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导演吕克・贝松曾对电影做过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比喻,他认为电影并非是某种济世良药,如果一定要把电影比成一种药物,他认为与电影最为贴切的药物是阿司匹林。通过《怪友》这部电影来理解吕克・贝松的比喻,你会发现这个比喻别有味道。
《怪友》这部电影聚焦于当下社会文化的种种热点问题,用可嘉的勇气,完成了对当下大学生就业以及社会新阶层出现等现实社会文化矛盾的指涉,并巧妙结合影片叙事及影像的艺术设计,让电影成为了缓解大众现实生活病痛的一剂阿司匹林。
02伴随最难就业季产生的“夹层”阶级
出现在各种媒体上的有关各种关键词中,有一个词被反复提及,那就是“史上最难就业季”。来自中国新闻网上的数据统计,早在2013年中国高校毕业生已经达到699万,被称为“史上最难就业季”。而2014年在此基础上仍有增长,预计将突破700万人,成为2013年后的“更难就业季”,此后每年都比前一年“更难”。从纸媒到新媒体,从社科院的专家到微博微信里的心灵导师,纷纷不吝言辞地向那些即将走出象牙塔的大学们喊话:“离开北上广,先锻炼再就业,放下身份自我认知”等等。
在这些曾经骄傲的天之骄子们之中,不乏这样的一批人,他们承载着几辈人的理想,试图通过接受高等教育来改变自己与父辈相同的阶层出身。教育使他们有了与父辈不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而社会现实的残酷压力下他们又不可能快速凭借自身的知识来完成向上一阶层的身份转换,由此这些人们形成了当今社会中新的夹层阶级。他们大多坚守在北上广等大都市中,学历这一敲门砖只能解决自身的温饱,但他们不愿离去,他们极其适应并留恋大都市的文化,坚韧地等待着机会的来临,从而彻底得完成阶层身份的转换。
03故事戏剧冲突与当下社会文化矛盾的置换
影片《怪友》的开头,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北京CBD林立的高楼之中,在急速的环摇镜头中这位年轻人的迷茫和无奈一览无余。在接下来的组有关面试的几个小段落,组成了一部当下大学生就业的社会问题速写集。此时,影片的主人公赵吉安便成为了699万就业大学生以及新出现的社会夹层人物的典型,而接下来赵吉安的遭遇也由人物的个体问题提升到了社会问题的共性层面上。在故事开头的这些背景设置中,当下社会文化的现实矛盾就被悄悄缝合进影片叙事之中。
在此部影片中,创作者采用了个人励志成长的叙事模式来结构故事。这种叙事模式在当下流行,并被大众调侃为一种“属丝逆袭”式的叙事模式,并在当年的影视剧中被广泛使用,如与爱情类型元素结合的代表影片《101次求婚》,与青春片类型元素结合的代表影片《中国合伙人》。
影片《怪友》将这种叙事模式巧妙地与当下社会文化相结合,将社会文化中的现实矛盾置换成为了影片故事的戏剧冲突。影片中的主角—刚刚大学毕业的“屌丝”赵吉安,他所遭遇的所有困难的源泉,即是无法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这社会问题,以此进入叙事中,既是整个故事戏剧冲突的起点,也是整个戏剧冲突的焦点。由此,影片中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冲突逐一展开:赵吉安与女友之间的矛盾,赵吉安与父亲之间的矛盾,赵吉安作为新出现的社会夹层人物,在自己的两种身份之间拉扯游离的矛盾。创作者将大学生就业的热点问题置换成为整个故事的戏剧冲突核心,将当下转型时期的社会文化现状与个人成长的母题叙事相绞合,完成了电影艺术作品与社会现实之间艺术化的相互指涉。
04影像符号对社会文化矛盾的表征
除了叙事层面,影片中的一些影像符号也被承载了更为深层的含义,采用参照对比的呈现方式,使之成为了一种对于现实社会文化矛盾的表征符号。
1.交通工具
影片中出现了大量关于交通工具的符号,主要分为有两种:自行车和汽车。赵吉安的父亲经营着一家自行车,靠给老街坊们修理自行车来养活得病的老婆以及还没找到工作的儿子。对于赵吉安及他的家庭来说,自行车已不再只是一种交通工具,而成为一家三口得以基本生存的源泉。影片中的另一位男性主角陈朗,这位海归而来的广告公司销售总监与赵吉安的初次相遇恰也是通过自行车:陈朗慕名来到赵吉安父亲的修车点,希望能找到个与父亲的自行车相匹配的车圈,并把修好的自行车作为母亲的生日礼物,以此来完成母亲对于已逝的父亲的纪念。
此时,作为赵吉安家庭生存必需品的自行车,在另一个阶层的家庭里却只是一件玩具或者纪念品。在这个意义上,影片中的自行车已不再单单是推动叙事发展的道具,同时也变成了一个重要的影像符号,表征着当代社会两个阶层之间的差距。随后,影片中对于陈朗宝马汽车以及陈朗母亲奔驰轿车的影像的凸显,进一步确认了这一差距。在影片中,名牌汽车成为自行车的参照,共同构成了影片交通工具符号对于当下社会文化矛盾的表征体系。
2.服装
巴特尔曾在其所著的《符号学原理》一书中强调,服装是一个象征系统,衣物即是实物必需品,从某种角度来说,衣物不仅仅是一种装饰品,更表现着一种社会的差别,这种差异是一个表意系统,揭示着不同的人以及不同的身份。《怪友》中人物的服装,也是影片中对于当下社会文化矛盾具有表征意义的一组重要的符号。
影片伊始,为找工作奔波的赵吉安迷茫地站在林立的高楼中,身边衣着光鮮的人们急匆匆地走在北京繁华的街头。尽管是炎热的夏季,赵吉安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试图以此能与身边的环境相匹配。这样的衣着打扮,随着赵吉安找工作的接连失利而终止,他无奈地回到父亲的修车时,已是跨带背心和大裤权的着装。此时,通过前后的对比,服装作为符号的阶层指代意义被凸显出来,赵吉安更换服装的行为也昭示了他试图改变自己阶层身份的努力失败了。
而赵吉安作为一名当下社会中新产生的夹层人物,他并不想同其父样安于现状,所以他很快就脱去背心,又重新西装革履,再一次试图去改变自己的阶层身份。但这第二次变装很快便随着被文物贩子的骗财而结。至此,赵吉安在两次变装、两次试图改变阶层身份的努力均宣告失败后,他开始反思和悔过,当他穿上怪爷的衣服决定同其一起收废品时,赵吉安终于暂时认同了自己现有的身份。然而,吊诡的是,恰恰是当赵吉安安于自己阶层身份时,他意外得到了怪友的资助,终于完成了自己阶层身份的改变。而此时,当他真正跨入另一个阶层时,却并未回到之前表征着有产阶层身份的西装革履的状态,而是穿起了介于跨带背心和西装之间的短袖衬衫一这种既实用简洁又得体的服装,给予了像赵吉安一样新的社会夹层解决其身份认同矛盾的启示:只有务实才是通向成功的路径。
3.空间
电影中一些原本静止、固定的物质空间场景,通过编导们精心设计以及艺术化地呈现后便被注入了意义,成为了具有高度表征作用的符号,以及承载社会文化的容器。在《怪友中,符号化空间的呈现,同交通工具以及服装符号一样,都是以相互比照的形式出现。影片中赵吉安与女友最爱的餐厅是路边的烧烤摊,而陈朗与菁菁共处的空间多为高档的包间和酒店。烟雾缭绕的路边摊与装修雅致的包房,这种异的空间影像符号对比,进一步隐喻了当下现实社会中两个阶层文化身份的差异。
空间的阶层身份属性,决定了占有空间的人需要有其匹配的身份属性,否则便会有矛盾产生。在影片中,赵吉安两次进入到相异属性的空间后,都产生了矛盾:第一次是他西装革履去参加女朋友公司举办的高端冷餐会,却因身份的暴露而被女友的同事嘲笑;第二次是他在骗子古董商手里赚到了第一桶金后兴奋地请女友去高档酒楼就餐,却在随后被骗得倾家荡产。同样,当陈朗的母亲为了菁菁坐在路边吃烧烤时,菁菁与她的矛盾也开始展现。只有当空间的属性与占有空间的人的身份属性相匹配时,才能彼此达到和谐的状态。然而在影片中怪爷的住所,则是一个独特的空间呈现。院子里遍地的垃圾和房间内精致的红木家具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两种异空间的共存,为怪爷帮助赵吉安完成身份的认同及阶层的转变埋下了伏笔,同时表征了怪爷自身复杂的社会阶层身份。
05从事结构的断裂看社会文化矛盾的想象性解决
《怪友》的叙事结构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个人成长”的叙事模式,另一个是“导师询唤”的叙事线索。在“个人成长”的叙事模式中,赵吉安的就业问题成为推动整个故事发展的激励事件。赵吉安找工作这一矛盾冲突在故事情节的发展中不断被强化,并在此过程中建立起了影片人物个体冲突与所指涉的当下现实中群体性社会文化矛盾的同构性关联。但遗憾的是,不断堆积铺垫起来的故事戏剧冲突却并不是依赖于人物自身的成长得以最终解决,而是依靠外力的强行介入,得以突然解决。即赵吉安最终的成功并不是依靠其个人的成长,而是怪爷的突然出手相助。这种生硬的情节突转,不但不能有效缓解之前被不断强化的叙事冲突,反而造成了叙事模式的严重断裂。同样的原因,也导致了“导师询唤”叙事线索的断裂。在一般作品中,人物需要依靠“导师”询唤并解决内心的困境才能完成个人的成长。而在此部影片中,“询唤的导师”则外化成为了直接帮助主人公解决困难的通关符号。
06结语
从这两个层面的叙事裂隙中,可以看出影片创作者尴尬的处境:试图通过影片找到解决冲突的方法,来安慰和疏导大众在现实社会文化矛盾下的焦虑,但现实之中却无法找到有效的出路,只能用这种大团圆的结局,给予故事戏剧冲突以突然地解决,从而达到象征性解决现实社会文化矛盾冲突的目的。在这个意义上,《怪友》就成为了一剂影像的阿司匹林,缓解了深陷现实社会文化矛盾困境中大众观众的疼痛和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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