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习惯称位于潘家园南里17号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为“东肿”。近日,居民王先生向本报反映,“东肿”周边的居民楼内藏着多家黑民宿。“小区里几乎每栋楼都有,投诉了,来查了,但没过几天又悄悄开,还越藏越深,严重影响了我们这些住户的正常生活。”
通过梳理12345热线记者发现,像这样在医院周边开设黑民宿的情况并非个例。
本报一直关注并追踪医院周边黑民宿的问题。这次记者在“东肿”周边暗访发现,这些黑民宿的经营所带来的环境卫生、噪音扰民等问题依然存在;更糟糕的是,在新冠疫情时有反弹的形势下,越藏越深的黑民宿带来的治安、消防、防疫等问题令人堪忧。
现场
医院门口隐秘拉客
看似普通住宅实为黑民宿
近日,记者来到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从医院西门向北走几十米,就是潘家园南里17号院小区的大门。医院与小区间这条几十米长的人行道上,在匆匆路过的行人和拿着化验单交谈的患者及家属中间,有些人手握手机和水杯不停徘徊,目光四下搜寻。其中一位女士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看到肩背大包行李,或拿着CT片、化验单的人,就紧走两步凑上前低声询问:“要租房吗?住民宿吗?”
医院门口蹲守拉客。
王先生告诉记者,这些人就是黑民宿的经营者,大多是二房东、黑中介。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患者和家属。每逢周一至周五早晨,看病挂号的人最多,他们揽客也最为活跃。王先生说,潘家园南里17号院内开设黑民宿的现象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几乎遍布每栋居民楼,甚至有的楼里每层都有。“最初他们明目张胆在小区里贴租房小广告,或者举着租房住店的牌子吆喝揽客。有关部门进行过治理,但效果不理想,这些黑民宿为了逃避检查,手段越来越隐蔽了。”记者在多家民宿APP上均未查到这些民宿的任何信息,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也几乎看不到租房广告的影子,居民投诉的多个黑民宿点位从外观看起来与普通住宅无异。
居民介绍,“东肿”的北、东、西三面都是居民楼,多数二房东手里不止一套房,离得近的小区住满了,他们就会骑着三轮车把租客拉到稍远的小区看房。
体验
不查证交钱就入住
两居改四居住12人
一位带记者看房的女士说,她在潘家园南里17号院有多套房源,对外出租做民宿已经十年了。“都是我自己的房子,你放心住。”她带记者看的是一间朝南的卧室,卧室里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可住3个人。当记者表示该房间较贵,希望看看更便宜的单人间时,她说:“那种单人间虽然便宜,但环境比较差,都是打的隔断,没窗户,也不隔音。有些单人间连隔断都没有,甚至没有门,只是用帘子简单隔了一下。”
医院南门紧邻潘家园南里10至15号楼。这几栋居民楼有一个统一的出入口,距离医院近百米。该出入口外的人行道上也有黑民宿揽客的情况。记者来到现场时,一名房东正在向路过的行人分发名片,边发边说:“来看病的吗?要住房吗?”她也塞给记者一张,上面写着“肿瘤医院附近精装楼房,出租一人间、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并留有联系电话和二维码。
记者提出看房,这位房东立刻带记者和其他几名房客进入小区大门,大门旁贴着健康宝二维码,房客纷纷拿出手机扫码,见有的房客动作较慢,房东不耐烦地把他拉走:“咱们都是一起的,就别扫码了。”
房东带房客进小区看房。
在一套两居室内,记者看到客厅里有一处用4个衣柜并排围成的“房间”,中间只留下一米宽的“门”,用一条床单当作门帘遮起来。房东称里边是厨房,但当记者掀开门帘后,却看到里边挤着一张1.5米宽的双人床。这个“房间”十分狭小,宽只有1.5米,长不到4米,除了塞下一张双人床外,只在床尾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个小衣架,几乎没有落脚的地儿。没一会儿,这间的房客回来了。原来,这个不到6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住着两个人。一位看房的房客摇头说:“这样的房我不住,连门都没有,谁都可以随便进!”
用四组衣柜围成的“房间”里只能塞下一张1.5米床。
随后,房东又带房客看了其他房源,大多存在私自打隔断的情况。这些房源中保持原有格局的卧室一般较贵,价格在每天130元至160元之间,隔断房每天只要80元左右。“带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拎包入住,我这儿什么都有,厨房里也有锅,可以做饭。”房东说。
在记者登记入住的整个过程中,房东只留了记者的电话,收了款,并通过微信发来入住的具体楼号和房间号,办理入住不需出示身份证,更无需进行实名登记。记者询问了其他房客,都是交钱就入住,从未查过身份证。记者发现房屋内人员较多,为了进出方便,防盗门一直敞开着,各自房门也基本不锁。
“这样住着安全吗?”记者问。一位房东说:“贵重物品都随身带着,现在也没人拿现金,房间里能有什么值得偷的?”一位房客说:“不知道别的房间住的什么人,但应该都是来看病的,注意点就没事儿。”
记者租住的卧室内摆放着两张双人床、一台电视、一张简易桌和一个衣柜,这就是房东在名片中介绍的“精装四人间”。旁边的房间也放着两张双人床,有4人陆续进进出出。客厅通过打隔断隔出两个小房间,中间只剩一米来宽的过道,其中一个房间没有窗户。两间隔断房内都放着双人床。“住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都行。”房东说。也就是说,这套两居室的房屋被改造成四居室,一共放着6张双人床,按照房东的说法,可供12人同时入住。
隐患
房客安全毫无保障
居民生活不堪其扰
在一间隔断房内,两张床几乎将空间占满,一男两女躺在床上十分拥挤。为了充电方便,房客直接将插线板放到床上,与被子、衣物混在一起。
记者在办理入住时发现,自己预订的房间弥漫着烟味儿,阳台上晾晒着别人的衣物。与房客交流得知,上一个房客已经退租,房间的门一直开着,由于隔断房内空间狭小,其他房客洗完衣服就拿到这里晾晒,吸烟的人也跑过来吸烟。
一名房客说:“这套房没有洗衣机,我搬进来以后就买了个盆洗衣服。”另一名房客说:“我平时买点馒头,用厨房的锅煮点小米粥,但如果别人也要做饭,互相还得错开时间。”“没办法,来看病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别处宾馆一天200多元,离着也远,只能凑合着在这儿住。”
一边是患者和家属对黑民宿的无奈选择,另一边是居民对小区内遍布黑民宿带来的多种问题的强烈不满。潘家园南里17号院的一些居民告诉记者,由于黑民宿空间局促、设施简陋,部分房客就在楼道内私拉晾衣绳晾晒衣物,或者为了扩大活动空间,将一些闲置家具搬到楼道。“这么多人共用厨房卫生间,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折腾。做饭时间不定,油烟、噪音非常扰民。”“我还经常遇到房客在楼道内吸烟,烟味呛人。”
最令居民担心的是,小区外来人员随意进出会带来安全问题。记者暗访发现,黑民宿的房东会为房客提供小区的门禁卡,持有这张门禁卡就可以不登记不扫码,自由进出小区。“平时外来人员随意进出就不安全,疫情期间就更危险了。”一位居民忧心地说。
专家建议
推动民宿良性发展是关键
民宿与旅馆有何区别?据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自豪介绍,《国务院决定对确需保留的行政审批项目设定行政许可的目录》规定,旅馆业属于行政审批项目,需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机关核发旅馆业特种行业许可证。北京市住建委、市公安局、市网信办室、市文旅局联合发布的《关于规范管理短租住房的通知》定义短租房为利用本市国有土地上的规划用途为住宅的居住小区内房屋,按日或者小时收费,提供住宿休息服务的经营场所。“民宿实质上是短租住房,无法办理旅馆业特种行业许可证。”
张自豪认为,医院周边隐藏在居民楼里的民宿在多个层面上均不符合北京市相关标准。首先,《关于规范管理短租住房的通知》及市住建委8月24日发布的《北京市住房租赁条例》(征求意见稿) 都提到,出租人应在住宿人员入住前,当面核对住宿人员身份证件信息,即时通过规定的信息系统申报登记信息。黑民宿不查证、不登记的行为明显是违规的。其次,在非首都功能核心区的住宅小区开设民宿需符合建筑、消防、治安、卫生等方面的安全条件,签订治安责任保证书,还需符合本小区管理规约,或取得业委会、物管会、本栋楼内其他业主的书面同意。“为逃避检查而隐蔽经营、屡遭居民投诉的黑民宿是难以取得上述资质的。”
张自豪建议,民宿作为旅游业的一种新型模式,有利于旅游业发展并为经济发展注入新活力,开设在医院周边也能够缓解患者及家属的住房压力。但擅自经营的黑民宿属于违法行为,既扰乱了正常的物业管理秩序,也存在严重的治安、消防、防疫等方面隐患。“为了更好地促进民宿业的创新发展,还需要一系列引导政策和市场规制,完善市场准入与行业标准,引导合规民宿与严查违法民宿并驾齐驱,推动民宿产业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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