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文岛,是日本最北端远离本土的小岛,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大约有2500人。
在日本节目《可以跟你回家吗》的采访后,生活在这座小岛上的一位奶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的人生经历过暴力、死亡威胁,一次次想从命运中逃跑,却又一次次落入悲惨和愁苦,看得人不由得跟着一起悲伤。
在节目组的采访下,无数人通过镜头,看到了这位普通老人波澜万丈的人生,看到了她命运的另一面。
2019夏天,节目组来到礼文岛取材。
“帮你付购物的钱、送你优惠券,能不能去你家里看看,听你讲讲关于自己的家、自己人生的故事?”——遵循这个模式,节目出过很多期让人开心或是流泪的故事,也让大家看到了很多普通人不平凡的人生。
但这次采访,却遇到一些波折。
不同于在东京等大城市,在这座远离本土、人烟稀少的小岛上,找到一位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并不容易。
很多人表示看过节目,也很激动地看到节目组过来取材,但却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被采访。
日渐西沉,在被137位居民拒绝后,小岛被夜幕笼罩。
已经绝望的节目组在夜色中,突然看到一位蹒跚前行的老人。
夜晚的路边,一位奶奶在岛上唯一的便利店买了东西后,一个人慢慢走回家。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节目组上前攀谈,终于得到了采访的机会。
奶奶名为照子,81岁,独居。 她在这座岛上已经生活了50多年,从20多年前丈夫因肺癌去世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和岛上很多人一样,丈夫在世时也是捕鱼为生,家庭生活并不算富裕。奶奶住的房子外面看来已经很古老,已经建造有100年以上。
进入屋内,门口摆放着一个她自己用盒子制作的信箱,用来收从儿子那里寄来的信。
但奶奶说,虽然有信箱在,但和儿子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屋里摆放着很多狗狗的饰品,奶奶说是当时想养狗,但是丈夫不喜欢没养成,后来就不了了之。现在想来只有后悔。
屋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没在用的那间卧室天花板破了一个大洞一直没有修补,地上还散落着掉下来的灰土。
厨房的管子坏了,没法正常使用自来水,洗一次餐具都要用桶捣鼓好几遍。
浴室是老式的,要用灯油加热才能有热水,冰箱空空的没插线,里面唯一的食材是不只何时放进去的黄油,而且已经有气味了。
听说可以吸收负离子于是买来了植物、屋里好几个日历但日期都是错乱的、因为动脉硬化不能遇冷所以夏天也摆着暖炉...81岁老人的独自生活,似乎能从屋里的各个角落看出不便和挣扎。
在这样的环境里,奶奶对着镜头,说出了自己沉重的过往。
2岁那年,她就失去了父母和温馨的家。
那年,父亲进了监狱,原因是家暴导致妻子死亡。在暴力的威胁和失去至亲的悲苦中,奶奶的人生拉开了序幕。
年幼的她被送到新泻的亲人那里抚养,由此她得以正常进入学校,看到亲戚抚养三个孩子的不容易,她决定初中毕业后就找份工作,不成为他们的负担。
最终她得到的工作,是仙台男性监狱的事务员。
回想那段时光,奶奶还记得一些有趣的片段,比如有些囚犯有女朋友,会写了信让她帮忙送出去。如果被逮到就是违规,所以她只能偷摸摸地去帮囚犯们办事。
在此期间,她还结识了一位关系较好的囚犯,等他出狱后,20多岁的她,选择了和他结婚。
她所期盼的幸福,却并没有到来。
婚后的丈夫暴露了本性,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丈夫也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
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后,她选择了连夜出逃。
至今,她还清楚地记着近60年前的那个夜晚,男人拿起刀子,一边仰头往嘴里灌啤酒一边要伤害她的样子。
最终,身边保护她的人被刀子捅伤,男人再一次进了监狱。
而她,又一次失去一切,开始逃亡。
如果夫妻2年不见面,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她往北逃向札幌,为了不被他打探到消息,小心翼翼销声匿迹。
她没有归宿,没有未来,为了钱在风俗街干过一阵,直到有人介绍说,礼文岛上有一个年龄合适的男人,可以和她结婚。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稳定生活的梦,她从北海道到了日本最北边的这个小岛,和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结了婚。
但她对未来的设想,却又一次落了空。
第二任丈夫对家庭没有丝毫责任感,她提出买菜需要花钱都会得到辱骂,因为要向丈夫要3000元(约人民币180)而被骂成混蛋。
雪上加霜的是,长子三年级得了白血病,她要往返旭川市的医院照顾孩子,到了8点丈夫准时打电话开骂,丝毫不问妻子和孩子的病情,只在那一端辱骂她,让她赶快回家。
她形容那是一段地狱般的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子初中毕业、可以找工作之后就对爸爸放下狠话离家出走,之后电话也没打过,再无音讯。
她痛苦万分,质问丈夫既然不肯担起责任为什么要结婚,不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庭为什么要继续这样的生活。
但她并没有得到理智的答案。
她曾逃到山里藏起来,那一夜有霜,在寒冷之中她快要失去意识。
她性格里开朗的那部分全被磨平,无人可依、受尽苦痛,精神上的折磨不亚于之前遭受的肉体暴力。
她有机会再次逃跑,再次开启新的人生,但面对懂事的小儿子,听到他说自己可以不上学,陪妈妈过下去的话之后,彻底放弃了念头。
虽然后悔,但她决定不能丢掉孩子。
后来,孩子长大之后也离开了小岛,有了自己的生活,减少了和家庭的往来。
之后丈夫去世,她一个人仿佛被丢在世界角落,在这个最北边的小岛上,过着孤独又漫长的人生。
虽然丈夫对她并不好,但20多年一起走过来,在他去世的时候还是有点寂寞。
她会每天上香、供养,她说虽然活着的时候对自己不好,但死了的人也没啥罪过。她会对着佛坛抱怨,“就算你不是个好东西,但我还是会天天给你上香,希望你能保佑现在的生活。”
这一路走来有什么快乐的好事吗?——在听到节目组这个问题后,奶奶愣住了。
她苦笑着、久久地坐在那里,停顿了好久。
然后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有。
几十年的人生,夹在暴力和逃离之间的悲苦,永远压在了她的身上。
人生的不幸遥远而漫长,似乎永远没有终点。
或许是好久都没人听自己说话了,在倾诉完之后,奶奶的心情似乎也明朗了一点。
她回忆起许多年前煮海螺吃的事,说着岛上的食物都来源于大海,说着自己对那片海的印象。
她说自己做了该做的事,世人皆苦,自己不过是尽力活着,尽力让自己开心一点。
把背负的一切都倾诉出去,就还能收拾收拾心情,继续前进。
在离开前,节目组帮奶奶换上了钟表的电池,她说自己买了电池,但却不是合适的尺寸。
换好后,滴答声充满了这片几十年无人到访的空间,时间仿佛再一次开始流动。
奶奶的生命,在这方曾经充满了痛苦的小天地中,继续流转。
故事没有到此结束,一年半之后的现在,节目组再一次前往小岛,采访奶奶的现状。
因为在海边绊倒骨折,奶奶住进了岛上的医院,因为疫情的关系,节目组没能进入。
在视频连线中,大家再次看到了奶奶的面容。
在那次采访在电视上播出,自己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之后,奶奶的生活似乎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她有了更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说小儿子之后会来岛上,带着家人一起探望她。说自己现在不再固执着所有事情都一个人干,偶尔也会依赖一下岛上的邻居。
学会接受好意,也有了可以展望的未来。
奶奶的人生,似乎不会一直再孤单下去。
当年儿子完成的《龙珠》拼图,奶奶一直有好好珍藏。
一年半前修好的时钟,如今正常地跑着。
一直空着的信箱,终于等来了期盼的人。
春天来临,绿意总会降临这座小岛。
只有晚上买来喜欢的零食才能渡过的漫漫长夜,或许也会迎来天亮。
我们总相信故事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节目组为奶奶打开一扇大门,让全日本乃至海外的观众都知道了她的故事,让孑然一身的她能接收到更多温暖。
“若不嫌弃寒舍凋敝,那就请再来采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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