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件事物,它历史悠久,却难登大雅之堂;它市井粗俗,又和生活唇亡齿寒。
这就是厕所,无论自诩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逃不了与它沆瀣一气的宿命。
厕所的历史在《厕所的文明史》一书里,作者认为人类文明的起源与厕所有莫大的关联。正是由于第一个粪坑的出现,人们不再到处游走,最终定居下来形成古代文明。
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中国的厕所同样拥有悠久的历史。
一般认为,我们国家最早的厕所位于西安半坡村氏族部落的遗址内,是一个有着5000年历史的不起眼的土坑。
而在漫长的先秦时期,厕所和猪圈是一个意思,当时都被称之为“圂”。那会古人直接在猪圈里方便,既可以积攒粪肥,便于施肥,还能顺便养猪。
春秋战国时期,独立厕所终于在贵族家中上线了,不过是名副其实的“茅坑”——找个隐蔽的地方挖个又大又深的坑就齐活了。
秦汉时期,更私密安全的室内厕所出现了,而到了唐代,“马桶”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走进了千家万户。
等到时间来到宋朝,在日益繁荣的江南地区,随着城市百业兴隆,甚至出现了“粪业”。
据《梦粱录》记载,南宋杭州城中就有称为“倾脚头”的职业清洁工,各自负责一块区域,收集马桶里的那点东西,在城内的河道里“载垃圾粪土之船,成群搬运而去”。
而在离杭州不远的衢州、金华一带,百姓还十分热衷于这项事业,以至于“家家户户堆积如山”,甚至连带水稻都长势喜人。
到了明清时期,城市人口迅速膨胀,但相应的公共设施却远远没能跟上。
于是绝大多数城镇的环境状况都十分堪忧,完全没有排水、排污系统。就连堂堂京城也没有几个公共厕所,以致有“京师无厕”的说法。
在刘半农所著的《赛金花本事》一书中,这位近代传奇女子曾这样吐槽“北京的街道,那时太腌臢了,满街屎尿无人管……”
近代苏州,发达的壅业京城无厕,但在赛金花度过少女时代的苏州,厕所却可以称得上“烂大街”。
旧时苏州民间有“五步一池(粪池),十步一楼(厕所人称一步楼)”的说法。有人统计清末民初,苏州城内的厕所就不下千所。
当然,这些大多是收费的,负责收费的人员则有个响亮的称呼——“壅业业主”。千万别小看这个职位,那可是官方认证、持证上岗的铁饭碗。
所谓壅业,说白了就是专门和粪便打交道的行业。
早在清初,苏州城郊的一些村民就开始自发收集粪便,卖给农民挣钱。
眼看这门生意越做越大,官府为了便于管理,便颁发专门的“官契”,“一个以城市居民的粪便、由若干私人分段划片据为己有作为‘合法产业’的‘粪段’制度”便诞生了。
直到1949年,苏州壅业行业的从事人员还有600多户。
虽然工作环境有点醺,但这份工作干起来还是很开心的。只要能拿到产权,成为壅业业主,那就再不用担心生计了。
他们的日子好过了,城市的环境可就难熬了。
粪夫们每日收集到的腌臜之物便会挑到专门的船只上,在河网里穿梭运输。想想那画面,哪还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嘉庆年间,苏州籍的大臣吴熊光就狠狠“黑”过一回自己的家乡,“苏州城中河道逼仄,粪船拥挤,何足言风景”。
老苏州都知道广济路原先有个四摆渡,那里附近原有一条臭马路,就是从前苏州壅业的大本营,全城的粪船最终都在这里交汇,那场面,何其壮观呐。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逐渐意识到公共卫生的重要性。
1913 年,苏州壅业公所正式成立。尽管时局动荡,壅业公所依然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许多工作,改良了厕所、整顿了粪夫,为苏城的环境卫生做出了贡献。
虽然如此,民国时期的苏州比起北京来也好不到哪去,作家张恨水曾谈到对苏州的印象,忍不住感慨“城里的河道,是不妨上流洗刷马子桶,下流淘米的。”
而这样的景象,还要在苏州延续几十年。
老苏州的马桶记忆在许多老苏州的记忆里,每天上午大街小巷、桥下河边到处是“擦擦擦”刷马桶的声音。
对绝大多数百姓而言,马桶就是自家的厕所。
老式的木质马桶多用杉木板,用铁箍箍好,加上深红的配色,显得沉重而稳当。坐上去舒适安全,就是小孩子得注意,太调皮的话容易掉进去。
但就是这样一个马桶,不同人家也用出了不同的风采。比如有钱人家,就会有专门的马桶间,就算独立卫生间了。
普通人家呢,一般会放在卧室的角落,讲究点的再挂一面帘子。
有意思的是,家里的马桶也不是谁都能用的。比如成年男子,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到了人有三急的时刻,一定是去外面方便的。
每到清晨,环卫工人推着粪车,挨家挨户来收货。放眼望去,巷子里清一色红漆的马桶一眼望不到头,那叫一个壮观。
粪车远去后,就轮到女人们大显身手候了。
她们“一手拎马桶,一手拎水桶,胳肢窝里夹着一把桶刷子”,在小巷子里健步如飞,有的跑到附近的河埠头,有的索性在路边旁若无人地洗刷刷起来。
苏州话里刷马桶叫“捎马桶”,捎完之后还要放在路边晒干,那真是姑苏城内一条有味道的“风景线”。
80年代中期,苏州人日常生活离不开“三桶一炉”(马桶、浴桶、吊桶和煤炉),而据媒体报道,当时古城内有30万居民,光马桶就有10万只。
直到2000年后,马桶时代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城里所剩不多的老箍桶匠们也转而去做更迷你的子孙桶,为婚嫁的喜事保留一份传统的祝福。
老式的马桶终于大隐于市,但苏州人的厕所却还在进化的路上狂奔,其中的明星一定非公共厕所莫属。
到2020年,苏州大市共有公共卫生间2969座,在人流量大的重点区域,平均走两三百米就能找到一个公厕。
甚至苏州每年还会进行“最美厕所”的评选,让厕所都懵了:没想到我也有翻身成为景点的一天啊。
从茅坑到洗手间,从倒马桶到智能马桶,从粪段主垄断的公厕再到今天的最美厕所……难登大雅之堂的厕所见证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也记录了文明的演变。
一座城市的文明史不只是依附在光鲜亮丽的建筑、艺术、科技上,也播撒在下水道、垃圾桶以及厕所那些我们熟悉却又隐秘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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