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水煮白菜,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的妹妹林晴晴失联了。
妹妹大学毕业后去了南华市求职。她朋友圈的最新动态还停留在一个月前,照片上她喜笑颜开,临时租住的房间布置的温馨可爱。
我比妹妹大18岁,考入大学后我鲜少回家,母亲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
这么多年来,我和她只见过3次面,一次是她出生的时候,一次是她读小学的时候,一次是她高中毕业的时候。
对于这个妹妹,我既陌生又疏离。
小时候的妹妹见到我时,怯懦地躲在母亲身后,紧紧拉住她的衣角。
在母亲反复的催促下,晴晴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姐”。妹妹高中毕业后,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联系我,会找些话题和我聊天,有时是一件时尚的衣服,有时是大学课程里的学业,有时候只是一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我知道她在刻意找话题同我聊天,我因工作繁忙,甚少回复她的信息,但只要我有所回应,她总是在第一时间回复我。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仅有一个“姐”字。
我回复这条信息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立即回复我。
流淌在血液中的羁绊不断催生着不安情绪,我按奈不住心中的担心,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电话那头,一阵忙音。
我反复又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无数个不好的猜测接踵而至地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不知道向谁去打听她的下落,我也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男是女,是否会知道她的行踪。
我对妹妹的生活一无所知,她的失联放大了我的恐慌。
我向公司请了假,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往妹妹所在的南华市。
2
“门开了,你自己进去吧。”
房东侧身站在门外,好奇地向内张望,眼睛直直看着卧室方向,直到我轻咳一声,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回视线。
“林小姐,尽量不要移动屋内的家具,也不要在墙上打孔,都是些老物件不怎么扎实。”
我点头应道,笑着将房东送出去。
起初房东并不同意擅自打开妹妹家的房门。我借着联系不上妹妹的由头,出示了身份证和与妹妹的合影照片,才勉强得到房东的同意。
我隐去了关于妹妹失踪的猜测,旁敲侧击向房东打听妹妹的行踪,结果一无所获。
妹妹租的房子是自建房,一幢三层楼高的小楼修筑在城中村里,一楼是临街门面,经营着一家“李记家常菜”,往来都是些在附近务工的客人,生意倒也红火。
二楼是一大一小两间套房,妹妹租的是小户型。听房东说隔壁租户就是在一楼经营家常菜的李氏夫妻,三楼老板自住。
把房东送走后,我才有时间打量妹妹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屋子是一厅两室,光线充足明亮。
经过妹妹简单修饰后的屋子处处透露着少女气息,齐人高的机器猫公仔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有风灌入,吹起如纱般的窗帘。室内晾衣架上,一套熨帖整齐的女式西装,孤零零地随风摆动。
这是我第一次贴近妹妹的生活,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我大致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情况,衣柜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唯独少了夏季的衣服。摆在厨房的辣椒已失去水分枯萎,冰箱里还有几盘吃剩的菜,一个空盘摆在灶台上的窗户旁。
种种迹象表明,妹妹并没有打算离开南华市的意向,她真的失踪了。
想到此处,我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后,相继询问了房东和租在隔壁的年轻夫妻,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两名警察四处检查了屋内的情况,没有在屋内找到打斗痕迹。他们问了我一些关于妹妹的近况,我支吾着答不出来,年轻警察投来的异样目光,让我颇不自在。
“林小姐,你的妹妹作为一个成年人,如果没有证据证明她受到伤害或是陷入危险,我们可能无法立案调查。”
说话的是两个警察中年长一点的。
年长一点的警察姓刘,年轻一点的姓黄。
“她是不是和你们家人闹矛盾,或是和男朋友闹别扭躲起来了,毕竟我们碰到过很多这种情况。”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也许你妹妹过段时间就回家了。”刘警官安慰道,“要不你试试联系她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
“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刘警官用手肘碰了一下同伴,年轻的警察轻咳一声,把脸转向一旁。
“这样吧,我们会继续关注这个情况,如果有什么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无奈地“嗯”了声,将两名警察送出门外。
正值下班高峰,陆陆续续有刚刚下班的客人到“李记”饭馆吃饭,他们三两成群,朝着警车小声议论。
日光渐沉,天边红霞连成一片,警车绝尘而去,连带着我的希望越去越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李记”饭馆饭菜飘香,可我并无半点胃口,转身朝着二楼走去。恍然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我。
我顺着感觉看过去,一个年轻的女人围着围裙站在“李记”饭馆门口,我们四目相接,她慌忙地错开眼,转身走进了饭馆。
我记得,那个女人就是警察刚刚问过话的陈香,租住在妹妹的隔壁。
我打开花洒,热水喷涌而来,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热气在浴室里氤氲。
电话铃响,我慌忙地围上浴巾跑去接电话。
手机上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
“林小姐,你好!我是‘安心’养老院的护工小刘,你的母亲吴阿姨说想见见你和孙女···”
“她没有孙女。她不是患有老年痴呆症么,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了。”
兴许是我的语气有些生硬,电话那头明显一滞,短暂的沉默后,才又有了声音。
“吴阿姨的情况时好时坏,家人的关心说不定对她的病情也有帮助···”
“再说吧。”
我挂掉电话,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一股栀子花的清香瞬间涌入我的鼻腔,是妹妹残留的气息。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3
身体像是被抽空一样,浑身乏力。
我挣扎着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混浊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深渊,不断放大我的恐惧和错愕。
“醒了?”
他抬起头,双眼之下是一张空白的脸,只剩一张嘴张翕说话。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夹杂着湿漉漉的腥风扫过我全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应激凸起。
他肥硕的身体如被脂肪填充一般,在上面起伏。羞耻和愤怒交杂,混着酸液在我胃中发酵,一阵痉挛过后,我猛烈的干呕起来,泪水混着呕吐的秽物粘在了头发上。
他桀桀大笑,肆意品尝着我的狼狈和屈辱。
我不甘心!
我鼓起全身力气,奋力腾起挣脱他的压制,向前跑去。
夜色浓稠,不见月辉和星光,身后的他步步紧逼。
“快回来啊,让我好好疼疼你……”
“快回来啊!”
“回来!”
声音忽男忽女,尖锐刺耳。
不!
“啊!!!”
我捂住耳朵,试图大声驱赶他纠缠的声音,然而他的声音像是深深扎根在我的脑海里,顽固地同我的神经粘连在一起。
不知跑了多久,有光从远处照来。
我奋力朝着光源跑去,有人逆光站在那里。光源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我的母亲。
我满怀希望,喜极而泣,加速奔向母亲。
然而,母亲见到我沉默地别开脸,稍纵即逝的轻蔑从她眼里闪过,母亲转身便要离开。
“妈妈、妈……”
我大声呼喊母亲,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抓到你了!”
不知何时,一双大手攀上我的肩膀,肩上一阵疼痛,我被大手带力摔在地上。
“妈妈,救救我啊!”
母亲稍稍一滞,留给我的只有她被拉扯变形的背影。
“妈妈!他欺负我!快带我走吧!”
母亲闻言,捂住耳朵,毅然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光源走去。光源渐暗,连带着母亲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世界再次被黑暗包裹,他欢快得意的声音肆无忌惮地贯穿了我的神经,恐惧没过了我的头顶灌入心肺,我如溺水之人,本能地挣扎着。
我倏然坐起,冷汗涔涔,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我下意识地摸向手腕,四条弯弯曲曲的疤痕如丑陋的蛇,清晰地印证了我的过往。
砰——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黑暗中乍然响起。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晴晴?”
我试着喊了一声,回应我的只有寂静。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是一阵短促的“叮咚”响动,那声音似乎从厨房里传来,接着像是有人在楼上小跑,快速从我的头顶上掠过,声音越去越远。
我迅速穿上衣服,关上房门,顺手拿起桌上的台灯作为护身武器,一手拿着手机,只要发生异样情况,我就立刻报警。
“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马上出去!”
我虚张声势地大喊一声,手心已经浸出汗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屏住呼吸侧耳贴着门,门外寂静如常。
难道那人走了?
我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再等等不要莽撞。
此时已近深夜,屋外蛙声彼伏。
我握紧手中的台灯,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房间里的光透过门的缝隙印在地上,我的手提包依然还在客厅的茶几上,一切看上去并无异常。
我迅速跑到客厅,将屋内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妹妹添置的家具还不够多,一厅两室的格局一眼可见,四周并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大门的门锁也并未打开。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么?
声音最先从厨房里传来,一览无余的厨房并不见异常,唯有灶台前的窗户打开了,有风徐徐扫过,带来夏季的炎热。
兴许是风引发的响声。
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松懈,一阵睡意袭来,我准备关掉厨房的灯回房睡觉。眼角偶然扫过,冰箱的白色抛光柜门上,印有孩童大小的掌印清晰可见。
我慢慢打开冰箱,有几颗玉米粒洒在瓷碟外,我明明记得之前已经清扫干净。
寒意接踵而至向我袭来,手臂上凸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门窗完好,家里除了我之外并无他人,但被人窥视的感觉更甚。我想起网上经常爆出出租房存在偷放摄像头的情况,按照网络上排查隐蔽摄像头的方法,我关掉了屋内的照明,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依次扫过各个房间的墙面和天花板。
一粒红色的光点在白光的照射下异常醒目,光点隐匿在卧室墙壁的插座中,正对着床的位置。
愤怒直冲脑门,我用水果刀撬开了插座,指间大小的摄像头仍在闪烁红光。
在外打工的妹妹忽然失联,我住进她出租屋一夜发现背后蹊跷
4
凌晨1时左右,又是白日的两名警察上门调查。
“是在房间里发现摄像头了?”
刘警官轻轻打着哈欠,颇有些疲累。
我点点头,带着两名警察走到卧室指给他们看。
“小黄,你去把房东叫过来一下。”
黄警官走后,我继续说道:“警官,我还觉得这间房里有其他人。”
“怎么说?”
我将晚上遇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刘警官,他颔首点头,略有所思。
“这里还有一个掌印。”
我指着冰箱门上的黑色印记说道。
刘警官四处检查了一下门窗,并没有发现外力破坏的痕迹。
“也许是你碰到什么脏东西不小心印上去的,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确实要小心,但也不要草木皆兵嘛。”
“房东来了。”
黄警官领着房东一前一后进了屋。
房东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的凉席印痕清晰可见,应该是被黄警官唤醒的,他憋住一股怒意却又无法发作。
“房东,你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房东有些紧张,看了摄像头半晌后,像是松了一口气,转瞬间眼角一耷,颇为委屈。
“两位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个绝对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放的还会是谁放的?”
黄警官语气凌厉,紧紧瞪着房东。
“警官,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也、也许是上一个房客放的呢!”
“上一个房客是谁?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他租了半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啊。”
房东愁眉苦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小黄,你有没有找到摄像头配套的接收器?”
黄警官摇了摇头。
房东的脸色稍缓,瞥了一眼床头后,又迅速收回视线。
“林小姐,我们也没在房东那里找到信号接收器,无法断定是房东还是租客所为,我们今天先把摄像头带回去,找技术科的同事再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刘警官看了看房东,继续说道;“你租房前也要做好自查,别把问题房租出去,发生这种事情你也难逃关系。”
“是是是。”
房东连连点头,转向我道:“要不我把租房的钱退给林小姐吧,虽然是你妹妹租的房,退给你也是一样的。”
妹妹仍未找到,房东已经开始下了逐客令。
“不,我还是要住在这里,直到找到我妹妹为止。”
“房东,出了这档子事,你也不能赶别人走吧。”
“没、没有,怎么会呢···”房东的表情颇不自然,“林小姐想住多久都行,我给她减免费用。”
“今天先到这里吧,一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我“嗯”了声,和房东将两名警官送了出去。
见警车扬长而去,房东立刻卸下虚伪的笑容,冷着脸对我说道:“林小姐,我就是靠收租过日子的,希望你不要断了我的财路。”
我并未理会房东的警告,转身上了楼,背后有一道寒意穿过夏日的闷热一直跟着我,我知道那是房东淬着怨毒的目光。
翌日清晨,日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而下,经过昨夜一番折腾,我醒来时已将近十点,昨天没怎么吃过晚饭,胃里空荡荡的直泛酸。
“李记”饭馆已经开门,还未到饭点,陈香正在拖地,为中午营业做准备。
“现在有东西吃么?”
陈香闻言先是一愣,见到是我后神情颇不自然,声音更是细如蚊蚋。
“现在还、还没什么吃的···”
“阿香,饭已经煮熟了,可以招呼客人了。”
一个男人从后厨大步走来,他拍了拍陈香的肩头。
“阿香,你去后厨洗下菜吧,这里我来招呼。”
阿香“嗯”了一声,迅速瞟了我一眼后,立刻低头走进了厨房。
“这位美女,你想吃点什么?”
“炒个肉丝和小菜,我有点饿了。”
“好咧。”
不多时,男人就端了一盘青椒肉丝和清炒白菜过来,香气四溢,勾引着我肚里的馋虫。
还不到饭点,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男人就是“李记家常菜”的老板李明,和陈香住在我家隔壁。
听说我是来这里找妹妹,他倒是说起了晴晴的一些事情,妹妹时常在饭馆吃饭,但他从月前就没见到过妹妹。
听到我说起在出租房发现摄像头的事情,李明表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我怀疑是不是前任房东装的。”
“怎么说呢?”
见我来了兴致,李明索性在我面前坐下。
“前任房东姓向,现在房东姓范。向老板有点好色,我也曾在房子里找到过摄像头,后来查到就是房东装的。”
“你没报警么?”
“当时要不是向老板免了我一年的房租和门面费,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么?”李明表情有些得意,“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毕竟我们讨生活不容易。”
李明的话让我瞬间没了胃口,我放下筷子,随口问了一句。
“那现在那个姓向的房东去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段时间我爸身体不好,我和我老婆回乡照顾老父亲去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老板换了,租在我们隔壁的范老板成了我们的新房东,他人倒也豪爽,还是按照向老板的承诺继续免了我们的房租。”
“不过,我也听说过范老板一直在等他的女儿回家,8年前他女儿离家出走后一直杳无音信,不过也有可能是找到了他的女儿,搬过去同她一起住了吧。”
砰——
陈香拖着手推车向门口走来,车上的铁桶不下心撞到椅子,从推车上掉落下来,一块块腥红的腌肉散了一地。
陈香立刻蹲下来去拣腌肉,她双手僵在半空中,忽而又迅速缩回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香的反常举动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掉在地上的腌肉颜色偏红,看上去并不像猪肉。
“老婆,你推不动,就让我来啊!”
李明立即将陈香扶回厨房,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腌肉。
“这都是黑猪肉,打算做成风干肉,拌点辣椒炒特别香。”
李明边说边将桶子里的腌肉挂到屋内一角,混着香料的腌肉还在滴着油。
此时我已经全然没了胃口,将吃剩的饭菜打包回去。
结账时,陈香正盯着屋角的腌肉,看上去有些害怕。
5
我在妹妹的电脑里找到她找工作用的简历,我根据她的意向单位挨个打去电话,都没有妹妹的消息。
天色渐暗,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空气异常闷热。
入夜,一道闪电过后,雷声接踵而至,狂风隔在窗外“呜呜”作响。
风刮响的呼啸声如泣如诉,就像在耳旁低语。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风声混着雨声,感觉整栋楼都在发出共鸣。
楼上,一串脚步声清晰入耳。
嘶——
声音在厨房响起。
又来了。
我确定门窗已经锁好,我的睡意顿时全无,握紧白日买的防狼电棒,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向厨房靠近。
啪。
我连忙打开厨房的灯,米黄的灯光瞬间填满整个空间。冰箱的门半开着,一个浑身漆黑的生物伸着长长的手臂去勾冰箱的食物,中午打包的餐盒已经打开一半。
它猝然不及,“咿呀”怪叫一声,伸手去挡头顶上的日光灯,迅速窜向灶台边的窗户,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身影,天花板上紧接着又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那个生物背脊佝偻,腋下的肋骨清晰可见,长长的白发盖住了它的大半个身子。
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奇怪的生物从结构上来看应该是个人。
我踩上凳子,掀开厨房的吊顶,中空的空间一直向墙壁那头延伸,有风从空间的另一头灌来,两堵墙之间似乎还有一个夹层。
我附耳贴上墙壁,敲了敲厨房的墙面,清脆的回音让我肯定墙壁之间还有夹层。
窗户边有一粒光点。
我走近才看清那粒光点是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夹,蝴蝶的一边翅膀已经断裂,妹妹常常将它别在发间。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与她见面时送给她礼物——一对蝴蝶发夹。
那个怪物身上有妹妹的东西,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妹妹。
“房东,我想问问你这栋房子是不是还有夹层?”
房东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随口问问,就是觉得昨天的风有些大,风雨像是要灌进房里了。”
“没有,我的房子好好的,不存在什么夹层。”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音和看到什么怪东西啊?”
“没有!林小姐,我可以全额退你房租,请你马上离开!”
“不好意思,我就随口问问。”
房东的反应过于激烈,让我更加怀疑他在向我隐瞒什么。即使我向他道了歉,他也还是一脸提防地看着我。
为免打草惊蛇,这次我并没有选择报警。我必须亲手抓到那个怪物,找出妹妹的下落。
接连几天,除了一日三餐在“李记”解决,我基本上没出过房子,那个怪物像是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我紧紧握住妹妹的发卡,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它找出来。
6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记”的生意日常红火,但店里店外只有李明一人忙活,听说陈花回乡照顾李明的父亲去了。我也向来吃饭的客人打听关于房子的情况,从众人口中也拼凑出一些信息。
有人说,现任范房东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抢夺了前任向房东的房产,好多人至今为止都没有再见到过向房东。
有人说,向房东还在的时候,有人晚上路过这幢房子,还曾听到过女孩儿的哭声。
听到的消息越多,我的耐心也被担忧逐渐消磨殆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我用锤子在墙上凿开了一道小口,砖头和碎石簌簌向下掉落,半晌过后才听到物体坠地的声音。
原来不仅仅是墙与墙,层与层之间也存在夹层空间,被我凿开的洞口仿佛就是深渊的入口,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的心怦怦直跳,直觉告诉我只有穿过最黑暗的深渊才能找到妹妹。
我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一束光线穿过重重黑影,直直射入深渊中的最底层。光线所及之处,照见蓝色裙子的一角,
好像有人正躺在那里。
“晴晴!”
我大声喊了一声,回应我的只有回音。
我的心跳加速,既紧张又害怕,心中不可抑制地冒出无数可怕的猜测,但又不断自我否定。
我闭住呼吸,神经紧绷,伸直手臂将手机尽可能地向蓝色裙子的方向靠去,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样貌。
凸起的墙壁阻挡了电筒的光线,只能照见裙子的衣角。
有老鼠从光圈中穿过,细小的眼睛折射着手电的光,从黑暗里窥视着我。
我手一哆嗦,手机没拿稳,堪堪掉入楼底。
啪——
手机应声落地摔裂,光源骤然熄灭,深渊又陷入一片黑暗。
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急忙简单收拾好地上的碎块,关上厨房的门。
门外,敲门声的频率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
“谁啊!”
“是我,房东。”
我透过猫眼,看见房东站在门外。
“不好意思,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不能说么?”
房东怔了片刻,凝重地开口道。
“我突然想起关于你妹妹的事情,你不想听么?”
我犹豫片刻,对妹妹强烈的担心驱使我打开了房门。
“你在房间里干什么?”
房东进门后,板着脸冷声问道,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
“没什么,就是在搬家具。”
房东眉毛上挑,他的视线越过我,一直盯向卧室。
“房东,你说想起了关于我妹妹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
“你那天说这幢房子有夹层,你都发现什么了?”
房东答非所问,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阴鸷的神态让我不由后退一步,身子微微侧向厨房。
房东像是察觉到什么,迅速越过我打开厨房,墙壁上的洞口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这、这个我会尽快修复好的。”
房东背对着我并未说话,沉默在我们之间酝酿。
“你都发现什么了?”
房东的声音如寒冬刮起的霜风,在炎炎夏夜里,让我心生寒意。
“啊!”
我猝不及防挨了房东猛然踢来的一脚,锥心蚀骨的疼痛从腹部蔓延。我捂住肚子蜷缩着身体侧卧在地板上,眼泪不受控地直流。
房东见我倒地,立马关上了大门。
“你、你想干什么···”
我喘着粗气大声质问眼前的男人,他逆着光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凸起的山丘。他神情冷漠,眉峰蹙成一线,像个猎人一般,审视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
“老子都叫你早点滚了,你偏不听,我他妈只想过个安稳日子,你这娘们偏不叫人好过。”
房东杀意必显,一步一步向我逼来。我摸向口袋,才发现防狼电棒掉在了门口。
我挣扎着起身,他抢先堵在门口,对着我的肚子又是一脚,将我狠狠踹倒在地。
鲜血涌上喉间,滚烫的腥甜在舌尖化开。
“救、救命啊!”
我拼尽力气大声呼救,迎来的又是一个耳刮子,脸上火辣辣的疼。
“隔壁的李厨子已经被我灌醉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房东骑在我身上,男性力量的绝对压制让我无法动弹,浓浓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他双手如同发烫的铁钳,压迫着我的呼吸逐渐收紧。
濒临死亡的绝望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
不!我还不能死!
我卯足力气一脚踢向他的裆部,他吃痛地捂住痛处,趁着他松开手的空档,我迅速向门口跑去。
“老子要你死!”
房东暴喝一声,反手扯住我的头发,连带着我摔倒在地。他双眼充血,眼里的杀气越来越浓,伸手拽着我的头向墙上撞去。
“啊!”
我抓进手中的防狼棒,对着他的脖子开足电力,他的身体在电流强烈的刺激下痉挛抖动,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我尚未消化劫后余生的喜悦,先前的那个“怪物”蹲在距我只有半步之远的地方,拿着一块砖头警惕地看着我。
它“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我全然没有听清楚。
“走开!快走开!”
我挥着防狼棒失声大喊,那个类似小猴子的“怪物”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转眼之间又窜进了厨房。
我必须要马上逃出去。
我打开门连忙朝着一楼奔去,然而一楼出入口的铁门被铁链拴住,显然房东做了充足的准备。
“救命啊!”
我朝着门外大喊,回应我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蛙声,这栋房子距离较近的邻居都还有1000多米,更何况现在已是深夜。
我的心蹦蹦直跳,如果房东醒来我必死无疑。
钥匙!
只要从房东身上拿到钥匙,我就能逃出去。
我迅速折回二楼,一道人影正站在我家门口。
我心头一震,身体不受控地哆嗦。
“这是什么情况?”
那道影子开口说话后,我重重舒了一口气,是隔壁的李明。
李明讶异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房东,打量的目光来回在我们之间逡巡。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告诉了李明事情原委,李明边听边点头。
他沉默片刻后,压低声音道:“我们先把房东绑起来,再打电话报警。”
他从家里拿来一条拇指粗的麻绳,将绳子的一头递给我。我们两人合力将房东捆得结结实实,房东依然昏迷不醒。
“我现在报警,你去我家里坐一下吧,这里不安全。”
“嗯。”
见李明拿起电话,向对方留下了联系地址后,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李明家比妹妹租的房子要大上一倍,屋内多是些平常的家具摆设。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顺势靠在沙发上,紧张的神经松懈后,从腹部传来的疼痛异常清晰。我向后靠去,突然间有一个异物梗着我的后背,我向后摸去,是一个蝴蝶发卡。
这是妹妹的另一个发卡。
“来,喝杯水吧。”
李明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的发卡,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我妹妹的发卡怎么在你这儿?”
“这是我老婆的,怎么可能是你妹妹的呢?”
他表上的笑容极不自然,慢慢地向我靠近。
“你是不是知道我妹妹的下落,她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这上面还有她的头发,只要拿去比对DNA就一定能知道这是不是她的东西。”
“你没机会去了。”
李明脸色阴沉向我扑来,我拿着电棒向他刺去,他灵巧地避开了我的攻击,挥着拳头三两下就将我打倒在地。
“来、来,把这杯水乖乖地喝下去。”
他箍住我的嘴,想要把水灌进去。
我用舌尖抵住嘴巴,水洒进我的脖子里。
“本来想让你舒舒服服睡一觉少点痛楚,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他狠狠地抽了我两耳光,耳朵响起一阵短促的轰鸣。他粗鲁地撕掉我的衣服,一手摸向我的腰肢。
“警察如果细查下去肯定会查到我身上,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解决你了。”
“让我试试你们两姐妹有什么不同。”
他嘿嘿笑着,眼睛里是我熟悉的欲望,李明的脸和继父的脸慢慢重合起来,胃中突发痉挛,让我倍感恶心。
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头顶上的吊灯晃得刺眼,想象着妹妹遭遇此刻的心情,必定是痛苦绝望。
我好恨。
“啊!”
鲜血从李明的额头上滴落,他一手捂住头,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只见在他背后,那个状似小猴子的“怪物”拿着砖头再次向他袭去,这一次李明终于倒地不起。
“谢、谢谢···”
小猴子蹲在地上歪着头看着我。
“你知道我的妹妹么?她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我双手朝“小猴子”比画,他看了好久,突然跑进厨房,蹲在冰箱旁,“咿咿呀呀”叫嚷着。
我踉踉跄跄地走向“小猴子”,心中的弦越拉越紧,双脚如灌铅般沉重,理智却在不停地催促我,再上前一步,就离妹妹更近了一点。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冰箱,寒气扑面而来,顺着我的呼吸冻结了全身血液,在一堆杂乱的食物中,我看见了妹妹的脸。
我哆哆嗦嗦地捧起她的脸,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咽喉,心里像是缺失了一角,以后午夜梦回,永远都会隐隐作疼。
晴晴的眉眼和他相似,我每次看到晴晴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他,她的存在将我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曾经,我一直在否定她,刻意忽视她,远离她。
我错过了她的成长,错过了她牙牙学语,错过了她蹒跚学步,错过了她短暂的一辈子。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听到她叫我一声妈妈。
7
“林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我老公去哪了?”
陈花双手绞着衣角,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陈姐,你先别急,我记得房东好像有事找他帮忙,要不你到我家坐坐喝杯水吧,我帮你一起找。”
“谢谢你了。”
砰——
水杯落地应声碎裂,陈花如意料之中倒在桌上。
在陈花回来之前,我已经摸清了这幢房子的结构。
这栋楼不仅有三层,还有一层地下室。
“小猴子”带我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个身穿蓝裙子的女人。
小猴子满心欢喜地依偎在白骨之上,她的脚骨处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风吹干了女人的血肉,将女人化成累累白骨。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女人的遗骨,小猴子乖巧地侯在我的身旁,他知道女人终于等来了自由。
我翻查了房东的房间,在相册中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大概50出头,一手环着身旁的女孩。女孩只有十七、八岁,穿着一袭蓝裙子,她眉峰紧蹙,冷着脸对着镜头。
我还在一叠旧报纸中找到一则寻人启事:
“爱女向华,今年十八岁,失踪时身穿蓝色裙子,如有朋友得知消息,请联系向明,电话*******,届时必有重谢!”
我突然想起房东一直朝着我的卧室看,联想到关于此前的信息,我立马折回房间,砸开了卧室的墙壁。
床头处,一具白骨嵌在其中。
我取了蓝裙子女人和水泥中白骨的一小截骨头,连同小猴子的毛发送去检验,得到的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同有血缘关系。
8
“林小姐,请问你找到妹妹了么?”
我刚打开门,秋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刘警官和黄警官站在门口。
“找到了,她和男朋友闹分手躲着不见人。”
“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
刘警官瞪了一眼黄警官,黄警官立马低下头。
“找到了就好。你知道李记怎么不做了么?”
“我听他们两口子说,老父亲身体不好,两口子回乡照顾去了,两位警官找他们有事么?”
“没事,他们家腌制的风干肉挺好吃的,我俩就是嘴馋来问问。既然他们回老家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我目送着两名警官走远,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
“小猴子,我们去看看他们三个吧。”
小猴子立刻从房间里窜了出来,我给他洗了个澡,剪了头发,小猴子虽然依然佝着腰,但至少像人一样活着,他再也不用躲回那暗无天日的阴沟里。
“好。”
小猴子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语。
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指了指厨房和盘子。我这才想起,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时,厨房的窗户边摆着一个空白盘子,也许是晴晴误认为家中有野猫出没,她好心地给野猫提供食物。
晴晴的温暖善意在冥冥之中拯救了我,我自欺欺人的当做这是她给我的爱吧。
我牵着小猴子的手向地下室走去,那里还有三个蹲在人间的恶魔。(原标题:《住在公寓里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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