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气变冷,我打开了电烤炉,妻子在一旁看书,孩子在写作业。母亲坐在火炉边感叹:"现在的火炉比以前好多了,没有煤炭味,不用换煤,房间还很暖和,还是现在生活好啊。"
烤藕煤火经母亲这么一提,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我家的房子刚建成,所有的砖头都是父亲亲手和泥、制坯、烧窑烧出来的,然后请村里的工匠们用这些红砖建成了房子,虽然有石灰粘结,但砖头与砖头之间还是会有一些洞,加上二楼完全是空的,冬天的冷风不请自来,不断地从二楼空荡荡的门和四面八方的洞中猛灌而入。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取暖,火炉里烧的是父母自己用黄泥和煤炭和成的藕煤。由于睡前必须换一次新的藕煤,这样才能保证烧到第二天,因此我们在睡前的必备节目就是烤火。整个房间四处漏风,床上的被子像冰块似的。母亲命我和姐姐把被子抬过来,一起罩在藕煤上方,这样一方面可以保住新换的微弱炭火不外泄,另一方面还能将被子烘热。
那时我们用的还是煤油灯,家里也没有电视机,乡村里没有特别的娱乐节目。在村里打得一手好算盘的父亲就教我拨算盘,口诀是"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四去六进一、五进五"等等,这对于小学没有多少书看的我,实在是太小菜一碟了,因为精力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没多久我就能一口气打到666了。那时候村里人还习惯串门,晚上没事的时候,会有其他的邻居来我家聊家常,父母就借着教我的间隙,让我表演,实则是为了让人家夸我聪明、有出息。
我已经忘记那时候到底冷不冷了,只记得煤油灯下一家人烤火的场景很温馨。但等我读到小学六年级时,我就能感知到冷了。以至于很多年后,我到北京工作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暖气"这种神奇的物体存在,我对湖南的潮湿阴冷就更加望而生畏了。
最温暖的的一次烤火小学六年级,我要走1-2个小时的路程去镇中心小学住校。到了天气特别冷的时候,我穿的那双破解放鞋根本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手冻得握不住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像蚯蚓。这还算好的,一旦遇到上学路上下雨,基本我还没走到学校全身就湿了一半。学校没有火炉,更没有空调和暖气,很多时候,我只能靠身体的体温把衣服烘干。
后来有一次,我和姐在去学校的路上,遭遇到斜风急雨,大雨不断变换方向向我攻来,我撑着一把小伞像大海里一个遭遇了海啸的小船舵手一般不断变换方向,虽然很努力,但实在无能为力,最后,我的伞基本只能帮我把眼睛遮住,不让我失去方向。等走到学校的时候,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袜子全部湿透。
我放好书包,站在教室里,感觉自己像秋风中的一片叶子般瑟瑟发抖。我看着学校食堂烧得很旺的火炉,内心一阵暖意,但瞅瞅长着一副屠夫凶狠般的工友正在忙作,我又徘徊不敢向前。这时候我看到同桌也到学校了,正好他与工友是亲戚。我就让他带着我过去,然后我脱下鞋袜和外套放在火炉边烘烤。不一会儿,我全身上下就冒出一股热气,像电视里练内功练到炉火纯青的样子。那次虽然很狼狈,但却是我这一生中烤火烤得最暖的一次。
用蜡烛取暖到了初中,学校依然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天气似乎更冷了。班上一位调皮捣蛋的同学想了一个办法,他把宿舍里另一个同学的破瓷杯用牙刷捅了几个窟窿,然后到学校食堂的炉子里偷了几块火炭,又捣了几块黑煤炭,然后在瓷杯两边用钉子各钻一个孔,穿一根线,就提着到教室里上课了,一边上课一边烤火,别提有多暖和了。
还有的同学胆子小,不敢去偷煤炭,干脆在课桌里点了一根蜡烛,一边上课,一边把手伸进课桌里借着蜡烛的微火温暖身子,结果一不小心把书本点着了,引起一阵惊呼。老师当场发飙,冲过来提着他的耳朵把他丢到北风呼啸的走廊里罚站了一节课。
后来我读了高中,就开始患鼻炎了,最严重的时候什么味道都闻不到。我们开玩笑说,冬天在学校唯一的取暖方法就是洗冷水澡,每到周日下午"放风"的时节,整栋宿舍就响彻着鬼哭狼嚎的尖叫,一盆冷水浇下去,整个人就热气腾腾,搓到后来,身上都有点开始发烧的感觉。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冷风吹来全身像触电一样发抖。
烧热水泡脚取暖终于考上了大学,却听到辅导员说我们学校的风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就刮半年。在我们还没理解透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时,就遭遇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像刀郎歌词里唱的那样"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却也比以往更冷了一些。
我们只能趁宿管员没来的时候,偷偷用热得快烧一桶水,把脚烫得滚热,全身都暖和了一点才去教室上课,但只能持续上一节课,然后全身就凉了。那时候我们都没有羽绒服,我穿的是母亲织的两件毛衣,外加一件单衣外套,很难御寒。
后来逃课的人越来越多。宿舍里一位来自延安的同学把御寒的衣服全部穿上了,还把床上棉被也拿下来盖在身上,一边喝着热水一边狂骂:"以为你们南方会暖和点,TMD比我们陕西冷多了……"
这话一出口我们就狂怼他,一方面是湖南人不能容忍他在湖南的地盘这么贬损湖南,哪怕天气确实有那么冷;另一方面,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北方的冬天有暖气,比湖南的冬天不知道好过多少倍。这种错误的认知,一直等到我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才真正体会到,我不禁感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感知到社会主义的温暖原来是这样的!
终于有了暖气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在电话里总是说:"北方天气冷,你要多穿衣服。"
我说:"妈,你担心多了,我现在还只穿一件衣服呢。"
母亲一听这话更加着急了,那时候没有电话视频,我无法让她看到真实的环境是怎样的,她对于我说的"暖气",只能觉得大概是空调的样子,"吹空调更加容易感冒,进屋热,出门冷,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了。"
我那时候还无法理解,北方的城市有暖气,农村里没有暖气该怎么过?
后来有一次出差去河北,我下到农村去采访,当天晚上睡在一农户家里。这家户主特别热情,给我包了饺子,又把玉米棒子扔到火炉里,将炕烧得热乎乎的。
我当时看到这场景,里里外外看了很多遍,心里感叹:北方人民真是有智慧啊,这么简单的一个装置就解决了晚上睡觉怕冷的毛病,而且对治疗肩颈痛、背痛、腰膝酸软估计都有效果。我们南方人怎么就不会这么做呢?
最温暖的时刻是一家人在一起兜兜转转,等我鼓起勇气从北京回到湖南,我对湖南湿冷的冬天还心有余悸。但随着这些年经济发展,御寒的设备越来越多,穿羽绒服基本都是标配,办公室里的空调也没有以前那么干,出门进门都能开车,所以真正挨冻的机会并不多。
去年父母从老家搬了过来,由于我自己买的房子还没交房,一家人只能挤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房屋很小,腾挪不开,但一家人挤在一起,冬天就会很暖和。而且实在冷了,我就打开空调或电烤炉,像小时候那样,铺一床床棉一样的棉罩子,全身瞬间就暖和了。
当然,最温暖的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妻子坐在旁边看书,孩子正在写作业,父母正在聊天,而我泡着一壶热茶,正一边烤着火一边敲着键盘写这篇文章呢!
(文/谷子 图/来源于网络)
我是谷子,出身农村,曾谋职帝都,做过媒体,现居南方某城市,经常写点乡村文字,如果你对乡村故事感兴趣,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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