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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饭煲开始时嗡嗡响(电饭煲煮饭时发出一阵嗡嗡声)

电饭煲开始时嗡嗡响(电饭煲煮饭时发出一阵嗡嗡声)

更新时间:2022-03-31 05:43:42

在中国的版图上,人口净流入的大城市很多,但要论县级市,被称为世界小商品之都的义乌,人口吸纳能力令人愕然。尤其是直播电商大潮兴起,超过百万人被吸进义乌的致富幻梦里。人流推高了义乌的房价,发财梦还没开始追,光交房租,积蓄就几乎要掏空了。

文 | 易方兴

编辑 | 楚明

运营 | 一凡

漂浮

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通常围绕着一个城市、做一份工作,但是赵培军相反,4年里他在5个城市里折腾过,换过8份工作。25岁的他四处漂浮,居无定所。在北京送过外卖、在南京送过快递、在韶关卖过水果、在深圳富士康安装过手机……他的目标只是一个,要赚大钱,但这些工作都没能让他发家致富,都成为过去式。

4个月前,听人说做主播卖货能发财,他又义无反顾漂去了义乌。

在中国的版图上,人口净流入的大城市很多,但要论县级市,被称为世界小商品之都的义乌,人口吸纳能力令人愕然。常住义乌的本地户籍人口只有50多万,外来人口数量却在150万人以上,比例超过了1:3。越来越多像赵培军这样的外地人,被吸进义乌的致富幻梦里。尤其是在2019年,直播电商大潮兴起,超过百万人赶往义乌追梦。

关于义乌的故事还是富士康一个工友讲给赵培军听的——“之前有个厂妹,辞职去义乌直播卖玩具,结果一条带货视频成了爆款,一天就卖出去10万个,每个赚2块,一天就赚了20万。”

类似这样的致富故事,版本很多,卖的东西不尽相同,但都发生在义乌。因为义乌有着最全的小商品品类,足够多的厂家,以及通向全世界的物流。但现实是,前来追梦的人,大都不知道来义乌要付出多少代价。

义乌以绵绵春雨迎接赵培军的那一天,他站在电商第一村——北下朱村村口,布告栏上红纸张贴的租房信息,把他的头锤得嗡嗡作响:15平米单间1500,房租一年一付。

租金年付就好比是买健身房的年卡,甭管你能不能坚持一年,这钱房东先赚进腰包里。这也说明,义乌的外来人口流动性太频繁,收年租对房东更省事,免得下个月租金还没付,人又流向别处。

赵培军脑海里的县级市形象,在来到义乌之后崩溃了。这里的房价平均每平米21762元,在江浙各县排第一,甚至超过了一些省会城市。 尤其今年实体店不景气,地摊经济、直播带货成为新模式,人流涌入,导致义乌的房价逆市上涨,租金也普遍上调了10%到30%左右。

走在义乌的城北路上,他有种到了大城市的错觉,那些大厦足有200多米高。越是这样,他越是兴奋,“这才是赚钱的地方”。那一刻,他的银行卡里只有之前攒的2万块钱,做电商直播的发财梦还没开始追,光交房租,积蓄就几乎要掏空了。

掘金

为了租到更便宜的房子,赵培军决定住到更远的青口村去。

北江从义乌市穿城而过,北下朱村在江北岸,青口村在江南岸。一江之隔,房租能便宜三分之一。

对于外地人来说,租住到更远的地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大家都没钱”。

赵培军找房子那天,对着布告栏打了十几通电话,房东们告诉他义乌房价的一条法则——离义乌国际商贸城越远,房价越低。

如果说义乌是一个星系,那么义乌国际商贸城无疑是这个星系中的太阳。物流、海关、政府、客运中心、购物中心,全部围绕着商贸城旋转铺开。有一个流行的说法是,一个人逛商贸城,在每个摊位停留1分钟,按每天8小时工作时间来算,逛遍全部将近7万个摊位,需要逛半年。

这里也聚集着最多像浮尘一样飘来飘去的人。金华市统计局做过调查,涌入义乌的外来人口里,有100万左右的人在这里停留还不到半年。

现在,赵培军也成了这百万大军中的一员。4月份他坐车到青口村,进村的路上,雨水造成大片积水,车像船一样摇摇晃晃地开。

天黑时,他才到达目的地小区,跟房东谈好了每年房租11000元。这个小区的主路挖了5米深的沟,很明显管线还没铺完,但房东已经语气骄傲地告诉他:“小区房子已经基本都租完了,你再晚几天都租不到了。”

赵培军还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在义乌,最好租的房子往往是地下室。地下室既潮湿,又不通风,要铺上防水布,24小时开着抽湿机才能生活。尽管如此,地下室的房源都是租客们哄抢的对象,一是因为大,二是因为便宜。

逐梦者们都很务实,自己的生活质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放的货越多越好。

房东见的租客多了,对赵培军说:“你一看就是外地过来做电商的吧,你租我的房子挺好,你对门是做直播的,隔壁邻居也是做直播的,互相还能学习学习。”

“你怎么知道我是过来做电商的?” 赵培军纳闷。

房东笑笑没有说话。

直到4个月后他才搞明白,原来在这里租房子的,清一色全是做电商的,“不做电商,谁每个月花1000块钱住这破地方。”从楼道上去,每个门口都有个架子,摆满了各种打包好的快递箱子,一度只能侧身过去。

他的房间在3楼,房间里有一张铁架子床,桌子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痕迹,贴着“秒杀价19.9”的纸条。在房间一角的三脚架上,勉强可以放一个电饭煲。好处是有个9平米左右的阳台,可以存放货物。

2020年4月19日晚,赵培军终于躺在了自己所租的房间的席梦思上。这粒小小的浮尘终于再一次停歇了。床单还没铺,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去北下朱村寻找机会。

“现在感觉每浪费一天,都是在浪费房租。”他说。

交换

除了发财,赵培军现在对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北下朱村是个颇合他口味的地方,道路两旁的批发商家直接把“成功”、“致富”、“爆款”、“网红直播”等关键词写到了招牌上。他只逛了3天就搞懂了直播带货的赚钱原理。

简单地说,就跟商场的导购差不多,只不过直播带货是在线上,从中赚提成,抽成比例从20%到50%。这也就意味着,没有流量,一切都是白瞎。

赵培军有了新梦想,就是赚到钱后,在义乌当房东。“能买几套买几套,到时候坐在家里收房租,就不用奋斗了。”

在义乌,有超过50000个千万富翁,其中不少人都是靠拆迁致富。资本和商品的交换片刻不息,有人赚有人亏,但不亏的只有房东们。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对直播带货满怀期望。

罗永浩一头扎进直播带货领域之前,看了一份招商证券的报告,报告里说,这是个有望冲击万亿市场的行业。只是人们往往目光聚焦在罗永浩、薇娅、李佳琦这样的顶流主播身上,实际上,像赵培军这样的人才是芸芸众生。

他遇到一个40多岁的山西男人,曾经是做煤炭生意的老板,生意黄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沦落到跟他一样来义乌“追梦”。还有个同样从富士康辞职出来的四川小伙,花了5000块钱买了辆二手五菱宏光,一路开到了义乌,也想来做直播带货。

三人一问才知道,竟然都在青口村租了房子,约在一起吃了顿15块钱的面条,谈起的都是赚百万千万的梦。但说起具体要怎么做的时候,彼此面面相觑,互相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茫然。

因为光知道赚钱原理没用,还得有门路,不然始终只能是飘着。直播带货是一个链条,涉及注册公司、找供应商、打造网红号、写直播脚本、打包、发货等等一系列环节,租房只是在义乌落脚的最初一步,之后的每一步都需要钱。

光直播时用的手机、补光灯、背景板的开支就得上万。赵培军在当地花1000块钱上了个直播带货培训班。培训老师告诉他,最开始直播时用3部手机就够了,这样同时能给3个号做推广。

在义乌,一个主播直播带货的实力,跟直播使用的手机数量成正比,最多的一个主播,每次同时对着50多部手机带货。这么多手机摆到一起像是一台大屏电视机。每个手机都对应着一个直播账号,每个账号都有10多万粉丝,等于同时给500万粉丝推销商品。

他的钱不够,又不好找农村的父母要,只能借花呗。买齐了设备,还得学电商理论知识:转化率、库存、推广工具、人群……这些概念以前他听都没听过,现在挨个学。每天煮两顿面条,煮面的时候都在背,“我当初高三要这么背估计就能考一本大学了”。

不这么刻苦不行,因为培训老师说过,“勤奋决定了人生的下限,方向决定了人生的上限。”

成功的故事,学员们口口相传。有人听完培训课后决定专门直播卖拖把,目前已经做到某电商平台拖把品类第一,每个月能卖十几万个拖把。

不过,这个成功的案例还有个前提条件,这个人是当地一家拖把厂厂长的儿子。而且初期为了打开市场,直播时花钱买用户,也打起了拖把价格战,砸进去了30多万块钱,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赵培军渐渐意识到,所谓的成功可能只是属于少数人。

缝隙

到了7月份,情况似乎变得更糟。

直播依然没有起色,赵培军每天想尽办法拍视频段子,有时候是跟厂家自导自演式砍价,有时候纯粹模仿翻拍别人的爆款视频。

粉丝从最开始的0个涨到3000多个,直播人数从0人增长到20多个人,当然这里面可能还包括他的同学、工友、大伯和小姨。

实在赚不来钱的时候,他就去夜市摆地摊。义乌有个青口夜市,由于是免费的摊位,不一定能占到,运气好占到的时候他就卖T恤,进价10块钱一件,卖20块钱,一晚上能卖个一二十件,赚点生活费。但这样的收入并不比以前在工厂里上班多,更谈不上发财了。

更关键的是疫情带来的影响。有一次,赵培军到经常拿货的一个仓库去,发现这个仓库竟然倒闭了。这个仓库有300平米,货架上原本整整齐齐都是各种商品。但现在,货架都被拆除,商品胡乱放在纸箱子里,1块钱1件,正在甩卖。

他原先以为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人会朝不保夕,“没想到那么大的仓库说倒就倒闭了”。

哪怕是在义乌国际商贸城里的批发商,关门倒闭也是常事,反正总会有新的追梦者们补充进来,直播带货的需求也一直都在。

由于义乌当地默认的付房租模式都是年付,整个7月份,不少梦想破灭的人都在北下朱村的布告栏上贴上转租信息。

失败者们不会觉得自己来义乌是个错误,他们总把原因归结为“运气不好”。赵培军的邻居做了1年带货直播,已经放弃,决定回老家,他过去帮忙打包行李。

他叫这个邻居老吴,是个40岁出头的中年人。那天晚上,对方炖了一只鸡,跟赵培军吃了最后一顿饭,把最后的钱买了8瓶啤酒。互相聊起来的,还是那些赚到钱的人的故事,同时抱怨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到了最后,老吴边喝边哭,说自己为了让老婆孩子生活得更好一些,想过来创业赚钱,现在一年过去了还是一无所有,回去也是无脸面对家人。

赵培军也沉默了,他想到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离开的时候。老吴说很羡慕他,因为他还年轻,没有老婆孩子,“就是失败了,也没人怪你”。

4个月前那颗火热的心,现在已经冷却下来。但房租已经交了,只能继续坚持。8月20号晚上,他拿着一个玻璃球摆件,对着3个手机吆喝,“七夕马上就要到了,厂家直销价,9.9元包邮!仅限100单!”

他面对18个在线观众使劲地摇晃着玻璃球。玻璃球里的亮片飞舞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折射出短暂的光芒。

(应访问对象要求,赵培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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