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丹痛吗？”
“自然是极痛的。”
“那戒鞭之刑呢？”
“应是更痛一些的。”
“为何？”
“因为……心也在痛啊。”
蓝忘机一身白衣已经被尽数染红，他原是用牙咬着自己的头发端正跪在雪地里，如今十一鞭过去，口中已经咬不住一根发丝，乌黑的头发垂落在胸前，发尾处一滴滴落下殷红的鲜血。
“十二……十三……十四……”
第十五鞭落在背上的时候，蓝忘机终是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却又隐忍的闷哼。他背上早就一片血肉模糊，每打一鞭溅起的鲜血将戒鞭从头至尾浸染上了暗红色。
原本负手而立的蓝曦臣实在是不忍心，转向身旁的蓝启仁，犹豫道：“叔父……这三十三鞭一次尽数罚完，忘机恐是会……”
蓝启仁闻言，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冬日雪落在他的眉毛和胡须上，开口时沙哑的嗓音仿佛一夕间苍老了许多：“忘机……你，可知错？”
第二十鞭打完，蓝忘机身体前倾了一瞬，立刻又倔强地挺直了腰背。
他一开口，嘴中原本含着的鲜血便倾泻而出，滴溅在雪地里如一朵朵绽放的赤红彼岸花：“忘机知错。”
四个字，声音带着颤抖。
蓝启仁又深深吸气半晌，他望向自己疼爱的得意门生，眸中有一层难以察觉的水雾：“那你，可悔过？”
“忘机不悔！”
四个字，声音无比坚定。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无论是手握戒鞭的家族长老，还是远处观刑的家族后辈们，亦或是宗主蓝曦臣……大家都没有想到，从小身为世家弟子楷模的含光君，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错但死不悔改。
原来这句话不是笑谈，说出来更是惹人心颤。
一时之间无人敢说话，飞雪静默，人群更静。
站在中庭处的蓝启仁肩膀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他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半晌，终是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眼神移开不再去看蓝忘机——还在滴血的戒鞭再次高高扬起。
那一日的姑苏，飞雪飘扬，寒冷刺骨。
后来再提起此事，蓝氏子弟皆是避而不谈，就算谈起也是遮遮掩掩不敢多言。
他们说那是自己第一次见识到戒鞭的可怕，并且没想到受罚者会是平日里最规矩雅正的含光君。三十三鞭，鞭鞭见血。打到最后，蓝忘机整个人都趴跪在了雪地里，口吐鲜血。意识模糊之际，蓝曦臣快步上前搀扶他。只见半张脸染血的蓝忘机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一片伤痕，乌青发紫的双唇动了一下，蓝曦臣急忙俯身凑上前去听。
他听到蓝忘机呢喃着——
“魏……婴……”
将蓝忘机扶回静室之后，蓝曦臣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料他的伤势。
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动不动趴在榻上，高烧不止，神识涣散，他心疼无比却也无可奈何。在蓝忘机昏迷的时间里，蓝启仁也是来过几次的，但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放下外敷灵药便离开了，他望着姑苏这场下个不停的雪，眉头是一日都没有舒展开来。
后来蓝忘机终于转醒了，整个人苍白消瘦得好似一张纸片，与雪白的床单被褥就要融为一体。蓝曦臣扶他坐起喝药，黑色苦涩的药汁湿润了干裂的唇，蓝忘机张了张嘴，异常勉强地拉扯着嘶哑充血的喉咙。
“忘机，你刚恢复，好好静养为重，不要多想其他的事了。”
蓝曦臣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碗小小的汤药硬是喂了许久才喝完。
“这伤呐……虽是难以去掉，但叔父为你寻了最好的灵药来，相信很快就会不再疼痛了。你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一些。哦对了，还有这每日的药剂……”
蓝忘机突然抬手覆在了蓝曦臣手背上，止住了他的话语。
“忘机？”
蓝忘机双眸无神，眼角还有泪水留下的痕迹，他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快要停止的飘雪，整个人仿佛一尊能够呼吸的雕塑，冻结在寒风里。
兴许是昏睡时梦里有过往愉快的回忆，兴许是有那个少年灿烂的笑容，兴许是……一切痛苦与无可挽回都还没有发生。
兴许梦里全是魏婴。
梦醒之后的蓝忘机平静得吓人。他淡然地移开了兄长手背上的手，眼底含着深深的追忆与爱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问：“兄长，他在哪里……”
窗外的雪停了。
蓝忘机心底却开始了万年冰封。
在不夜天那晚，蓝忘机带走失了心智的魏无羡，将其藏在洞中，然后被姑苏蓝氏找到。但为了保护魏无羡，蓝忘机不听叔父之言，打伤姑苏蓝氏三十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执意要将魏无羡安全送回乱葬岗，然后蓝忘机回云深不知处领罚，受三十三道戒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