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扬
【编者按】
走过一年的风风雨雨，迈过一年的坎坎坷坷，时间即将掀开新的一页。澎湃评论推出年终特别策划《让未来配得上现在》，记录和书写你我的2021，期待在新的一年，每个人都能迎着阳光、温暖前行！
我从未像今年一样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一名中年人了。
对于前几年的我而言，中年似乎只是一个被我揶揄嘲笑可隔岸观火的暧昧概念，正如大卫·班布里基在《中年的意义》一书中所说：“没人告诉我中年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或是可能发生什么事，所以我猜这不过是一场骗局，是一个编出来逼人提早变老的故事。”
中年当然是一个生理概念。2021年，我挺个弯腰困难的肚子，这里痛那里痛，夜半很多次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重疾，下定决心第二天就去做全身检查；但等到白天，当我看到包含胃镜肠镜的全身体检动辄六七千元，手指在手机付款页面上反复摩挲，还是打了退堂鼓。嗯，所谓中年，就是明明怕死得要命，但怕花钱让自己变得勇敢。
但体检总得要做，最适合中年人的或许就是单位免费体检吧。常规体检虽然不包括胃肠镜和全身CT，大概也就是走个过场，但聊胜于无，不负钱包不负心，好歹算个心理安慰。
但就是这样，体检报告收到后还是哆嗦了几下才敢打开：“啊，中度脂肪肝”，似乎眩晕了两秒钟。但想到几年前体检就是轻度脂肪肝了，中年人有个“中度”似乎也是正常进化，在给了自己一个精神胜利后，最操心的似乎是如何有话术的汇报给老婆，而不引发任何升华到人性高度的批评与指责。
那么，去健身吧？健身和跑步的各种好处我都懂，但这需要自律。我的人生需要自律的事情太多，仅仅读书和写作似乎就将我的自律额度消耗殆尽。更不要说，我已经战胜了酗酒。
就这样，我又与自己和解了。健身减肥这些事可以再拖拖，我不可能与我的人生全面决裂。
因为，2021年，我的整个世界几乎都起火了，
中年不仅有关自己，也有关你的家人。我的母亲在这一年频频陷入头晕目眩，心脑血管的麻烦开始集中爆发，最严重时数周卧床不起；前两年还健步如飞的岳母各项体检指标也亮起红灯，养老成了他与岳父最常聊到的高频话题。
双方父母轮流赴沪带娃的家庭运转模式由此遭受危机，“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叙事在这一年嵌入我的生活。孩子没人管怎么办？业已疲于奔命将时间用到极致的老婆已经很难再挖出“潜力”，在家中相对最不负责任的爸爸只能责无旁贷。
嗯，我工作、我看书、我写作、我带娃，到后来我发现自己一样都没有做到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但怎么办呢？老婆是你的终极榜样，她也工作，她也带娃……她一件事都没落下，男性所谓的家庭责任感大多只能在男性之间比较，一和老婆比较往往就是相形见绌。
好在，优越感可以来自于那些比你做得更差的同性朋友，互称一句“渣男”在很多时候成了我们减压的工具。
我们这群“渣男”的共同价值观似乎是：背后抱怨自己的家庭与老婆，但心中深知自己相对无所不能的老婆就是渣男一个，而面对老婆的当面指责，我们正越来越懂得闭嘴：我们至少是诚实的，知道自己并没有底气与老婆比家庭贡献。
随着孩子教育日益成为家庭的中心，把持着教育大权的妈妈也成为家庭的副中心，爸爸除了咕哝着几句“我们小时候不拼教育，不也考上了好大学”以外，似乎一无是处。中年男人最正确的自我定位也就是不折不扣的执行总指挥（老婆）的指示，将孩子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外一个地方。因此，“双减”至少在爸爸群体中的受欢迎程度更高于妈妈。
但身为中年男人，“不花钱”在2021年成了我们之中很多人的新人设，这似乎成为了已婚男士新的合法性来源。
“我这几年都没怎么买新衣服”，“穿的是草，挤的是奶”，这样的自我标榜让中年男性觉得这个世界牵了我们很多，走在穿的光鲜亮丽的老婆身边，黯淡无光的我们挺起了胸膛。
大概算了算，我现在一年的买衣服预算甚至比大学时代也多不了多少，看见优衣库就像找到了组织，能够穿条运动裤上班足以成为你热爱这份工作的理由之一。
据说2021年中国的整体服饰消费都处于下降趋势，很幸运，我这个中年男人亦有贡献。
中年男人大概是天生心事重重的群体。大到国际形势、国内宏观经济走向，小到联想被怼新元素关张，无数种理由可以让你终日长吁短叹。
35岁定律越说越真，经验和沉淀越来越不值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2021年，很多中年人都更明白“财务自由”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伪概念，以此为基础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近乎于自残。
中年人的脚踏实地，从接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发财开始吧。
你以为自己心怀天下家国情怀，拿着手机刷个不停，但老婆的一声责问就将你打回地球：“整天拿着个手机，回家也不停！”
老婆说的是对的。无论世事多纷扰，很多艰难与你的当下生活其实并无直接可见的联系，你的家庭你的孩子你要洗的碗你要扫的地才是更本质的生活，知道立陶宛在欧洲的哪个部分并不足以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中年人。
中年，未必意味着人生将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糟，但我们也不用不断的欺骗自己：事情会变得比以前更美好。
我只希望自己能够放轻松。
正如大卫·班布里基所说：“几千年来，自然选择把年过四十的人类塑造成独特的生物。他们并不是逐渐凋零，而是进入一个特别的人生新阶段”。
在这个阶段里，我们的社会、情绪、生理、情爱和心理世界都会处于改变中，我们可以焦虑，但我们不必过分焦虑。
现在，我承认自己是一名中年人了，但我还在学着接受变化。
总策划/夏正玉
总统筹/陈才
专题制作/澎湃评论部
海报设计/赵冠群 郁斐
责任编辑：甘琼芳 图片编辑：施佳慧
校对：栾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