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烊千玺在《奇迹》里像一个沙包,不停的被摔打,路口撞飞、从高速行驶的卡车上掉下来……摩擦着地面翻滚又翻滚,每一次都害怕他瘦小的身体要散架了。最残酷的画面是他咬着牙爬起来去抓歹徒,才发现有两根手指从指根处折断,骨节反转。愣是一声没吭,他安静地在昏迷的歹徒旁坐下,用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攥紧那人。
景浩(易烊千玺饰)是你观影时根本不敢代入的主角。曾经手指不小心被门夹,一整片指甲掉落了,那是我承受过最大的疼痛,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差不多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的程度。
太苦了,头一次希望电影能煽情一点,给他机会一哭。然而他大多数时候就像钢铁浇筑的一样,生忍,他是能刮骨疗毒不变颜色的关公,只有在逼近绝路时漏出两行无声的清泪,才让你想起他只有二十岁。
大年初一盲选了这部电影,坐我旁边的女士开场五分钟就开始啜泣。影视剧世界早已实现全面富裕的今天,很少能看见这么扎实的穷苦人家:母亲病故、父亲抛家弃子,留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妹妹患有遗传的先心病,再不做手术就有性命之忧。只有一瓦遮顶的城中村小破屋是租的,房东处理拖交租金的房客很有经验,几次警告后直接换锁;光景好时有一辆电动车代步,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卖掉换成现金。
景浩的年龄本来应该在读大学,为了养育妹妹他辍学开了一家手机维修店,这个店后来也因为命运的重击没有了。穷是身无长物,就算有也是暂时的,穷是祸不单行,随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因为穷,所以才那么会忍的吧?不,光是电影里就有逃避责任跑掉的生父,想摆烂的话有无数种选择,他都没选。
回忆这部电影的画面,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雨季,时不时暴雨,兄妹两在飘摇中互相依偎。或是景浩当蜘蛛人挂在高楼大厦外清洁玻璃,高压的水花不停拍打他的脸。台风天他蹲在路边,一只小蚂蚁分外用力地从积水边缘向上爬,就好像他自己,以蝼蚁之姿奋力又奋力地活着。
看的过程中无数遍想,如果是我要怎么办?想必全中国99%的人没法比景浩做得更好。首先他忍受的你就不能忍,除了前面说的身体疼痛,还有精神的折磨,每当他有一点希望,很快就会有一个绝望砸来,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数不清有多少次,每次他都离妹妹的手术费越来越近,却被一个惊雷猛然劈中。有一次他单子都签好了,眼看就有90多万进账,突然遇到华强北打击翻新机,不仅一分钱没赚成,全部家当砸进去还背上巨额欠债。
也许你会说他都这么穷了,为什么要赌上全部家当?电影里他的赌徒朋友问了这个问题,说你不也赌,不光赌钱还赌妹妹的命。一直隐忍的景浩冲上去给了他一拳头,压抑着声音问,我不赌还能怎么办?
这是小人物真实的困境,特朗普的孩子创业把普通的物件卖昂贵的价格给身边人,王建林的孩子创业先拿几个亿不用还的启动资金,明星的孩子创业更简单,用祖传名气直接出道就行,他们不需要从空中建楼阁。所以老话说穷则思变,但变的代价就是1%的可能升天,否则跌落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景浩如果放进现实世界也一定能白手起家,或者说他让人看到现实中创业家们的共性。他是一匹头狼,能忍人之所不能,敏锐骁勇,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敢赌上一切去拼。
电影里王传君饰演的经理是景浩的对比项,一路顺风顺水的白领,他不理解景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维修工人总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嘲笑他是好高骛远的打公仔。然而大老板第一次见景浩后问王传君是多大来的深圳,他答非所问说研究生毕业,老板又问才说是25岁,接着老板说20岁的景浩像年轻的自己,那是一只成熟的狼认出了小狼,他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给景浩使了点绊子,也许到最后他都没意识到这是嫉妒。
一般人遇到头狼,会情不自禁佩服他跟随他。尤其本身孱弱的人,能从他身上勇气。为了处理砸在手里的手机,景浩办了一个电子厂,招工预算不够,请来了一群社会边缘人物。有把网吧当家的三和大神,有伤过人出狱后求职艰难的拳击手,有被工厂残害听力衰弱的单亲妈妈,还有老兵加老表匠、坐轮椅也不耽误战斗的老头……
这些人物都塑造得很真实,拍摄时我的同事曾经去探班,轮椅大爷片场休息的时候就躺在路边绿化带,同事路过的时候差点踢到他。演单亲妈妈的齐溪穿着橡胶雨靴,浑身脏兮兮的,说自己穿这身去旁边大厦借厕所估计都会被拦住不让进。
说实话在电影里看到三和大神是我没想到的。这个群体最初是指围聚在深圳三和人力资源市场的一群廉价打工者,各种报道里他们是对生活彻底放弃治疗的烂仔,连身份证都卖掉,只做日结工,口号是做一天在网吧可以玩三天。如果对他们进行美化很容易显得虚假,电影的笔触比较温柔又不失真,两个大神,刘恒志(王宁饰)因为找到真爱而决心回归正常生活,张超(许君聪饰)是被好友刘带领,起初听厂长讲技术睡得打呼,三天两头旷工,理直气壮说要带工会打副本。他们的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但又不是完全无法拯救,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相比于宏大叙事,这部电影聚焦的是大时代里的小人物群像。这些人各有问题,各有困难,都比景浩年纪大,却没他坚强。了解以后,他们以很快的速度紧紧围绕在他身边。
全片最温暖的一段情节是刘恒志的婚礼,曾经失足的大神拥有了幸福的生活,新娘不嫌弃他的过往,眼含爱意笑靥如花,年轻的厂长穿上西装为他们致辞,苦难中挣扎的奇迹小队像家人一样分享幸福。
顺便夸一句饰演新娘的黄尧,真是宝藏演员,她的角色只有两场戏,一场是婚礼,一场作为女挖掘机司机出来帮忙,不多的镜头里,一个不在乎他人眼光、大胆追求事业和爱情的女性形象跃然银幕之上。
《奇迹》对小人物群体的关照很广,都是生活中可以看见、却无机会了解的人。有时候三言两语带过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比如章宇饰演的暴躁“蜘蛛人”队长不让受伤的景浩继续工作,因为不久前有个队员摔死了。这时景浩走投无路,头一次示弱说我太难了能不能让我干到月底,章宇继续暴躁把他赶走,却默默多给了他工资。
苦难的另一面是温情。电影最让人感动的地方是他们什么都没有,但努力互相支撑。景浩能像走钢丝一样将他难于上青天的任务完成,少不了小人物们关键时刻的帮助。
还有景浩的妹妹,她承受的不比哥哥少,小小年纪不仅要面对死亡的恐惧,还要眼看着哥哥拼命、受伤。突然流落街头她也是平静的。她有一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她心疼哥哥却不哭闹,眼睛突然蓄上泪时,我的眼泪也止不住。
《奇迹》浓厚的现实主义的底色几乎让人忘记它是一部主旋律电影,唯一能让你感到这一点的是那个温暖的结局。现实中这一队“奇形怪状”的人真的有可能创造奇迹吗?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和成功两个字搭不上边的,但我相信景浩可以。如果我是企业家,我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有想法又敢拼命的年轻人,不成为合作伙伴都怕他成为对手;如果我是员工,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人格魅力强大的老板,更别说他能力之外分钱也不含糊。
电影片名听起来是一个笨小孩的励志故事,我没看到景浩哪里笨。或许应该说“轴”,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也不回,继续把墙撞破为止,他没得选。他的头狼性格是被生活逼出来的,现实中任何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就算有他聪明,绝对吃不了他的苦,也没这个必要。但这几年各行各业都能感到困难在变多,社会正处于需要奇迹来抚慰的时刻,比起不留余地的真实,我更愿意相信这个结局。电影给我的感觉很像看《当幸福来敲门》,前面100分钟你都在为生活流泪,最后5分钟振奋起来——如果我能学着像他一样勇敢,哪怕一点点,或许寒冬之中,就能为自己点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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