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就是那种人们印象中典型的秋天，灰色的，肃杀的，清冷但是不寒冷。
陆薇的一天是从5点半开始。那时窗外的天光清浅，有丝丝冷意。她把前一天晚上泡好的大豆放进豆浆机，打开开关，豆浆机嗡鸣起来。她在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做早餐，煎蛋，炒菜，准备主食。
听到卧室里，姜毅起床洗漱，趿拉着拖鞋，踢踢踏踏。陆薇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抹抹，去了儿子的房间，连推带叫，姜凌，起床起床，上学迟到了啊。连叫好几声，儿子揉着朦胧的睡眼，嗯一声。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起了早饭，没有什么话。陆薇随手把电视机打开，心不在焉地看。
姜毅，你送姜凌去学校吧。
姜毅皱皱眉头，今天不行，我得去见一个很重要客户，不顺路。
又见客户。陆薇也不耐烦了。行行行，你的客户都重要，我的工作不重要，我去就是了。姜凌，走，快迟到了。陆薇拉上姜凌，风风火火地出门了。门在身后咣一声关上。
连续好几个红灯，搞得人心烦意乱，大早上的心情就不好。
好不容易赶到单位，陆薇迟到了半小时，她烦躁地把包扔在座位上。
陆薇和姜毅结婚七年。当时，陆薇曾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年纪轻轻已经小有成就，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但因为怀了姜凌，陆薇只好选择离开了舞台，姜凌出生后，陆薇的身材早已走形，不复从前，无法再回舞台，姜凌大一点的时候，她选择了另一份相对清闲的文职工作。
陆薇不相信七年之痒，但对于现在的生活，她确实有些厌倦了。每天只是几点一线，粗布麻衣，市井烟火，当初的激情早已不再。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沿着相同的轨迹，走相同的路线，去类似的地方，过着没有任何惊喜的生活。
下了班，陆薇赶紧去菜场买了菜，去学校接了姜凌，往家赶。
有时，在路上，陆薇会在风中想，这样的日子，真是够了。
争吵已经侵蚀了生活，逐渐成了常态。不时就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互不相让。一次，陆薇气急之下，随手抓起桌上的台灯摔在地上，那是一个苹果形状的台灯，小巧精致，是曾经姜毅送给她的礼物，因为他说，这盏苹果台灯有一个重要的意义：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也就是，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
在陆薇和姜毅看来，这个苹果不仅仅是台灯，更是回忆和意义。
而现在，破碎的彩色玻璃散了一地，他们的回忆和意义散了一地。姜毅显然也惊住了，他迟疑了一会，深深看陆薇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房间。
那次，陆薇和姜毅经历了很久的冷战。后来，陆薇也忘了后来他们是怎样合好。甚至可笑的是，她也忘了他们是因为什么而争吵。但是，那次以后，陆薇知道了，无论开始多么美好，都有可能像那盏台灯，散落成一地的碎片，再也无法收拾。
结了婚的女人和没结婚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呢？一个朋友说，没结婚的女人是男人围着她转，结了婚的女人是围着男人转。
但是即使这样，男人也还是不满意。陆薇想，这样的日子是自己当初想要的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能怎么办呢？离婚？
陆薇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能不能不能。她立刻告诉自己。
但是这个念头像每日会降临的黑夜一样围绕着她，她摆脱不开。想法越来越强烈，清晨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是人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很多次，陆薇在清晨几乎被离婚的想法俘虏。对于她，每天都是折磨。
周末的时候，陆薇把姜凌送到妈妈家里。
有些事情，她想和姜毅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回来的时候，姜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拨他的电话。姜毅接通以后不等陆薇说话，他在那边说，陆薇，我这边有一个重要的会，一会结束以后给你打回去怎么样。说着他挂线了。
陆薇拿着发出嘟嘟嘟的电话，只感觉极其厌倦。重要？他知道什么重要，但是陆薇已经不知道什么才重要了。
已经多久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她甚至能猜出，他听到这话会笑她矫情，都老夫老妻了，哪有那么多话说。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想跟他好好谈一谈。陆薇起身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她只觉得冷到了心里。桌上的一纸协议书被风吹落到地上。
下午的时候，听见电话响，陆薇懒懒地接起来，那边是父亲急促的声音。陆薇一下子有不好的预感。
放下电话，陆薇忘了自己是怎样赶到医院。父亲说，妈妈和姜凌被车撞了……
只觉得腿都软了，几乎要摔倒。跑几步，肺也像要炸开一样。
到医院时，陆薇看到姜毅已经赶到了。陆薇接到电话早已乱了阵脚，并没有给他打电话，显然是父亲也同时通知了他。姜毅看到陆薇，走过来轻轻扶她，示意她别着急。那一瞬，陆薇感觉心里的石头轻了一些。原来，有他在，毕竟不一样。
万幸的是，那次的事故不是很严重，司机及时刹住车，姜凌被姥姥推到路边，身上擦破了皮，而老人自己则骨折。但总归，生命无碍。
姜凌很快康复，母亲则恢复得慢一些，但总算可以活动了。陆薇几乎喜极而泣，像是她自己重获了新生。
那段时间，姜毅推掉了很多工作，照顾老人，陪着陆薇。陆薇看他的转变，想是不是他觉察了什么，但是又不像。
一连串的事让她无暇想得太多。她只好顺其自然。
这一天，下班前，陆薇接到姜毅的电话，他说他去学校接了姜凌，也顺便买了菜，陆薇下了班早点回家来就好了。
那天是陆薇的生日，陆薇没想他能记得。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给她准备了礼物。姜凌拉着陆薇的手到他的房间门口，她看到他画的画，质朴可爱又极尽绚烂，他大概把他能想到的色彩都涂抹在了上面，旁边还写了小字：“妈妈我爱你。”陆薇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颜色和最美好的话。
姜毅为礼物打了精致包装，让陆薇猜。不会是鲜花，也不会是戒指。会有什么惊喜。陆薇想了想，摇摇头。
姜毅无奈地耸肩摊手。陆薇拆开包装纸，她看到苹果，苹果形状的台灯。她去看姜毅。姜毅也看着她，一笑。那一刻，好熟悉，陆薇感觉到眼眶里有热热的东西。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现在依然是。
陆薇把协议书撕掉了。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盏苹果台灯每天晚上亮起，看着那光，陆薇明白了，这几年来，自己不快乐，是因为自己忘了，什么才是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谁才是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人。因为忘了，才会有诸多抱怨。因为忘了，她以为自己当初的放弃和几年来的付出不值。现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心。
陆薇并没有对姜毅说什么，但是姜毅像是有心灵感应，虽然还是那么忙，但他也有意识地把更多的时间拿出来陪陆薇和姜凌，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他珍贵的人。
有风，阳光从普啦啦扇动的窗帘中进来。陆薇去叫醒姜凌。他的小房间外依然贴着那幅画，上面用彩色笔写着：“妈妈我爱你。”看到她，陆薇的嘴角总会弯一下。
陆薇站在厨房磨豆浆，阳光温和，心里一片澄明。
陆薇感觉自己是一只候鸟，无论如何都沿着一个静谧的轨迹飞行，恪守着陈规。但是，这不重要，因为，那一刻，她觉得幸福。
今日话题对你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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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威化君
配图〡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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