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杨漾
【编者按】
《史记·货殖列传》是最早专门记叙从事“货殖”（商业）活动的杰出人物的史书著作，司马迁阐释的经世济民的经济思想和商业智慧，被誉为“历史思想及于经济，是书盖为创举”。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重塑世界经济结构、重构全球创新版图。在这场大变局中，所有勇于创新、敢于担当的企业家、创业者、打工人的故事，都值得被铭记。我们推出《澎湃财经人物周刊·货殖列传》，讲述全球化时代大潮中的商界人物故事。
他们为时代立传，我们为他们立传。
伴随中国电力工业跨越式发展，国资、民资、外资企业曾在高速增长的低压电器市场三分天下，脱胎于家庭小作坊的民营企业既要承受来自大企业的市场倾轧，又得防范外资涌入对市场的蚕食和兼并吞噬。鏖战之中，一批从仿制起步的民企通过重塑质量体系、创新研发和营销策略实现快速扩张，在“腹背受敌”的竞争格局下一步步积累市场话语权。
浙南小镇温州柳市，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代表。1977年，因贫辍学“子承父业”当了两年裁缝的胡成中加入温州十万供销大军，向全国推销低压电器产品。积累几年后，胡成中找到当了三年修鞋匠的小学同窗南存辉，合伙创办乐清县求精开关厂。简陋的厂房和朦胧的憧憬中，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创富之举将借电气化和市场经济浪潮冲出柳市，走向全国和全球。
现如今，从求精开关厂发展而来、胡成中掌舵之下的德力西集团是中国最大低压电器企业之一，员工人数超过2万，在国内拥有五大生产基地，销售网络、技术支持体系覆盖全球60多个国家和地区。自2002年中企联创设“中国企业500强”榜单以来，德力西连年榜上有名。在电气主业基础上，德力西还将业务触角延伸至军工电子、智能弹药、半导体、锂电池精密裁切模具及结构件、污水处理等领域。
烫杯温壶、放茶、沸水洗茶、冲泡、分杯，将茶杯递向对面的来访者。完成这几道流程后，胡成中点燃一支烟，稍稍调整坐姿，让自己处于最舒服的状态，开始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每当说到兴头上或一些往事细节时，他流露出放松愉悦的神色，畅谈起自己新近的想法。商场上身经百战的胡成中为人低调，现实中亲和力十足。
但请千万别将这种松弛的画风与其经商风格挂钩。
中国低压电器行业竞争异常激烈，“几十年来，我们看着边上很多同行一家家倒下。”严酷的市场洗牌中，甘肃天水、贵州遵义等原国有低压电器基地几乎全军覆没，温州柳市崛起为“中国低压电器之都”，产量、市场占有率、出口创汇均居全国第一，“柳市三巨头”德力西、正泰、天正在你追我赶的竞逐中提升实力。对于正在布局的半导体领域，胡成中抱以更高的市场嗅觉和警觉性，“这个行业迭代更快，你打个盹睡着了，那么（企业）明天就要倒了。”
坚守制造业近40年，最焦灼、最难熬的时刻是什么？“需要抵挡住诱惑的时候。”胡成中的这个答案，既包括赚快钱的诱惑，也包括扩张的诱惑。在他身上，有一种毫无矫饰、甚至有些固执的制造业精神，“精工细作，久久为功。不要看别人赚钱容易就去跟风，也不要盲目地贪大，刻意去加杠杆做大规模。多少世界500强、中国500强就倒在这个上面。”“制造业就是制造业，互联网能取代制造业吗？”
对于企业家而言，60岁正值经验丰富、精力旺盛的黄金年龄。但由于近年来国内外环境不确定因素增多，胡成中决定调整既定计划，提前对儿子胡煜鐄委以重任、让其站上经营管理一线。“游泳池里练不出‘航海家’，真正的企业家一定要在大江大海里搏击过风浪、呛过水的经历里磨炼出来。”这条心得源自他的亲身体验。“交接班”后，作为德力西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胡成中依然没闲下来。
德力西起飞：从小裁缝到供销大军
如今柳市镇“中国低压电器之都”的招牌和地位，是靠打假“打”出来的。
1975年，14岁的胡成中被父亲告知，家里已经无力供养他继续上学，并为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跟着父亲学裁缝。此后两年时间里，胡成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挑着沉重的裁缝机去别人家里干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柳市民营低压电器产业开始起步。在计划经济大背景下，电器产品只能在各地的电器经销物资公司或机电公司购买。1977年前后，作为打开产品销路的大胆尝试，柳市历史上第一家低压电器门市部开张，每天客人络绎不绝，由此点燃了柳市人脱离土地束缚、到市场上谋求更大财富的冲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门市部和家庭作坊相结合的“前店后厂”在当地逐渐增多，柳市低压电器开始走向大江南北。
当时，低压电器属于紧缺物资。做裁缝一天的工钱是2块5毛钱，跑供销半个月一趟下来能赚几百块钱，巨大的差距令胡成中按捺不住不安分的内心，在说服父亲后，口袋里揣着母亲和姐姐凑的有限的“起步资金”，毅然加入供销大军，开始独自闯荡。
据历史资料记载，在改革开放初期，数以万计的柳市人背着一袋又一袋电器配件，挤长途车、睡地板、吃干粮，走南闯北赴全国各地的厂矿用电企业推销低压电器产品。当时，人们用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方百计、千丝万缕的“四千万”精神来形容当地人闯荡市场的情形。柳市人这种四处寻找产品信息和销路时萌发的市场经济意识，正是“温州模式”的缩影和起源。
捕捉到市场商机的还有胡成中的小学同学南存辉。家庭条件艰苦的南存辉在辍学后摆起了修鞋摊，他发觉满大街的供销员和前店后厂，曾经的农民经常来修鞋，包也经常破，于是寻思着开始搞起了电器行当。
到了1984年，两人一个积累了供销经验，一个有摆柜台开店经验，都有了原始资金积累。胡成中找到南存辉，合计投资5万元一起办厂。这家乐清县求精开关厂，正是如今国内两大低压电器龙头德力西和正泰的前身。
1984年创办的求精开关厂
“柳市从产销低压电器产品的零部件、易损件起步，没有图纸，更没有正规的生产。逐渐能够生产整机后，很多是假冒伪劣。”胡成中对澎湃新闻回忆，早期，柳市低压电器产业起步于草根，经历了一段低小散、假冒伪劣的发展过程，名声并不好。为此，胡成中三赴上海，从上海人民电器厂“挖”来退休工程师王中江。根据王中江的提议，求精开关厂通过借款办起了当时国内第一个民营企业热继电器检测室，并拿到温州首批由当时机械工业部颁发的工业品生产许可证。
强烈的质量意识对于企业后续发展至关重要。1990年，七部委牵头在柳市蹲点打假，打击堵截“假、冒、骗”，全镇1267家低压电器门市部曾遭到全部关闭，1544家家庭生产工业户全部歇业，359个旧货电器经营执照全被吊销。但对于四家拥有许可证的企业，工作组予以疏导扶植。“如果没有这四家拿到许可证的企业，整个柳市低压电器就被打没了，如今的中国电器之都可能也就不复存在。”
回过头看，胡成中认为在当时质量危机下对柳市产品进行严厉打假是必要的，它拨开迷雾，让柳市企业认识到不重视质量死路一条。求精开关厂在优胜劣汰大潮中迅速发展壮大起来，1990年之后分开发展的德力西和正泰亦是如此。
1992年邓小平南巡谈话后，胡成中创建了温州德力西电器有限公司；同时，他通过对同行小企业进行兼并联合，于1993年成立了浙江德力西电器实业公司，按总厂模式进行管理。
德力西在国内外进行资本重组、产品联合、市场拓展过程中，形成了股份合作制、非公与国有混合所有制、非公与外国企业合资等经济模式。
中法合资之争：让时间给出答案
在企业经营上，胡成中深谙并笃信“量体裁衣”之道，尽管有些重大抉择不被外界所理解。
2007年，与法国电气巨头施耐德电气的合资交易将胡成中和德力西推至风口浪尖。彼时，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外资优惠政策的实施，大量外资涌入国内。在为中国经济发展注入活力的同时，外资在华的兼并收购行为引发了市场垄断之虞。最典型的如14年前法国达能集团在中国市场的十余次收购行动，触及中国食品饮料界众多龙头品牌，被指欲借此垄断中国饮料业。2007年，达能集团提出以40亿元收购娃哈哈非合资企业资产的51%股权，直接导致双方公开决裂，达能是否“阴谋”并购娃哈哈被各方上升到经济安全的“高度”。
德力西与施耐德电气的联姻同样点燃了业界不安的情绪。2006年12月17日，双方签署合资框架协议。按照协议内容，双方以50∶50的比例等额出资设立“德力西电气有限公司”，董事长位置将由中方担任。新公司将继续使用“德力西”品牌。
2006年12月，德力西集团施耐德电气战略合资签约仪式
“这不是合资，这就是并购！”许多人直接质疑胡成中卖厂。柳市镇传出了施耐德电气“要一年亏一亿元，以强大的资金实力淘汰同行出局”的传闻，甚至有“预测”称，“先合资、后亏损、再控制”路数将在德力西上演，德力西品牌也会自然流到外国人手中。
争议愈演愈烈之际，内敛的胡成中选择了沉默，极少直接回应。
“德力西和施耐德谈合资的时候，外界的有些言论比较刺耳，说我‘引狼入室’已经算客气的了，把我比作‘吴三桂’的都有。”今时今日再谈起当时的舆论纷争，胡成中的语气已颇为淡然，“我理解，大部分人的本意还是好的，就是担心德力西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打造起来的中国品牌，被外资收购以后会被雪藏、逐渐萎缩、消失。在当时的环境下，很多国产品牌在拥抱外资后，确实遭遇了类似的灾难。”
“但说到底，德力西是我的‘孩子’，我创办求精开关厂和胡煜鐄出生是同一年，我花在企业上的时间和精力要比陪儿子多得多，我怎么会把德力西送给别人呢？”胡成中对澎湃新闻坦言，这个话当时没法讲，谈判的细节也不能透露，“你说‘会’我说‘不会’，打嘴仗没意思，就让时间、让事实来证明吧。好在当时浙江省委主要领导眼光远大，很支持这件事情，还专门安排了商务厅领导陪我去北京跑审批，最后才把事情办成。”
事实证明，合资以来，德力西电气的年销售增长了五六倍，双方虽然50对50的股权，但合作一直很愉快，董事会没有拍过桌子，胡成中也从来没动用过董事长的一票否决权。“就像我一直说的，没有人会跟发展过不去，双方都看好中国市场，都想把这个企业做好。”
他回忆说，十多年前，西门子、ABB都曾提出全面合资方案。但在德力西深耕的低压电器领域，施耐德电气实力最强，双方各有优势。对于在许多合资交易中略显尴尬的50：50等比例持股，他倒是不太介意，“看你怎么去理解。一个家庭组合不就是50对50吗？作为企业来说也是一样，大家协商着办。”
在这场联姻中，当时起草的文件一大堆，一个框架协议，几十个附件，叠起来比一个人还高，光盖章四个人就盖了好几天。整个谈判过程，前后进行了100多次。“协议文本那么厚，讲的细节无数，其实好多都是红线，最终谁也不会去触碰它。”
胡成中认为，在创业、兴业等不同阶段，要适时调整策略。企业制度不能一成不变，而要动态发展。这就好比穿衣服，5岁的衣服到了15岁还能穿吗？企业制度也是一样，人长大了、企业规模大了，制度也得与时俱进。
对于13年来合资的收获，他详解道，对德力西来说，通过施耐德电气方面的人才输入，引进了先进的管理理念、研发模式等等有形和无形的资源，迅速形成了一个既有本土战斗力、又有国际运营能力的高效团队。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德力西电气已经在德力西文化和施耐德电气文化的融合发展下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最典型的一个事件，新任的德力西电气总裁楼峰既不是施耐德电气派的，也不是德力西派的，而是社会招聘后在公司内部晋升的。这充分表明了双方对合资公司成熟度的认可及对管理团队的信任。
经过几十年的竞争竞合，目前国内低压电器的行业格局已相当稳定，各方实力相当，谁也难以吃下谁。谈及差距，胡成中说，20年前，国内产品在性能、用材等方面确实有差距，但目前国产低压电器产品的水准与国外品牌已基本持平，自动化程度的提高大幅提升了产品合格率及可靠性，竞争性上已完全不怕与国外品牌较量。
中小企业辛苦一年还不如一线城市买套房，这不正常
和胡成中对话有个特点，说到很多话题时，他常常会延伸开去，谈起对于实业、制造业的观点。
身为制造行业大佬的他向来不避讳“制造业难做”这个话题。2011年，金融业和制造业的境遇呈现冰火两重天。全国商业银行净利润同比增逾36%，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制造业的艰难状况：原材料价格、劳动力成本上涨，融资困难且成本大幅增加。特别是以民营经济为主的中小制造企业，2011年经营成本比上年增加近30％，利润严重下滑，亏损面日趋扩大。“不少人打趣，制造企业辛辛苦苦，结果都是给银行打工。”时任全国政协委员的胡成中说，制造业是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象征，是就业的大水库、改善民生的主渠道。制造企业的环境如果继续恶化，中国经济发展将会失去基本动力。
胡成中（右）在德力西电气芜湖基地
近些年来，国内很多实业企业家都尝试着摆脱“苦逼”的制造业，改行轻资产。社会上甚至一度出现了虚拟经济、实体经济两种声音的辩论，一时间“不看好”“看不起”实体经济。实业不牢，天动地摇。对于长期以来中国制造业面临的融资难融资贵、税负重、一些地方政府的偏见问题等，胡成中在以往的政协提案、人大建议和发言里多次反映。在向澎湃新闻分析综合国力强大的五个标志时，他始终将先进制造业摆在第一位，其次是高科技水平，第三是对资源能源的储备和控制。
“从实际情况来看，近年来有明显的好转，虽然老大难的问题多多少少还存在，但从国家导向、社会风气来看，大家对制造业的重要性已经取得了共识。”胡成中注意到，最近有一些分析称，中国的发展正在从金融和消费驱动的“美国模式”向高端制造驱动的“德国模式”转型，“我认为不一定准确，但就做强制造业这一点来讲，国家的决心显然是巨大的。过去像房地产、金融、互联网行业赚钱太容易了，把资本、人才等各种优质资源都吸引过去，一个中小企业辛辛苦苦干一年，赚的钱不如在北上广深买套房的增值部分，这是不正常的。制造业才是强国之基，也是就业和税收的压舱石。”
当前中国制造业面临的最大困难或是隐患是什么？他认为还是国家这两年特别强调的“产业链安全”问题，通俗点说就是“卡脖子”问题。举例来说，去年因为美国挥舞“制裁”大棒，很多企业拼命囤货，中国的芯片进口额猛增到3800亿美元，占进口总额的五分之一，是原油进口的两倍以上。德力西的半导体业务虽已成功实现第三代半导体的量产，但是因为碳化硅材料主要依赖进口，成本也居高不下，同样大小的情况下，碳化硅晶圆要比硅晶圆贵60倍，市场很难打开。
“像这样的问题，不是一家或者几家企业抱团就能解决的。我认为要解决这样的困难，一定要国家引导，企业发力，各方配合，特别是发挥民营企业机制灵活、身份便利、资源配置效率高等优势，自主创新 引进吸收‘两条腿’走路，加速补短板，为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扫清障碍。”胡成中认为，中国有着很好的制造业发展基础，有全世界最全的工业门类，有一大批扎根实业的企业家和优秀人才，只要大环境持续向好，具体困难可以一一克服。
全球企业在经历了近20年的多元化经营浪潮之后，最近几年出现了回归专业化的趋势。美国通用电气（GE）曾是商业史上最典型的大规模多元化企业之一，涉及大小行业近60个，包括矿业、石油开采、照明器材、家用电器、电机、电力运输、塑料、发动机、医疗设备等。有“全球第一CEO”之称的杰克·韦尔奇上任后，卖掉了GE下属的200多个企业，还同时购进70多个企业，形成清晰的集中多元化业务组合，构建起工业、基础设施、医疗、消费者金融、商务融资和NBC环球六大方向。多元化一度在全球风靡一时，韦尔奇治下GE的多元化经营模式曾受到许多中国企业家的追捧。
但多元化诱人的光芒下其实布满隐患，一旦高增长放缓、经济逆风袭来，多元化扩张的商业帝国可能同时遭受多方冲击、加剧失血。
2000年左右，德力西开始电气主业以外的探索。但对于多元化，胡成中的态度是相对审慎的。
他表示，电气主业始终是德力西不可动摇的战略基石，“目前中国低压电器市场的总盘子不到1000亿，但我并不认为这个规模已经到顶了。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下，随着电能在终端能源消费中的比重不断提高，相应的市场也会不断壮大。”
他坦言，为了提升德力西整体抵御经济波动的抗风险能力，培育新的增长极，适度的多元化是必要的。“近年来我们做了一些尝试，也走过一些弯路，目前的战略比较清晰，就是围绕电和高端制造的主题，拓展能形成互补优势的产业集群。”
去年以来，德力西对于半导体和锂电行业的布局意图已显露头角。
德力西旗下的两个上市公司，甘化科工的主营业务是军工电子、智能弹药和半导体业务。甘化科工的电源业务、功率半导体业务，本身就和电气业务有着紧密联系。该公司于2020年9月宣布斥资6000多万元收购苏州锴威特半导体股份有限公司约13.4%的股份，目前持股比例超过20%。
另一家上市公司德新交运，今后主要的营收和利润来源都是锂电池精密裁切模具及结构件业务，今年上半年因为并表而净润大增816%。宁德新能源、比亚迪等锂电龙头企业都是其长期合作伙伴。
坚守专长、恪守“度”，是胡成中反复强调的。当被问及最焦灼时刻时，他认为是“抵挡诱惑”。房地产、互联网、金融看似是快钱生意，“但万亿千亿级的企业倒了多少？百亿的企业可以很健康，不一定要去贪大。”对于业务扩张，他定下两条准则，一是相对主业的产业跨度不能太大，“还是要专精特”，二要符合国家战略。
谈接班人：提前经受真刀真枪的实战历练
2018年7月，34岁的胡煜鐄从父亲胡成中手中接过德力西总裁一职，开始全面负责集团管理，掌舵数百亿资产。彼时外界认为，年轻的他能否挑起企业发展的重担还有待观察。
民营企业代际传承关乎大船驶向何方，历来备受外界关注，制造企业的接班人尤其如此。相比于新兴产业，制造业的外表不那么光鲜，是一门必须耐得住寂寞的“苦活”。曾有人笑言“干制造业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如在北上广深买一套小房子”，如今的90后、00后更愿意远离制造业。不少制造企业在“企二代”接班后出现了彻底的战略调整，实业业务的比重不断下滑，甚至直接将企业转手。
德力西集团温州基地生产车间
“按照我原来的设想，他可以再历练个三五年再接总裁。但是时势不由人。”胡成中对澎湃新闻说道，这几年国际国内形势波动都比较大，不确定因素增多，很多发展势头迅猛的民营企业纷纷遭遇困境，于是决定提前让胡煜鐄站上一线，直面企业转型升级、应对内外复杂环境的挑战，在真刀真枪的实战环境里，形成自己的战术思维和战略眼光，想清楚企业下一个三十年怎么走的问题，“我知道这副担子的分量，也相信他能挑起来。”
“交接班”以后，胡成中作为董事局主席，主抓“走对路”——重大战略决策，“用好人”——重要人事安排，“稳底盘”——巩固扩大境内外市场。胡煜鐄作为集团总裁，除了处理集团日常经营管理的庞杂事务，集中精力投入管理重塑、战略调整及产业升级等事项中。
胡成中的第一桶金来自供销大军时代的风餐露宿、摸爬滚打。对下一代性格的磨砺，很早就开始。
他说，从幼儿园阶段开始，胡煜鐄就被寄养在上海家庭，从宋庆龄幼儿园一直读到华师大二附中，每年只有放假的时间才能和父母团聚。“寄养的家庭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并不富裕，但是书香门第，给胡煜鐄提供了很好的成长氛围。长期不在父母身边、没有人骄纵的生活，也培养了他待人谦和、低调稳重、自主坚毅、善思善为的性格。”高中后半段，胡煜鐄在英国度过，胡成中并没有为其提供超过普通留学生的生活条件，他自己靠在快餐店打工挣的钱买了辆二手雅阁。“我们去英国看他的时候，他兴冲冲开车到机场来接，我坐上去一看，是个连气囊都没有的老爷车，不禁给他捏了一把汗。”
即便如此，胡成中也没有提给他买辆新车，儿子也没有开口要过。直到后来，考上利兹大学的时候，胡煜鐄靠倒腾义乌小商品赚的钱，换了辆二手宝马。
回国之后，胡煜鐄虽也尝试过网游、私募之类年轻人喜欢的创业方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德力西，跟我一起继续从事看上去没那么时髦的制造业。”说到此处，胡成中的语气中很是欣慰，又带着些许自豪。
他表示，胡煜鐄原来接受的是西方教育，西方当然有很多市场化产物值得学习，但企业的发展不能完全复制西方。“我认为立足中国、吸收西方先进的理念，要做到两点：第一要有业务水平，第二要接地气。中国本身的内需市场很大，双循环格局下中国企业大有可为，前提是要建立符合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企业运作模式。我觉得他这几年进步很快，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责任编辑：李跃群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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