敬。
更为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因为郑念始终坚持与看守和审判斗智斗勇,她的思辨与表达能力、智力水平都明显得到了提升了。
有的人,在监狱里是纯粹的蹉跎,而郑念却在那种绝境下,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被关押六年半后的1973年,郑念被得以出狱,她被安排在上海太原路的一处房子里,处境肯定比看守所里强几千倍。
离开时,郑念很不满他们释放理由栏里“因身体不适”的说明,她坚决要求他们改成:经查,她并未犯罪。她甚至还要求他们在上海、北京等地登报对她致歉!当然,这一切并未在当时便得到实现。
出狱时,郑念虽然精神依旧,但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此时的她,体重只有七十七斤,比入狱前足足减轻了三十斤。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照镜子时,她看到的是自己衰老的憔悴不堪的模样,她在后来回忆录中写到:
“只有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这是因为我随时要提防外界。”
此后的郑念依旧没有自由,但她显然胜利了,她终于到了比监狱好几十万倍的地方。在这里,她一直被暗中监视着,她甚至还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了。
最可怕的是,郑念得知:自己的女儿已自杀身亡。郑念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她知道女儿和自己的性格一模一样,是断不可能自杀的。郑念不相信女儿的死因,她决定亲自调查女儿死因,以告慰女儿亡灵。
在承受丧女之痛的同时调查女儿死因,这对郑念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但经过层层努力,她终于还是调查出了真相:女儿是被活活打死的。
这之后,得知真相的郑念开始心灰意冷,或许是怕留在国内会想起伤心事的缘故。不久,得知自己可以出国后,她第一时间申请了出国。
出国,对于当时已经65岁的郑念而言,无疑是需要的勇气的。何况,她还是孤身一人。但最终,倔强的郑念还是选择了远走他乡。
到达美国后,在国外亲人的搭手下郑念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她学会在高速公路上驾驶、学会了在超市购物、用银行自动提存款机……
郑念的房子不如以前大了,但她却并不介意,只说:“房子大了,人容易寂寞,小点挺好的。”
在郑念位于美国的小小的寓所里,她再次复原了她以往的雅致生活。这个留过洋、坐过牢的女子,终于再次变回了曾经的“名媛”模样。
喝咖啡、逛街、跳舞、看书写作,这便是晚年郑念的日常。
在享受生活的同时,郑念开始着手写作她的回忆录。这本名叫《上海生死劫》的书一在国外上市,便成为了畅销书,她也因此名声大噪。
这本书问世时,郑念已经整整73岁了,但她却说:“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2009年,年94岁的郑念因洗澡时烫伤导致感染而离世。世人说,若不是这场烫伤意外,以她的身体、精神状况,活百岁自不在话下。
但是否百岁,对于郑念而言并不算遗憾了,毕竟,到美国后的几十年里,她活出了真正的自我:年70多时,她用自己的笔墨蘸着回忆,让全世界记住了一个高贵入骨的中国名媛;年80多这年,她的照片还曾惊艳了一个时代。
如此人生,真真可敬可叹!
郑念用一生诠释了那句话:真正的名媛,其高贵在精神上、在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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