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背水一战，五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于冰没想到，刚有起色的小果园会因为一场暴雨，变得面目全非。7月22日洪水退去，一家人开启了艰难的重建工作。现在，20多天过去了，小果园正在慢慢恢复。期间面对泥泞的小果园，于冰也有过强烈的抵触情绪，夫妻俩一度有过放弃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面对一片狼藉的小果园，妻子崔海晴说，“枯叶让人失望，但绿叶终归能给人希望。”
7月31日，重建小果园，于冰给葡萄杀菌。受访者供图
没人要的荒地 栽种5年才结果
7月20日，一家人从小果园撤离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道路受阻、树木倾倒、雨水横流，“当时感觉所有的雨水都在往小果园里流。”崔海晴说，挂满果子的葡萄藤被淹没在水中，池塘里养的鸭子漂在房顶上游泳，筹备的农家乐餐厅冲进了淤泥……
夫妻俩规整起来的这片小果园，曾经是一块没人要的荒地，这块地在村子的南边，紧邻密州路，以前是人们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沟里杂草丛生，没有村民愿意租下来种庄稼，因为代价太大。
上图为洪水前的小果园，下图为洪水过后的小果园。受访者供图
而于冰看中的正是这块地，不到一百亩的土地虽不起眼，但在一条土沟里，地势相对较低，温差较大，非常适宜水果生长。大的温差可以让果子更甜，加上这块地离家很近，于是，2016年，夫妻俩租下了这块地，开垦起了果园。
最初，于冰和崔海晴过着两头跑的生活，一边在外打工、做生意，挣到的钱补给小果园，一边趁着假期回来打理果树，日常就交给父亲照看。五年的时间，经过栽树、浇灌、修剪等耐心的养护，曾经种下的葡萄、猕猴桃、樱桃、石榴、梨等果树都渐渐成形，结出了果实。
一般的樱桃两三年就能挂果，但是小果园里种的樱桃是第四年才开始挂果的，结出来的果子更大更红更甜。“去年，俺公公就在密州路边上摆了个小摊儿卖樱桃，也有很多人到园里摘樱桃，反响都不错。”不过，现在，崔海晴看着枯黄的叶子说，“有一半樱桃树保不住了，叶子已经枯了，剪开树枝里边也都黄了，已经没有挽救的价值了。”
卖房返乡种果园 收获千万关注
随着小果园初具规模，投入的资金需求加大。在二姐和姐夫的支持下，投入到小果园的建设资金依然不能满足支出，于冰和崔海晴做了一个决定：卖房回乡。
一辆面包车拉着一家人的家当，于冰和妻子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农村老家。崔海晴说，告别了那一套最喜欢的带大露台的房子。就在春节前，崔海晴开了自媒体账号，起名就叫“河南鱼爸鱼妈”，并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发布了第一条视频，内容是于冰给小果园贴福字。
于冰和妻子。受访者供图
最初回到老家，夫妻俩并没有信心，于冰会到处闲逛，收拾院子、封起阳台、栽种绿植，崔海晴会跟着于冰拍一拍日常生活。意外的是，20多年没有人住的小二层，经过15天的改造后，变得像模像样，于冰特意铺上了崔海晴最爱的木地板，村民废弃的饮水石槽也被搬回家养起了金鱼，阳台装上了能时时见阳光的大落地窗……老屋变新屋，夫妻俩也有了在农村打拼的信心。
返乡的崔海晴，一边专职带娃，一边拍短视频，不到半年时间，竟有超过两千万网友看到了这对80后夫妻卖房返乡创业的视频，“不是谁都有这勇气和底气的，大部分人都是靠打工养家的。”“俺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没有压力，虽然辛苦但是简单快乐。”
暴雨之前，崔海晴的镜头里几乎都是欢乐的笑声，夫妻俩和二姐一早到早市上去抓鸭子、买大鹅，趁着夏天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把鸭子放到池塘里，第一次下水的鸭子还有点胆怯。崔海晴说，“这些鸭子最喜欢冰哥，因为都是冰哥在照顾它们。”成群的鸭子会紧跟着于冰，小果园里充满着嘎嘎的鸭叫声。
没想到一场暴雨 小果园损失百万
从7月19日到20日，这场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把小果园变成了汪洋。于冰说，那两天几乎没睡着觉，睁开眼睛就看到雨在下，再睁开眼睛雨还在下，天亮了雨还一直在下。于冰今年33岁，他说，从小在新密长大，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几乎是千百年不遇，从父亲那一代就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
于冰当时建小果园的时候，就考虑到这是片洼地，提前做了排水设施，但是这次雨量太大了，超出了排水的极限，雨水根本排不出去。在小果园里，库房是最高的建筑，足足有4.5米，当时大雨来的时候，库房就剩下屋顶的一角，葡萄已经看不到了。由于库房里不见阳光，直到现在，还有厚厚的泥。
7月24日，全家人来小果园帮忙重建。受访者供图
水退后的那几天，于冰整个人都是蒙的，看着小果园到处是淤泥，几乎无处下脚。整片葡萄藤下边堆积了40多厘米的淤泥，重建工作举步维艰。由于葡萄正是结果的时候，淤泥堆积葡萄缺氧容易坏根，给小果园指导的农科院专家建议，及时将淤泥清理出来。然而第一时间清淤并不容易，由于冲刷下来的淤泥特别细软，人一踩上去，就会陷下去，淤泥几乎没过整个小腿。
排水清淤是一项艰难的工作，葡萄架下机器进不去，只能人工。于冰他们好不容易把葡萄根刨出来坑，但没想到又一场雨来临，坑里积满了水，索性，他们也不再刨坑了，改用高压水枪把葡萄根冲出一条沟来，这才抢救回来四分之一的葡萄。
“现在闻雨色变，家里人都很担心下雨再次造成破坏。”崔海晴说。
小果园里原本做农家乐的几间屋子的淤泥，同样只能人工清理。为了存放被冲下来的淤泥，于冰在门前原打算建小花园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专门盛放这些多出来的淤泥。家里的男人和几个要好的哥们都来帮忙，一铁锹一铁锹地往外运泥，于冰说，一铁锹淤泥有30多斤，几个人足足干了半天才勉强清理完。
第二天，于冰发现自己的手腕就使不上劲，腰也疼得受不了。于冰身材高大，体型偏胖，他说，“我这体格都受不了，女人根本干不了这活。”于冰心疼妻子在地里辛苦，累活苦活都冲在前边。
最让于冰心疼的，还是果园里的设备，浇灌设备、排水设备、供电供网线路、农家乐餐厅、空调等，“重建比新建还要难，相当于完全重来一次，而且还比上一次更加艰难。”于冰说，前前后后的算下来，小果园的损失已经超过一百万。
干不动的时候 在淤泥里给自己写“加油”
小果园里的葡萄种植面积最大，有30亩，园里还有10多亩樱桃、8亩石榴，其他零零散散还有西瓜、梨、甜瓜等，池塘里还养了莲藕和鱼，此外，畜禽也不少，扁嘴鸭、大鹅还有鸽子。在于冰的规划里，小果园就是一个生态农庄，人们在这里可以采摘、垂钓、吃饭、游玩，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对外营业了，但一场雨让这个计划不得不推迟了。
重建的工作远比想象中艰难得多，要想救一棵果树、一袋米、一张床都需要大量的人工付出。农家乐的板房被淤泥围困，空调外挂机被埋在淤泥里，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也都被水泡了。姐夫把一袋一袋粮食扒出来，泡透了的豆子都已经发了芽，姐夫和于冰一起倒出来清洗后晾在了地上，试图挽回一些损失，崔海晴说，“家里人最看不得浪费粮食。”
看得出，于冰和崔海晴性格乐观。在改造老房子的时候，于冰还在家门口用彩色油漆画出了小时候常玩的“跳房子”，甚至用两棵树给女儿们做了秋千，成了村里的孩子们日常的游乐园。而面对眼前的灾难，于冰也有干不动的时候，实在累的时候，他会在一片葡萄藤下坐一会，在淤泥上写两个字“加油”。
7月25日，一上午一棵果树都没救出来，于冰跑到葡萄藤下坐着，写了两个字“加油”。受访者供图
在崔海晴的视频里，于冰往往是带着一身泥巴干活，时不时要自娱自乐一下逗媳妇开心。正是这种苦中作乐的心态，感染了许多网友。暴雨过后，鱼爸鱼妈的账号也涨粉十多万，这些收获多少给了夫妻俩一些慰藉。近期，崔海晴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开始学着直播带货，在果园里整出了一小块直播间，时不时向粉丝们介绍小果园的恢复情况。
5年种下的果树终于长出了果实，而洪水过后，部分果树已经枯死，很可能还要再复种，小果园的“创伤”修复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于冰也做好了长期应战的心理准备，“起码要半年才能恢复。”一场大雨也给刚刚改造好的家带来了挑战，大落地窗进水严重，阳台的木地板被水泡了，而夫妻俩却还顾不上收拾这些，只能等小果园慢慢恢复正轨后，再重新修整家里。
“这样再瘦不下来，都对不起俺自己”
8月10日，重建小果园的第20天，于冰终于抽出时间把石榴树下的杂草打一打。石榴树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所以免于洪灾。在近20天的重建工作中，于冰和家人们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在了抢救葡萄和房屋上，无暇顾及这片石榴地。
在丰沛雨水的滋润下，石榴地里的杂草已经悄悄长过了膝盖，有的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崔海晴直播说，“这些石榴个头不小了，外皮还是粉红色，再长长就熟透了，到时候欢迎家人们来吃石榴。”有许多粉丝回应，“鱼爸鱼妈加油！挺过去！”“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随着果园里的淤泥逐渐变干，给小果园干活的阿姨也能下地了。每天早上6点多，于冰会开车到邻村把阿姨们接到果园里，中午阿姨们就在果园里吃饭休息，傍晚再把阿姨们送回去。给小果园干活的人不多，每天小果园会雇用5个阿姨来帮忙打理。虽然崔海晴逐步依靠直播、带货有了微薄的收入，但现在一家人的支出仍全靠小果园，“尽量减少开支。”
在高沟村，甚至整个城关镇，像于冰夫妻俩这样返乡创业的年轻人少之又少。于冰是当地为数不多的新农人，这对回家种地的80后夫妻，也受到了人们的关注。高沟村分几个组，于冰一家所在的是五组，目前疫情形势再次严峻，村里也封村了。有的粉丝想去买葡萄支持小果园重建，夫妻俩只能婉拒，“等疫情好点了，村里解封了，小果园的阳光玫瑰葡萄熟透了，再邀请家人们来吃葡萄。”
7月16日，洪水来之前，登顶俯瞰小果园。受访者供图
于冰说，种果园就像养孩子，种不好的果子不能卖出去。被雨水泡过的葡萄，部分被摘下来，已经长成串的葡萄裹着纸袋，在田间的小路上堆起了小山堆，看起来十分可惜。于冰说，被雨水泡过的葡萄，口味变了，果子上也沾满了泥土，口感和品相都不行，“现在只能把这部分葡萄扔掉，摘果保树。”
最难的时候，崔海晴在葡萄架底下崩溃大哭，于冰起身拉着她回家吃饭，吃饱饭重新开干。小果园之前没上保险，暂时也没有拿到补助，重建小果园却是一件费工、费时、费钱的事，但于冰觉着，现在放弃很不甘心，想继续往下走。崔海晴说，“不管多远，只要你愿意拉着我，我就愿意跟着你往前走。”这几天，于冰和姐夫轮流给葡萄打药杀菌，小果园望不到尽头的重建之路仍在继续，有点胖胖的于冰对记者说：“这样再瘦不下来，对不起俺自己。”
新京报记者 耿子叶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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