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电影夫人(头条号签约作者)
2009年,一部叫《嫁给大山的女人》的电影上映。
影片讲述了一个被拐卖进大山的女人如何被山里人的淳朴善良感动,最终决定留在深山,彻底奉献自己的故事。
一上线,它就被骂得体无完肤,豆瓣2.1的评分彰显着人们对它的愤怒。
原因是它粉饰拐卖妇女这一严重罪行,忽视被拐卖妇女的血泪和耻辱,将其悲惨遭遇篡改为弘扬正能量的素材。
也因为这部电影刷新了人们道德认知的底线,另外一部同样关于拐卖妇女题材的电影《盲山》被再次提起。
《盲山》由李杨导演,黄璐主演。豆瓣评分8.6,曾入选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
不同于《嫁给大山的女人》以煽情和感动为主,《盲山》则展示了被拐卖妇女更为真实的一面,整部影片传递出来的绝望、死寂,令人愤怒又令人无力。
01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关于《盲山》的“盲”,李杨这样解释:
“‘盲’就是‘亡目’,眼睛死掉了,不是瞎掉。”
被拐卖妇女的悲剧,不是一个人的犯罪,更是群体对道德和法律的无视造成的恶果。
影片的主角是一个22岁的大学生白雪梅(黄璐 饰)。
因为家里欠债,刚刚大学毕业的她急于找到一份工作缓解家里的经济困难,结果就掉进了人贩子的陷阱。
两位自称医药采购公司的人表示可以带她去采中药赚钱,将她带到了西北某个山村。
在那个偏僻的村子里,她喝完一杯水之后便不知人事,当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床上。
草药公司的同事不见踪迹,她的证件和钱包也消失了,她想走,却被一家人拦住,并被告知:她已经被卖给了40多岁的光棍儿黄德贵做媳妇儿,售价7000元。
影片并没有花大量的篇幅呈现人贩子骗人的手段,因为导演真正想探讨和回答的问题是:
“为什么一个妇女活生生卖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各种各样的人,大家都知道,但她就是逃不出来。我们人的眼睛都干什么了?就是逃不出来。”
筹拍电影的时候,导演的手上有一个数字:1991-1995年,官方公布获解救的被拐女性人数为80555人。
八万多人被解救,这个数字后面又藏着多少失踪的人?
在这些年被爆出的拐卖妇女案件中,有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村人,也有大学生,甚至博士。
按理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是有智商保护自己的,那么她们又是如何被“失踪”被“隐身”的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影片把重头戏放在了白雪梅逃跑和被解救的过程上。
在这部影片中,我们会发现,首先对女人“施暴”的可能恰恰是女人。
当白雪梅要逃走的时候,黄德贵的母亲劝她:“女人,嫁谁都是嫁嘛!”
当黄德贵要强迫与白雪梅发生关系,而白雪梅反抗的时候,她又站出来劝说:“咱做女人的,早晚都要过这一关。”
当白雪梅被玷污后绝食的时候,她继续说服她:“事情已经成这样子了,总不能把身子弄坏吧。”
在黄德贵母亲的言语里,传递出来的信息概括出来就两个字:认命。
女人,反正是要结婚的,反正是要生孩子的。
既然如此,嫁给谁都是嫁,给谁生都是生,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这些言语不是简单的说服之词,而是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们可以想象,当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被这样洗脑过来的。
她并不会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何不妥,因为无数和她一样的山里女人都是一样的命运。
所以,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情节。
当黄德贵要强行与白雪梅圆房的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按着白雪梅反抗的身体,然后让儿子强暴了她。
这就意味着,白雪梅第一次被凌辱的时候,忍受的是一场公开处刑,毫无尊严可言。
而毁掉她的人中,有一个是和她命运同样悲惨的女人。
辛晓琪曾有一首歌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歌中有这样几句词: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世间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脱离开《盲山》这部电影,脱离开片中落后闭塞的环境,我们会发现,即使在现代社会中,女人对女人的加害并不罕见。
很多人眼里,结婚生子是女人一生的终极使命。
只要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无论你事业多么成功、生活多么得意,依旧会有无数人义正言辞地站在传统的制高点告诉你:你这样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是没有意义的!
而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样的挞伐,常常是女人对女人首先发出的,而且女人对女人叫嚣得最厉害。
每每看到这样的言论,我不知该为谁悲哀:是为无知的人被传统陋习驯服并主动驯服自己的同性而悲哀,还是为那些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不该有攻击的人而悲哀。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盲”的只是电影中的人,现实社会中的“盲者”不计其数。
02 不自觉的群体加害白雪梅的悲剧来自于集体加害和看客心态。
人贩子对她的加害固然可恶,但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村民对她的不自觉加害。
在村民眼中,花钱买女人是正常的,用强奸、打骂的方式让她们服从同样是正常的。
至于这样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违法,他们压根不在乎。当然,他们也不懂法。
他们只知道,他们需要一个女人生孩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当地人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不会给被拐卖来的女人一丝逃跑的机会。
白雪梅第一次逃跑的时候,还没跑多远,便被村民围追堵截拦住了。
被捉回去后,黄德贵用链子把她囚禁在屋里,她失去了行动自由。
当有人上门收税的时候,她拍着窗户呼救,对方不但不管,还给黄德贵支招:这媳妇儿要收拾,光说不顶用。
从他们的表现可以看出,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第二次逃跑时,翻过了一座山,却因为没有带三块钱的乘车钱被拒载,导致被追回,并挨了一顿毒打。
人走不出去,她便想要把自己的消息传出去。可是,每次她寄出的信,一转眼就被邮递员交给了她的丈夫。她却浑然不知,守着一份不可能出现的希望。
村子里同样被拐卖而来的女人告诉白雪梅,她们是逃不出去的。
因为围绕在她们周围的,是一层层厚厚的网:
她们没有自由,只要出门,身边一定有人看着;为了防止她们逃走,买她们的人家不会让她们经手一分钱;即使是报案,也会被一句“家庭矛盾,不管”搪塞过去;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们怀孕生子,然后用孩子绑住她们,让她们认命。
几次尝试均失败后,白雪梅把希望寄托在了黄德贵的表弟黄德诚身上。
黄德诚跟村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上过高中,并一直为没能考上大学而遗憾。
当大学毕业的白雪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仰望心态的。
作为受过教育的人,他一直知道村里人的野蛮、落后,他不认同,但也无能为力。
几次往来后,两人心生好感发生了关系。
白雪梅对黄德诚的感情是复杂的,有寻找安慰,有对丈夫一家的报复,也有对情欲的沉沦。
最重要的是,黄德诚答应帮她逃走。
但没想到,黄德诚在得到她的身体后,就开始推三阻四违背承诺。
或许,黄德诚一开始真的想过帮她逃走,但随着事情的发展,他已经变得和那些村民毫无二致。
毕竟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又如何真的能独善其身?
最终,两人的关系被发现,黄德诚离开了村庄,白雪梅又一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知道如果想要离开,一定要带钱。
为了获得逃走的路费,她又与一名村民发生了关系,得到了40元的报酬。
这40元,是她用尊严和身体换来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离自由最近的一次逃离。
原本,她已经搭车到了镇上,买了离开的车票,可就在车辆驶出车站的时候却被追上了。
她祈求司机不要开车门,但司机不顾她的恳求,打开了车门。
在她挣扎喊救命的时候,因为追她的人说了一句“这是家事”,一车的人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
路边,他们遇到了警察,村民说她有神经病,警察不加询问便放他们走了。
鲁迅说:“中国多看客,亦多愚民。”
那些人真的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吗?不见得。
他们只是习以为常,以看客的心态冷眼旁观一切,并默认了这些事的合理性。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利益绑定者,共同用一种集体的沉默和冷漠,甚至施暴,维护自己在这个集体中的正常存在。
我们可以想象,一旦有人在白雪梅逃跑的过程中伸以援手,他必定会站在集体的对立面,被孤立,被排斥,在乡村社会中“社会性死亡”。
所以,没有人会帮助她逃跑。
就在白雪梅似乎失去一切希望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小孩子帮她把信寄了出去。
一段时间后,她的父亲终于带着警察找来了。
可是警察来了,就能把人带走吗?想得太简单了!
本来,她已经上了警车,但整个村的村民在得到消息之后,都涌了过来。
他们拦住警车,让警车寸步难行。即使警察拿出枪威胁,他们也毫不退让。
他们不在意自己是否违法,也不觉得自己违法,在他们眼里,既然这个女人是自己买来的,那就是他们的所有物,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甚至还有人光明正大地对警察说:买老婆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犯法?我们的老婆都是买来的,把我们也关起来吧!
黄德贵的母亲直接躺到警车前面,声称想要把人带走,就让警车从她身上轧过去。
无知、愚昧,本来已经够可恶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把无知愚昧当武器,而让文明、法律无所适从。
因为村民闹得太凶,警察只能暂时妥协,打算想好办法之后再来解救白雪梅。
然而,白雪梅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自由的那一天。
在警察离开后,村民知道买老婆的事情瞒不住了,便打算把白雪梅转移。
白雪梅的爸爸担心女儿,上前阻拦,却遭到了村民的殴打。
看着眼前被打的父亲,白雪梅拿起刀向黄德贵砍了过去。
一刀下去,短暂的害怕之后,白雪梅脸上露出了复仇的快感,和终于解脱的轻松。
此时,影片完结,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只能想象。
03 李杨:这部影片是一把手术刀或许你会觉得这部电影太压抑,太黑暗,但实际上它改编自真实的故事。
而且现实的故事比片中女主的遭遇还要惨烈一些。
事件的主人公是一名叫王秀英的东北农村姑娘,她曾在珠海打工,1994年被人骗卖到广东罗定农村,给49岁的农民郭美南做老婆。
她试图反抗,郭美南却在兄嫂的帮助下强暴了她。怀孕生子后她本来想认命,兄嫂却一直辱骂她。
1999年,因为不堪忍兄嫂的长期压迫,王秀英把一杯硫酸泼向了兄嫂的两个孩子,并伤及另5名小学生,最终因故意伤害罪获刑死缓。
李杨将这个故事改编为电影的时候,事件已经过去8年。
但是,八年的时间,并没有将某些地方的落后观念明显向前推进。
《盲山》的拍摄地在陕西秦岭的山村里,片中一个饰演被拐卖妇女的演员在现实中真的是被拐卖到当地的。
电影拍摄时,她才20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为了蹭剧组的一天三顿饭,她的丈夫也在片中客串了角色,甚至他们的孩子也有一份工钱。
影片中的演员,除了白雪梅的扮演者黄璐是专业演员外,其他的基本都是当地民众或者非专业演员出演。
那么,对于这样一部揭露当地罪恶现象的影片,他们为何会毫不在意地出演?不怕被曝光、被追责吗?
其实,答案就在影片中。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罪恶早就演变成了一种风俗,一种正常现象。
在拍摄过程中,甚至有村民直接对剧组说:“那个女娃娃(指黄璐)长得不错,干脆就卖给我吧。”
村民的冷血愚昧让人脊背发凉,所以在电影还没有完全杀青的时候,剧组就撤离了,影片的部分镜头是在其他乡村完成的。
谈到拍这部影片的初衷,李杨说:“我讲了一个故事,把人性中我们习以为常、不觉得是黑暗的一些事情提出来强化,这是我想做的。我就像拿一个手术刀,把它切开了,血淋淋地让你看——这是我们人性中有的东西。”
这把手术刀会有用吗?或许吧!
有人说,拿着这样的电影参加电影节,是在贩卖中国的病痛。
可是,有些病痛,只有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才会有更多的人意识到。
面对社会的疾病和癌症,正视它、治疗它、切除它,整个机体才会更加健康;无视它,粉饰它,它只会扩散、感染、溃烂、流脓……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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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电影夫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希望在电影的世界里遇到美好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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