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对手
方城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说道:“我以为你到了上海,会第一时间找我。”
“我们迟早会见面的,不着急。”来人正是田文水。
方城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十多年前的老上级,老同事,容貌没怎么变,只是比过去苍老了一些,眼里多了些内敛,脸上多了些沧桑。
“十多年没见了,小方变成了老方,通讯员变成了威震满洲的地下党特工。”田文水继续说道,方城能从他的话来听出真诚。即使田文水现在是他最危险的敌人,但是在敌人嘴里依然可以听到对他的赞扬。
田文水不愧是顶级的特工,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控制和表达自己的情绪,方城作为他曾经的下属,无论现在是不是他的对手,对于田文水来说,内心总是自豪的,连敌人最好的特工都是自己的学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骄傲的呢?
“田组长过奖,我们开门见山吧,大家都挺忙,你要忙着逼问许常山,我要忙着喝咖啡。”方城没有再客套,对于田文水这种特工而言,单刀直入是最好的选择。
“好,方副厅长不愧是延安特科最厉害的特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田文水不紧不慢地说道。
田文水和方城这种级别的对手心里都清楚,他们不是普通的特工,他们身上都带着绝对核心的情报和利益,他们的身份其实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情报人员。说得直白些,即使田文水在军统有莫大的权力,方城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田文水也不会将他逮捕,因为一个进去的方城对他来说其实毫无意义。
即使逮捕方城,他也不可能交代任何事情,方城同样也清楚,即使现在一枪崩了田文水,方城也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们之间唯一的较量在智,不在力。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之间的较量超越了生死,而在于智慧。
他们既是朋友,更是对手。他们都在绞尽脑汁,用尽所有办法,使出所有计谋从一个活生生的对方口中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真实的东西。
田文水继续说道:“方副厅长从满洲从容脱身,我很佩服,当然方副厅长不是无缘无故地挨了那么一枪,你的使命是要带一份重要的情报出来,带给戴老板。我说得没错吧?”
方城沉默了一下,田文水的确很厉害,不但清楚自己假死的秘密,更清楚自己的情报是给戴笠的。但是他真的知道为何一定要给戴笠吗?方城没有底,可是当他听了田文水继续说的话后,心里越来越沉重。
田文水说:“这份情报其实很简单,关东军的利源参谋长给戴老板留了一批军火、物资,由于满洲局势变化太快,苏联红军进军太过迅速,利源没来得及与戴老板及时取得联系,只能给他留下一个记录有地址的物件和一个关键的证人。”
“方老弟你拿到了那个物件,也就是皇太极宝刀,可是刀上的秘密是你无法破解的。你们共产党需要这批物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带着这把刀,带给戴老板,只有他才知道刀上的秘密,戴老板破解地址,你再将破解的情报发给延安,共产党抢在戴老板之前把那批庞大的军火、物资搞到手,我说的没错吧?”
田文水说得没错,这几乎就是谷雨计划。
方城心里对田文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一直提醒自己田文水是自己最难缠的对手,只是没有想到,他几乎掌握了自己的全部情况。
方城又喝了一口咖啡,开口说话了:“田组长,你也曾经是我党的同志,十多年前的静安小组一夜变故,9个人,活下来三个,我去满洲,老裘逃亡南亚,你叛变进了军统,世事无常啊。”
方城不想顺着田文水的话继续那个话题,无论田文水说得对与错,都不能让他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十多年前的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三人都活了下来,现在居然还能再见,既是奇迹,又算是缘分。老裘现在局外人,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措施,你可以转告给他。至于你,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我甚至不会和你见面,直接通知军统干掉你,而现在的你,谁也动不得。”田文水根本不和方城纠缠十多年前的旧账。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真正的对手。
方城又抿了一口咖啡。
摊牌
咖啡馆的服务生给田文水端来了一杯白开水,田文水顺手端起喝了一口,又放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方城,其实我们大可不必绕圈子,我的要求很简单,交出那把皇太极宝刀,我保证你在中国任何地方的安全,即使蒋委员长知道你是共党,戴老板也会保你周全。”
方城突然眼里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田,我干这个行当,是你带我入行的,虽然我们的信仰不同,但是我们相互非常的了解。你是清楚的,我如果在乎安全,就不可能让袁克佑派人打我那一枪。”方城这样说,有着他的目的,他在试探田文水到底知道多少。
“老林的枪法的确很准,袁克佑也是没有办法,既想给自己留后路,又想从你身上捞好处,他这个人啊,心眼太多,以后会吃大亏的。”田文水漫不经心地说道。
方城心里彻底豁然开朗,知道老林开枪的人不多,那么方城身边至少有一个是军统的卧底,他是直接可以和田文水联络的人。
田文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微变,却没有变现出来,依然用不紧不慢地语气对方城说道:“那个东西在你手上其实没什么用,戴老板不可能将其解密了交给共产党,这样吧,我们做笔交易。”
田文水终于抛出了他的底牌。
“那就要看看什么样的交易了,值不值得。”方城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他在等田文水出牌。
“日本人的那批黄金归你,皇太极宝刀归我。你觉得如何?”田文水又喝了一口水。
方城的手停了下来,原来田文水知道的情报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批黄金数额如此巨大,厉文封让童白松准备了三条货船,田文水居然可以把它们拿来做交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问题不在于田文水的诚意,在于皇太极宝刀隐藏的那批物资到底有多大,产生的能量难道比这批黄金还大吗?
方城微微一笑,说道:“刀,你一个人可以拿走,黄金我一个人能拿走吗?”
“你说个地点,我们军统负责给你送达,甚至可以直接送至延安。”田文水说得很严肃,方城能够感觉得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就是开得最大的玩笑,方城心里很清楚田文水。田文水是方城见过最具有迷惑性的人,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永远不会达成一致。
田文水似乎读懂了方城的内心,他的面具被识破,但是他并不觉得恼怒,前面的一切其实都是双方在试探,真正的摊牌还没开始。
真正的高手对决不是这么简单的方式,更不可能一两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他们都在探底。田文水知道方城此行的目的,一个是皇太极宝刀,一个是日本黄金;方城也知道了田文水此行的目标。只不过,方城从几个细节解开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田文水喝完最后一口水,站起身来,说:“你还要见你的同志,我就先走了,我们还会见面的。”
方城不动声色,虽然心里有点紧张,说明田文水也知道了魏万山,他也暴露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在敌人面前丢掉掌控权,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这是方城的日本老师一直给他强调的。
方城回了他一句:“田组长,如果我要找你,就在你的这个军统站等你,这里的咖啡还不错。”
田文水一下愣住了,他远远没有想到醇越咖啡馆是军统在上海特别工作站的机密,方城是怎么知道的。
方城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田文水心里不由得对自己得到的那些情报产生了怀疑,到底哪些是真实的信息,哪些又是方城刻意暴露给他的呢?
田文水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只是眼神里露出一丝的不快,转瞬即逝,没有说话的他转身离开了,出了咖啡馆,消失在上海的夜色里。
叛徒
田文水算得很准,他出去不过三分钟,打扮成富商模样的魏万山进来了,他依然拿着那根文明杖,进门后的他左右警觉地看了看,径直向方城坐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城等他坐定,又向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对魏万山说道:“这个咖啡馆就是军统的秘密工作站,田文水一直就在这里。”
从田文水进来,方城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他与服务生没有任何的交流,可是当他坐下后,服务生却给他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方城就知道这里就是田文水的地盘。
魏万山还没开口,脸色就已大变。
方城看着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老言的牺牲。”
魏万山疑惑地看着方城,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提防身边的人,没有想到内奸一直在上海等着我,是你杀了老言。”方城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魏万山。
魏万山惊恐的眼神看着方城,一时间既然说不出话来。
方城继续说道:“我约你在这里见面,只要你和我知道,我今天从你的馄饨摊儿离开,远远在看你如何处理那份报纸,你是放进炉子里烧了,说明是你泄密了我的行踪;我今天从言四海的家里逃出来,原来从窗户跳出来,比走弄堂口要近很多,你抢在我的前面,从窗户进去杀了言四海,又从窗户跳出来快速的跑回了馄饨摊儿。”
“言四海留下的血迹是你故意留下的,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无论是王美兰,老林,还是万从宗,他们名字的起笔都是一横,我说得不错吧。你想造成我身边的人暗杀了言四海的错觉,离间我们,至少给我造成错觉。”方城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魏万山脸上淌下了汗水,眼睛睁得大大的,拿着文明杖的手有些轻轻地颤抖。
“你我第一次见面,告诉我延安有紧急情报需要传达给我,戴笠和鼹鼠取得了联系,在那一瞬间,我相信了,因为鼹鼠这个军统高级卧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过后来我仔细地分析,延安总部不可能在电文中说到鼹鼠,更何况是中间的转达,这不符合情报工作逻辑。你们是在用军统最高机密的情报人员钓我的鱼。”
方城说得很慢,“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告诉了你日本人关于运送南洋黄金的事情,虽然这个情报田文水早已得知,但是他却不清楚童白松的杰弗洋行就负责运送。是你告诉了他,你还告诉他我要去找许常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把要找许常山的事告诉,也就是在提防任何一个人会出卖我们,出卖组织,田文水抢在我前面找了许常山。”
“我就确定你出卖了我。干我们这行的,从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的信仰。”方城喝了一口咖啡,魏万山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霸气。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既然你戳破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如约而来,你就不怕这里的军统把你逮捕吗?”魏万山说话有些紧张,他实在搞不明白方城为何敢在军统的地盘将一个地下党叛徒的身份戳破。
方城放下了咖啡,站了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附身在魏万山的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因为,我要为老言报仇。”
方城转身向门口走去,魏万山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颗子弹从窗外射了进来,直接命中魏万山的脑袋,他头一栽,倒在桌子上,殷红的鲜血迅速地流满一桌。
方城头也没回地走出了门,他对老林的枪法很有信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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