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云南普洱市思茅区鼎益茶城附近“衣能回收”仓库的一场火灾,惊扰了许多人大年初一的假期。
这个建筑面积约400平方米的仓库储存着大量废旧衣服,火势迅速蔓延,对毗邻的化肥仓库和居民住宅造成威胁。消防员从不同侧面6只水枪的压制,以及3辆挖掘机的挖掘隔断,7个多小时后才将熊熊大火扑灭。
据统计,春节期间(1月31日至2月6日15时),云南省消防救援总队接警618起,出动7468人次。其中火灾465起,3人死亡;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出动2200人次,在全省38个重点火险区巡护执勤1400余公里,制止野外用火67起,扑救森林火灾1起。
尽管事故的发生比去年春节期间有所下降,但目前乡村的消防安全仍如利剑高悬。
“一些火情虽未引发较大火灾,但扑救却很费时。”在不久前结束的云南省两会上,云南省政协委员、云南省消防救援总队政委王星在向大会提交的提案中指出,2021年,云南乡村共发生火灾7237起,造成78人死亡,直接财产损失1亿元。目前,云南乡村消防安全高风险场所较多,全省基层消防力量建设与乡村振兴发展形势不匹配。
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小区成重点
李松南一家原来住在怒江高黎贡山脚下的古登乡色仲村,村寨的对面是碧罗雪山,没有公路。自从搬到泸水市城墙坝易地扶贫安置点和谐社区后,他在社区附近开了一个小卖部,生活发生了变化,家里新添置了冰箱、洗衣机等电器。但是,他却对消防安全产生了担忧。
这也是消防部门担心的。从分散到集中、从山民到居民,易地搬迁群众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但消防知识缺乏,在楼道堆放生活杂物、疏散通道被堵塞,忘记关火关电、乱拉电线乱接电器,消防设施设备损坏缺失、灭火救援力量不足等,安置点的消防安全新隐患增加。
云南省政协委员、云南省审计厅厅长谢健也对此表示担忧。在今年的云南省两会上,他提交提案,呼吁加强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小区的消防设施建设管理。
谢健在提案中指出,2021年1至4月,云南省审计厅对昆明东川区、昭通昭阳区、鲁甸县、施甸县、泸水市5个县(市、区)开展了易地扶贫搬迁后期扶持审计。这5个县(市、区)共投入134.77亿元,建成大中型(800人以上)集中安置小区24个,搬迁人口17.29万。审计结果显示,安置小区未经消防验收就投入使用的情况较为普遍,有的未编制消防规划或规划建设项目资金保障不足,有的消防工程和设备设施未按方案建设或未购置消防设施,有的消防设施和器材损坏、丢失,有的消防设施管护责任落实不到位,未确定消防安全管理人和开展消防安全检查,未对搬迁群众进行消防知识宣传和培训等。
王星在提案中也指出,云南有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2832个,涉及人口近百万,其中34个安置点有983栋高层建筑。这些场所和安置点,消防基础条件薄弱,存在较大的消防安全隐患。
云南省消防救援总队总队长赵文生认为,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加速推进,各类风险隐患触点多、燃点低,各类火灾、爆炸事故仍处在易发多发时期,高风险的城市与低设防的农村并存,城市火灾防控难度增大,农村消防安全存在失控漏管的问题。特别是随着新材料、新能源、新业态的快速发展,影响消防安全的因素增多,传统和非传统、新老消防安全问题交织叠加。
最基础的环节反而最薄弱
2月2日14时许,昆明市禄劝县轿子雪山国家级风景区突降大雪,约2000名游客被滞留。2月3日3时,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昆明支队43名消防救援人员携带除冰铲、救援绳、急救药品赶往轿子雪山,协助当地政府转运取暖、生活保障物资,救援抛锚车辆,清理道路积雪,向山下转移受困游客。
对24小时值班备勤、时刻保持枕戈待旦应急备战状态的消防救援队伍来说,除火灾外,还要面对严峻复杂的自然灾害。今年春节期间,云南消防救援总队接到的618起警情,其中,153起为抢险救援,抢救被困人员83人。
2021年5月12日、6月10日、6月12日和2022年1月2日,云南大理州漾濞县、楚雄州双柏县、德宏州盈江县、丽江市宁蒗县分别发生6.4级、5.1级、5.0级、5.5级地震。云南消防救援总队、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分别在地震后迅速调集车辆、人员和警犬赶赴灾区。
2021年6月,按照云南省北移亚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指挥部的部署,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58名指战员第一次承担起一项从未干过的工作:用无人机、红外望远镜监测,24小时监测、跟踪从西双版纳一路北上的“短鼻家族”象群,与它们一起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跋山涉水110余天,作为“指挥部的眼睛”,为“盯象、管人、理赔、助迁”提供精准依据。
“从历年全省消防救援队伍灾害处置的类型上看,火灾扑救约占30%,其余主要是以抢救人民生命为主的应急救援。”王星说,鉴于不断发生的新情况,灾害事故处置的范围、规模、难度较以往大幅增长。大多数灾害都集中在乡村,但基层的消防力量却与乡村振兴发展形势不匹配。
他在向大会提交的提案中指出,乡镇基层消防力量严重短缺,全省1413个乡镇平均建设1支政府专职消防队、不到5名专职队员;同时,受工资待遇、发展前途影响,人员流动性较大;救援车辆装备投入不够,难以形成有效战斗力,在应对处置乡村各类灾害事故上较为乏力。
全国政协委员、云南德宏州红十字会副会长何庆也认为,“现有专业力量与执行综合性消防救援任务不相适应”。她指出,2021年,云南有数百个传统村落无专业消防救援力量;有100多个消防救援站不足20人;全省的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人员仅4786人,政府专职队消防员仅8385人,消防救援队伍总体人数偏少,云南自然灾害多发频发,现有的消防救援力量难以满足救援需要。最基础的环节反而最薄弱,基层消防力量亟须加强。
值得一提的是,云南省两会后,为推动乡村公共消防基础设施建设,2月10日,云南省消防救援总队为全省22个国家级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配发了23辆消防车、1785件(套)救援器材,帮助当地建设1支乡镇专职消防队。其中,向曲靖市会泽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区二级消防站配发42米云梯消防车、重型水罐消防车各1辆,以满足高层灭火救援需要。
群防群治离不开民间智慧
2021年2月14日17时40分,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原始村落”的云南临沧市沧源县翁丁老寨发生火灾,火势迅速向全木结构的茅草房蔓延扩散,持续近6小时才被扑灭。翁丁火灾为8岁小孩在古寨玩火引起。大火烧毁老寨房屋104间,造成直接财产损失813.48万元。
古朴、神秘的翁丁,数十年间,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村寨成为社会主义乡村建设和文化产业发展的典型,翁丁村由老寨和新寨组成。老寨被列入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大部分村民搬入新寨,每天回老寨上班。只有17户留在老寨生活。2019年年底,翁丁所有贫困户脱贫。
然而,一场大火,让翁丁在快速发展中急刹车。2021年11月24日,云南省文化和旅游厅发布公告,翁丁原始部落文化旅游区已不满足4A国家级旅游景区条件,对其作出取消等级处理。目前,翁丁重建方案还在审批之中。
有专家认为,翁丁火灾不仅暴露出乡村消防安全管理的短板,而且显示出让村民搬迁出去的“人村分离”规划对传统文化村落带来的伤害。
“许多民族以防为主的消防民间智慧,虽然‘原始’,却简单易行,行之有效。”云南大学教授、人类学家尹绍亭说,过去,翁丁每家住屋的屋面上,都安置着一把3米多长的竹梯,竹梯顶上悬挂着一个装满水的大竹筒,竹筒正对火塘位置,一旦发生火灾,主人便迅速爬上竹梯,把屋顶草排掀开,将竹筒倒向火塘,迅速灭火。翁丁依赖这一做法,400多年来得以免受大规模火灾之害。
“看了翁丁火灾的视频,失火点从冒烟到火苗蹿出屋顶,足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在尹绍亭看来,如果传统“竹筒灭火”消防的方法尚存,绝不会酿成如此惨重的灾难。
云南旅游文化资源丰富,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街、名村、文物建筑、传统村落共1213处,其中1199处集中在乡村。在专业人士看来,除专业队伍和设备外,防患于未然,更需要群防群治。
有近2000年的茶叶种植历史的普洱市澜沧景迈山,拥有古茶林面积2.8万亩,古茶树320余万株,是目前发现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园。布朗族、傣族世居在山上的15个村寨,家家户户都有火塘。火塘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的,不仅可以取暖、照明、做饭,还是聚会议事、祭祀神灵的重要场所。
“火塘是村民的精神寄托,不能一禁了之。”长期驻扎在翁基村的普洱市澜沧县消防救援大队挂职副大队长赵闻东说。
为尊重世居民族的习俗,普洱市消防救援支队除在各村寨增加消防设施器材配备、新建消防水池、消火栓,改造电气线路,安装感烟探测器外,还组织村民对火塘、民居进行防火改造,规划放置柴草堆;沿用“打更巡逻、鸣锣喊寨”的古老习俗,组织160个“同心互助组”,每天绕村而行,一面敲打竹筒铓锣,一面高声喊叫提醒村民注意用火。
“世界上延绵数千年农业社会的住屋史,毫无例外都是一部利用民间智慧、与水火等自然灾害斗争的历史。”尹绍亭说,时至今日,农耕时代的民间智慧依然具有生命力,依然值得珍视传承,“翁丁的火灾如果能让人们认识到这一点,那将是不幸中的万幸”。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文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2年02月22日 06 版
来源: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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