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帅丰电器、亿田智能提供
编者按：中国资本市场经过30多年的发展，A股上市公司群体迅速扩容，质量持续提升。在这一过程中，涌现出了一批带有地域特征的产业集群，它们扎根一隅，带动一地产业，振兴一方经济，成为当地的经济支柱、民生命脉，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期间地方政府做对了什么？企业又做对了什么？资本和产业的结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证券时报策划推出“聚焦资本市场‘新地理’”系列报道，以样本公司发展历程洞见区域产业集群形成的经验，共同为建党百年献礼。
证券时报记者 张淑贤
2020年，嵊州两家集成灶龙头企业——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相继登陆A股，让嵊州集成灶产业在资本市场上实现了零的突破。从2006年诞生首台侧吸下排集成灶，到首批集成灶企业登陆资本市场，嵊州这一浙江县级市的集成灶产业走过了14年。
厨具企业近500家，销售的厨具系列产品数量占全国市场的25%左右，其中，集成灶产量占全国的60%以上……全国集成灶产业集群为何出现在嵊州？带着这一问题，证券时报记者近日走访了当地政府部门、上市公司、产业新进入者，解析嵊州集成灶产业集群形成的过程与原因。
嵊州从无到有 形成全国集成灶最大产业集群
北靠杭州，东邻宁波，越剧发源地、中国厨具之都的嵊州，近年来又新增一个头衔——全国最大集成灶产业集群所在地，我国每年生产的100台集成灶中，60台来自嵊州。
集成灶是一种集吸油烟机、燃气灶、消毒柜、储藏柜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厨具产品的新兴品类，具有节省空间、抽油烟效果好、节能环保等多个优点，其油烟吸净率最高可达99%。
亿田智能董事长孙伟勇，同时也是嵊州厨具行业协会会长，见证了嵊州集成灶产业从无到有、再到成为产业集群的发展历程。谈及十几年前涉足集成灶产业的情形，孙伟勇迄今仍颇为感慨，“当时，我们夫妇购买了300多斤豆油，在一间小房间里利用木架子频繁测试油烟吸排、油脂分离的实际效果，最终成为国内较早以自主品牌生产和销售侧吸下排式集成灶的企业之一。”
当时，位于浙江海宁的浙江美大已于2003年推出环吸下排式集成灶，包括亿田智能在内的嵊州厨具企业，在发现环吸下排技术有缺陷时，纷纷开始创新研发侧吸下排技术。
帅丰电器董事长商若云也向证券时报记者介绍，“帅丰电器2005年开始研发侧吸下排集成灶技术，并在2008年首次将产品推向市场，是侧吸下排集成灶首批企业之一。”
侧吸下排式集成灶产品的诞生，让亿田智能和帅丰电器等一批嵊州厨具产业链企业陆续进入集成灶赛道，并逐步发展成为中国集成灶产业领军企业之一。2020年，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分别实现营业收入7.14亿元和7.16亿元，其中集成灶营业收入分别为6.72亿元和6.43亿元。
近50%的毛利率、厨电中上百亿规模品类里唯一两位数增长，集成灶产业这些亮眼的数据，吸引着嵊州企业持续涌入这一产业。
2018年，袁海滨家族正式进军集成灶产业。“2016年至2018年，集成灶产业的不少企业规模翻倍，是厨电领域为数不多的逆势增长的细分产业。”佳歌集成灶总经理袁海滨接受证券时报记者采访时透露，公司之前从事衬衫和领带的全产业链生产，嵊州领带产业目前只剩下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在这样背景下，看到集成灶产业的利润空间，公司2018年5月一期投入超亿元正式进入集成灶产业,2018年11月试投产。”
袁海滨透露，“2019年1月份，佳歌集成灶开始招募经销商，目前经销商400多家,前两年销售额均接近100%增长，今年目标亿元以上。”
从筹备到投产，佳歌集成灶为何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嵊州拥有的行业人才、配套供应链以及产业集群效应等，让我们可以很快地切入集成灶产业。”这是袁海滨给出的答案，“如果把集成灶工厂开在温州，经销商谁去温州考察？”
目前，嵊州厨具企业近500家，其中整机企业约180家，销售的厨具系列产品数量占国内市场的25%左右，其中，集成灶产量占全国的60%以上，电机、风机系统总成、分火器、锅架等主要配件占比达30%-35%。
“2016年之前，嵊州厨具行业协会约200家会员单位大部分的企业产品主要是厨具三件套（抽油烟机、灶台、消毒柜），目前会员单位的产品主要是集成灶。”孙伟勇透露。
初探资本市场 打造A股嵊州“集成灶板块”
2020年，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陆续在A股上市，开启了嵊州集成灶企业上市的步伐。
“能上得了市？”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启动上市之初，嵊州集成灶产业的诸多同行都不相信。“嵊州集成灶产业链企业，之前多是给西门子、海尔、美的、欧派等知名品牌代工，普遍存在着小富即安的思想，赚点小钱装口袋里，不愿意打造品牌，做品牌是烧钱的，更不要谈上市，公众企业的业绩是要晒出来的。”孙伟勇说。
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是嵊州集成灶企业打造品牌的先行者。商若云向证券时报记者透露，“帅丰电器2010年签约国民媳妇海清作为公司品牌代言人，至今已有11个年头。2013年时，当看到上市为浙江美大带来的品牌效应时，决心要成为公众公司。”
几乎同时期，亿田智能也对登陆资本市场动心了。孙伟勇告诉证券时报记者，2014年公司签约林志颖担任亿田智能集成灶代言人，全力以赴做大做强品牌，致力于成为公众公司。
作为嵊州集成灶龙头企业，帅丰电器和亿田智能登陆资本市场的示范效应正在显现。
嵊州市金融办副主任舒彩容去年以来异常忙碌，不时有企业来咨询上市事宜，而2012年时她刚调至嵊州市金融办，负责企业上市工作时，嵊州无一家A股上市公司，走访企业时提及上市，企业连连摆手。
“不敢上市、不想上市、不愿上市，企业当时就是这样一种态度，俗称‘三不’。”舒彩容接受证券时报记者采访时透露，“为推动企业上市，我们带着中介机构，对嵊州规模以上企业全部走一遍，‘地毯式’排摸，再根据情况请专家进来培训和带企业出去学习，激发企业上市积极性。”
而今嵊州A股上市公司已达5家。舒彩容期待着，亿田智能和帅丰电器的上市，能带动引领嵊州厨具产业借助资本市场的力量再次实现腾飞。
嵊州集成灶产业的上市梯队目前已初步形成，除两家上市公司外，拟上市公司还有4家，分别为森歌电器、板川电器、奥田电器、蓝炬星，后备企业有兰特电器、佳歌电器、雅士林、睿达电器等。
为推动集成灶产业更多企业登陆资本市场，嵊州已推出四大举措：氛围营造，激发企业上市积极性，建设重点拟上市企业“点对点”联系制，造浓辖区企业上市学习交流氛围；政策赋能，增强企业上市能动性，对股改、报会、上市、并购到募投项目、限售股解禁提供全周期政策扶持；资本筑台，提高上市企业成长性，通过平台 创新，基金 产业，服务 资本等模式帮助企业对接战略投资者，实现企业加速成长；服务解难，发挥企业上市协同性，对企业股改上市涉及的全过程服务解难，一律开通绿色通道，无盲区服务。
“下一步将深入实施‘凤凰行动’升级版，强化企业科创板上市指导，抢抓注册制新机遇，推进3-5家集成灶企业上市，打造A股的嵊州‘集成灶板块’。”舒彩容表示。
创新与升级百亿产业集群形成的“秘诀”
嵊州这一小小城市，为何能形成全国最大的集成灶产业集群？在当地走访时，证券时报记者将这一问题抛给不同采访对象，得出了类似的答案。
在舒彩容看来，首先应归功于嵊州人以“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开启创业之路。从最初的简单仿制、改进提高，到自主创新研发，最终形成创建、打造自有品牌与为国内外著名品牌提供技术、制造服务“两条腿”，嵊州厨具产业走出了一条“共同促进、共同提高”的独特发展之路。
嵊州市厨具产业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1985年，嵊州三界镇蒋镇村钣金师傅杜成尧在简易厂棚里点燃了嵊州第一台煤气灶，不经意间点燃了“中国厨具之都”的火种。
据嵊州当地媒体报道，杜成尧的带动，加上鼓励发展乡镇企业大背景，上世纪90年代，三界镇一些头脑灵活的村民，开始拨弄起煤气灶、炉头、开关等厨具，而“电机之乡”长乐镇凭借电机优势，逐步从生产配件升级为由电机、配件和外壳等组装而成的终端产品吸油烟机。
2000年前后, 随着嵊州经济开发区的兴起，两个镇上的乡镇企业纷纷迁往园区，三界的煤气灶具和长乐的吸油烟机在园区同荣共生，这一融合的结果是无论早年生产灶具的还是做吸油烟机的，几乎都集中到厨具“三大件”上了。
商若云来自嵊州长乐镇，最初做的产品即是马达。她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嵊州从上世纪80年代起形成生产电机的细分行业，特别以微型电机为主要产品，配套刚兴起的空调、冰箱、排风扇等家电产品。当时农村均使用柴火灶，生火、做饭、烧菜时产生的柴烟、油烟无法排除，由此流行起“排风扇”市场。随着城市化建设推进，逐步兴起使用煤气灶，嵊州又形成了配套吸排油烟机的二件套市场。嵊州由于有生产电机的优势，顺势而为形成了生产燃气灶、油烟机的产业格局，并形成该产业集聚。
“帅丰电器1998年成立以来就没离开过厨房用具行业，集成灶的电机与油烟机的马达，只是‘肺活量’不同。”商若云表示，“拥有的马达技术为帅丰电器进军集成灶产业奠定了基础。”
孙伟勇则用一连串数据描述嵊州集成灶产业的发展历程：90年代生产煤气灶调压阀卖3、4元一个；之后玻璃灶200、300元一个；目前集成灶2000、3000元一个……
“嵊州厨具产业做大是伴随着产品价值的提升，这一打法就是‘创新升级’。”孙伟勇称，如果火柴产业不向打火机产业升级，即便占全国市场份额再大，产值与规模也有限。
如果将创业和发展壮大时期归功于企业“敢为天下先”，那么高质量发展阶段，当地政府的引导与扶持则至关重要。
2015年起，嵊州市委、市政府正式启动嵊州厨具行业品牌建设、提升行动计划，财政每年拨出1000万元厨具产业品牌建设专项资金，用于“集成灶·嵊州灶”区域形象以及企业品牌建设推广。2015年，嵊州市委、市政府还与中国五金制品协分别在北京和上海举办了两场大型推介、论坛及流行趋势发布会。
集成灶品牌建设的重磅投入，产生了极大的效应，来自五湖四海的经销商蜂拥至嵊州，一批批外地客商大手笔采购包括集成灶在内的嵊州厨具。“集成灶·嵊州灶”也逐渐成为嵊州一张靓丽的名片。
行业协会也发挥了积极作用。舒彩容向证券时报记者介绍，早在2010年10月15日，嵊州市厨具行业协会即组织邀请了中国五金制品协会、行业专家、权威检测机构等方面代表，在嵊州首次召开“集成灶产品交流研讨会”；2011年3月23日又在嵊州承办了《集成式燃气灶具》标准研讨会，嵊州多家企业都是集成灶产业标准的起草者。
历经起步创业、发展壮大、转型创新、高质量发展，嵊州厨具产业已成为全国厨具行业主导产品门类最齐全、上下游产业链配套能力最强的厨具产业基地,主导产品涵盖厨具中集成灶、吸油烟机、家用燃气灶具等几乎所有品类，同时包括电机、燃气阀、电路板控制器、风机系统总成等厨具产品所需的所有配套件。嵊州厨具产业已成为嵊州三大支柱产业之一。
面对跨界入局者 嵊州产业链优势能否持续？
集成灶产业在迎来高速增长同时，也吸引众多竞争者入局，老板、华帝等传统厨电以及美的、海尔等家电龙头纷纷以收购、贴牌等方式布局集成灶产业，行业竞争日益加剧。假以时日，嵊州集成灶的产业集群优势能否持续？
这一问题，嵊州集成灶企业并未回避。“成本价2500元，卖2400元，一家知名公司大举跨界进入集成灶产业，以为通过补贴的方式能把我们都吃掉，但仅一年后，我们没被吃掉，而这家公司退出了集成灶产业。”孙伟勇向证券时报记者分析，集成灶不像空调等家电属于全国通用的标准产品，天然气煤气全国不通用，除在北上广深外，还要在全国最冷最高的区域测试，“每天都要用的高频产品，用户体验一定要好，不要靠砸补贴占领市场，要敬畏专业。”
而在新入行者袁海滨看来，家电企业通过贴牌进入集成灶行业已有一段时间，“但它们是全品类产品，如果重点放在集成灶，传统业务就会受挫，因此短时间内，这些企业不会放弃传统产品，只会把集成灶作为众多品类中的一个，这就给了专注于集成灶产业的嵊州本土企业机会。”
大练内功、持续创新升级，这是嵊州集成灶产业应对外部竞争的武器。亿田智能2018年发明了下置风机集成灶，吸力更强噪音更低，今年5月27日，又推出智能烹饪管家，利用5G智能技术，让厨房迈入“无人”时代，未来，还将推出智能厨房定制，让厨房从木头时代迈向不锈钢时代。
“未来的趋势是智能互联，且不锈钢材质既美观，又防火防腐防甲醛。”谈及未来，孙伟勇信心满满。
帅丰电器计划将研发中心转移到杭州，以更好地利用人才优势加大研发力度。商若云说：“帅丰电器希望通过加大研发投入、产品升级、营销变革等措施，快速做大做强。”
4.0智慧工厂、精密模具、自动化的生产线，袁海滨说，佳歌集成灶一开始瞄准的就是中高端市场。
“持续创新、不断迭代才是行业和企业的生存之道。”孙伟勇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嵊州集成灶产业抱团创新，疫情前，协会每年都组织理事单位到国外参加世界级行业展会，看看国外的技术、了解下行业最新信息。”
对外抱团，面对内部竞争又将如何？“嵊州集成灶产业内部也有竞争，但是良性竞争，从来不打价格战，而是打‘价值战’，比谁的质量、服务和品牌等价值高。”孙伟勇说，“同行一般是冤家，但在嵊州集成灶圈内，任何一家竞争对手的门都可以走得进，协会每个月召开碰头会，沟通信息，产业形势是什么、目前流行什么，共同做大集成灶产业。”
经历前几年的爆发式增长后，业内普遍认为，随着市场培育逐步深入，集成灶产业有望再迎来行业的高速增长。
商若云和孙伟勇均认为，集成灶产业规模目前约200亿元，烟灶市场规模千亿级以上，集成灶产业未来如果能占到50%、60%的比例，市场空间还有近2倍的增长。
如何避免集成灶本土企业内部恶性竞争，也已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舒彩容告诉证券时报记者，“领带行业走下坡路的原因之一就是恶性竞争，目前我们对集成灶产业的培育就特别注意别走当初的老路，开展行业整治、避免打价格战，加大知识产权保护，维护行业公平竞争秩序,引导企业注重质量提升，高质量发展。”
嵊州集成灶产业，能否避免重蹈昔日领带产业的覆辙，走出一条对外抱团取暖、对内良性竞争之路，时间会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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