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吴冠
“（我们）连旅馆都住不起了。”站在9月7日晚间的滂沱大雨中，一位从湖北前来浙江永康众泰汽车总部讨债的众泰汽车经销商对记者诉苦。与其同行的经销商们来自各个省份，如西藏、辽宁、广东、四川、河北等，其中有人席地而睡，还有人甚至带着帐篷。
这已不是经销商们第一次从全国各地来此向众泰讨债了，经销商们告诉记者，2020年6月以来，他们已经多次来此讨债，被欠的款项从几十万到3000万元不等，其中包含众泰DMS账户余额、根据众泰商务政策未入账金额、众泰盖章或未确认入账金额。
经销商们认为，此前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存在欺诈行为，“打款不发车，收车不退钱”。据悉，众泰曾在2019年发布一款T300小强版，售价4.59-5.59万元，“下订后一直拿不到车，得到的回复是‘在生产了’、‘下个月就能提车’，但就是迟迟见不到发车。”此外，众泰还向经销商们回收了部分老款车型，但钱至今仍未退还到账。
据经销商们提供的材料统计，共有573位经销商与个人向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申报债权，其中申报债权总额高达人民币965,908,440.01元，确认总金额达人民币471,239,860.10元，“总欠款将近10亿，这都是血汗钱。”经销商们表示。
经销商们还告诉记者，每个月都会有代表者与众泰就债务问题交涉，但“始终没有理想的结果，就是踢皮球”，“我们也去找过众泰总部，众泰总部回应是‘汽车销售公司的事不关我们的事’。而且众泰总部上班的只有一些普通员工，中高层领导全都不在。”
踢皮球的原因在于，已经经历了预重整阶段的众泰汽车正式进入破产程序。
据公开报道，2021年6月9日，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收到金华中院送达的（2020）浙07破申7号《民事裁定书》，该裁定书显示：金华中院裁定受理浙江永康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对公司的重整申请。
2020年年末，*ST众泰在公告中提及多家子公司被清算，包括全资三级子公司杭州杰能动力有限公司、杭州益维汽车工业有限公司和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等均被永康法院裁定破产。
从母公司开始破产重整时起，按照经销商们的形容就是，“旗下子公司也该重整的重整，该清算的清算”。
一位法律人士指出了经销商们被“踢皮球”之因：作为众泰的子公司，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与母公司都是法律意义上的独立法人，各自独立承担民事责任，这意味着，当子公司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破产时，债务由其独立承担，债权人们不能要求母公司即众泰汽车承担。“除非有证据能证明：母公司众泰汽车通过不正当手段、利用子公司浙江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作为欺诈社会及债权人的工具，此时债权人可要求母公司承担债务等相应责任。”
心急如焚的经销商们并未放弃努力，他们表示已和众泰总部管理层进行过沟通，“希望将众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纳入重整名单中，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追回欠款。”
对此，经销商们得到的答复是“争取将众泰汽车销售公司纳入重整体系中”，但结果并未实现。
“欠钱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另一位同样来讨债的经销商对此评论。
而就在经销商们不得不于众泰汽车总部门口风餐露宿之时，*ST众泰及相关当事人的非经营性资金违规占用3.1亿元等违规行为还冲上了社交媒体热搜榜。
9月8日，*ST众泰发布公告称，公司于2021年9月8日收到深圳证券交易所送达的《关于对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及相关当事人给予纪律处分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
公告显示，公司及相关当事人存在以下违规行为：
1、控股股东非经营性资金占用：2018年10月至2019年5月期间，*ST众泰存在将资金通过供应商转给控股股东铁牛集团有限公司的情形，上述行为构成控股股东非经营性资金占用，日最高占用额为3.1亿元，占*ST众泰2018年经审计净资产的1.76%。
2、关联交易未履行审议程序和信息披露义务：2020年6月23日，*ST众泰在2019年年报中披露作价14.8亿元收购捷孚传动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捷孚传动”）持有的项目资产事项，累计支付资金13.8亿元。捷孚传动系*ST众泰控股股东铁牛集团有限公司的关联方，该收购事项构成关联交易，*ST众泰未披露关联关系，且未按规定对关联交易履行审议程序和信息披露义务。上述13.8亿元收购款中，有13亿元系从第三方拆入资金并多次循环支付累计产生，*ST众泰未真实披露资金支付情况。
3、重大诉讼未能及时披露;*ST众泰于2021年7月3日披露的《关于深圳证券交易所关注函回复的公告》显示，*ST众泰及子公司2020年未披露的诉案件合计469件，涉及金额15.3亿元，占*ST众泰2019年经审计净资产的23.98%，*ST众泰未及时披露已发生的重大诉讼事项。
同时，深圳证券交易所官方网站也公布了此项《决定》。
深交所网站还显示，鉴于上述违规事实及情节，依据深交所《股票上市规则（2018年11月修订）》第17.2条、第17.3条、第17.4条以及深交所《上市公司纪律处分实施标准（试行）》第十五条、第十六条、第二十条的规定，经深交所纪律处分委员会审议通过，深交所作出如下处分决定：一、对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给予公开谴责的处分；二、对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控股股东铁牛集团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应建仁给予公开谴责的处分；三、对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时任董事长兼总裁金浙勇、时任财务总监方茂军给予公开谴责的处分；四、对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时任财务总监张志、董事会秘书杨海峰给予通报批评的处分。
而且，对于众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及相关当事人的上述违规行为及深交所给予的处分，深交所将记入上市公司诚信档案，并向社会公开。
随后，在9月9日晚，*ST众泰发布公告，对公司时任董事长金浙勇、时任财务总监方茂军等人给予公开谴责的处分。
同时，针对被深交所给予公开谴责的事实，*ST众泰公开致歉，表示“将认真吸取教训，强化风险责任意识，采取切实措施杜绝此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另据报道，有媒体以投资者身份致电*ST众泰，得到回复称“目前公司已经进入重整阶段，并且换掉了原董事长和总裁”。
曾经年销30万辆的众泰汽车，如今高管违规被公开谴责处分、经销商走投无路四处讨债的结局颇为让人唏嘘。
公开资料显示，众泰汽车是以汽车整车研发、制造及销售为核心业务的汽车整车制造企业，旗下拥有众泰、江南、君马三大汽车品牌，在浙江、湖南、湖北、山东、重庆等地布局了整车生产基地，产品覆盖轿车、SUV、MPV和新能源汽车等细分市场，注册成立于2003年。
它在中国汽车品牌中略显“另类”，因“高端借鉴”、“众泰皮尺部”等备受争议，但也在短时间内受到了不少消费者的追捧，尤其是其基于保时捷而打造的SR9车型，因售价低且“外形高端”，在面世后迅速成为“网红车型”，众泰汽车也因此一炮而红，并在2016年和2017年促成年销30万辆的成绩。
然而，自2018年始，众泰汽车销量便连年下滑，最终被申请破产重整。
2020年9月16日晚间，*ST众泰发布公告，浙江永康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浙江永康农商行”）以众泰汽车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但仍具有重整价值为由，向永康市人民法院提出对公司进行预重整的申请。
2021年6月9日，金华中院裁定受理浙江永康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对公司的重整申请，这意味着众泰汽车正式进入了破产重整程序。
不过，其重整之路并不顺利。
2021年5月12日，*ST众泰发布公告称，公司预重整管理人上海智阳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智阳”）决定暂缓推进对众泰汽车的投资事宜。6月25日，*ST众泰发布公告称，致博投资决定终止投资*ST众泰。
换言之，截至目前，众泰的重整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据*ST众泰披露2020年财报显示，报告期内实现营收13.38亿元，净亏损108.01亿元。2021年上半年实现营收3.84亿元，净亏损7.53亿元。截止上半年末，*ST众泰归属股东的净资产为-51.75亿元。
据前述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2020）裁定的浙07破申7号《民事裁定书》显示，*ST众泰2020年末净资产为负44.23亿元，被叠加实施退市风险警示特别处理。
屋漏偏逢连夜雨，*ST众泰母公司铁牛集团已于去年12月宣布破产清算。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末，铁牛集团总资产367.47亿元，负债322.78亿元，净资产只有44.69亿元，资产负债率高达88%。
业界认为，铁牛集团高负债率和溢价收购众泰有一定联系。2016年，铁牛集团借壳金马股份，以116亿元全资收购众泰，溢价率高达428.52%。当时，铁牛集团签署一份业绩对赌协议，众泰承诺2016-2019年经审计的扣非净利润分别不低于12.1亿元、14.1亿元、16.1亿元、16.1亿元，最后的结果是众泰对赌失败。
铁牛集团的高额负债和破产，不仅让*ST众泰重整之路变得异常艰难，也让追回违规占款可能性变得更小。据众泰方面表示，截止到目前公司尚未收到补偿方案，这也意味着，在众泰总部门口讨债的经销商们拿回欠款的可能性更加无法预计。
责任编辑：陈华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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