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1:中庸的解释是我力所不逮的,但看到这个问题实在心痒难搔,我把自己现阶段所能想到的内容写下来,但只是借“中庸”一词谈自己的思考;至于深处,以俟君子。
注2:我的思考主要是受到北京大学杨立华老师的教导启发。虽然杨子不认识我,我却以杨子为先生,并以杨子其人为楷模,其说为依据,其道为目标,希望自己可以为此时代有所贡献,为人有所价值。
子程子曰,不偏之为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达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题主两个问题,我先回答。我认为一定要从朴素笃实的角度去思考和理解中庸,不要走到玄之又玄的牛角尖去。如果想得太玄了,恐怕就走岔了。
一,“中庸”究竟是道还是德?我的看法是,都是。这个问题不用纠结。韩愈《原道》开篇就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又说“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我认为这句说得很好,道和德是虚位,仁与义才是定名;定名不可更改,虚位随定名而变。
仁,有仁道,仁德,乃至仁术(孟子梁惠王上:“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中庸也是一样的。“足乎己不待乎外之谓德”,所以学者自己的修养,即是中庸之德;“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所以学者有了中庸之德以后,再以中庸之德为原则,来具体做事的方法和表现,即是中庸之道。
可以明白了吗?先有德,才有道;德为体,道为用。打个比方,外出徒步的人,他的大本营就是德,他要去的方向就是中庸,他走的路径就是道。德为原点,中庸确定方向,道就是发出去的延长线,如是而已。
第一个问题的逻辑如果看明白了,就可以看第二个问题了。
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我个人认为这一段不难理解,中和二字都是“中庸”之“中”,不过前一个是“大本”,即徒步人的大本营,后一个是达道,即徒步者的路径;前一个是体,后一个是用;前一个是德,后一个是道;前一个是原点,后一个是表现。
具体到孝,孝的本心只是对父母的爱,这个爱就是大本,就是“喜怒哀乐之未发”。注意,喜怒哀乐是情绪,爱是情感,人心不可以有情绪一直凝滞着,却不能没有情感滋润,否则,凝滞着情绪的是庸人,没有情感就不是人了。孝的具体表现,比如问候、关怀,只要表现得适当、合理,就是“发而皆中节”。如果父母冷了却不闻不问,是“不及”;如果父母无事,子女却非要做作地表现孝顺,或是成了一直没有人格独立、唯父母之命是从的愚孝或者妈宝,就是“过”。这都不是“中节”,都不是“和”。
不知这么说可否理解?这是我的理解,写完后对照了《四书章句集注》,朱子的解释也是这个意思。如果题主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难以理解,再回到《原道》中,再仔细品味一下道与德的解释,或许可以明白。
那么“中庸”到底在哪里?我们还是回到原文去找线索。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中庸之道,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所以中庸一定是极简易、极平凡的。简易平凡,所以无处不在,就是“不易之谓庸”。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因为中庸简易而无所不在,所以即便是最平庸愚钝的愚夫愚妇,他们的生活和思想中也有中庸,所以才能“不易”;又因为“不偏”代表着最完美的尺度和平衡,无过无不及,是可以无限接近却又无法穷尽的,所以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完全做到中庸。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中庸的道理,是圣人从百姓日用当中体味出来的,所以朴素而笃实,平易而近人。是为“不易之谓庸”。“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但百姓日用就好像矿山,中庸就好像黄金,矿山处处有黄金,但要提炼出百分百的纯度,却是不可能的。百分百的纯度,是为“不偏之为中”。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儒家的道理就是贴近日常生活的。中庸的道理就在举手投足、衣食住行、迎来送往、晨醒昏定当中。
我相信,中庸就是最朴实无华的道理,最容易明白的道理,最平易近人的道理,最通俗易懂的道理。儒家的道理,中庸的道理,就像矿山,我也在提炼,每个人都在提炼,只不过纯度不同罢了。但只要你愿意去下功夫,那么你用一点功夫,就可以多明白一点。
儒家的道理,一定是最平正阔达、笃实无虚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你理解的方向错了。
那么如何才能沿着中庸之道往前走呢?
还是要用心啊。这点用心,就是“诚”。为何要说诚?学者对“诚”字当不陌生,《中庸》中后部分,基本以一个“诚”字贯通。《中庸》二十章:“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不勉,就是自然,自然才能不离,也就是不易,也就是“庸”;反过来看,如果要勉强自己,那么一旦松懈,就会偏离了,又哪来“不易”,哪来“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呢?所以“不勉而中”已然含有“中庸”二字,而想做到“不勉而中”,则不可不诚。
何谓诚?以实之谓诚。用心去对待当下,对待自己,对待自己所担当之事,所面对之人,所应对之物。《大学》正心章:“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焉,就是不诚。所以说,“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所以,诚就是让自己保持明白清醒的状态,去如实地对待自己、对待别人、对待事情,并且做出恰当的反应。
我最近也常常在想“诚”和“自”两个字。“诚”已经解释过了,“自”是什么呢?自就是自己对自己负责,就是“吾日三省吾身”,就是“古之学者为己”,就是“仁以为己任”,就是“君子求诸己”。自己对自己负责,就是依靠自己,就是君子自强不息。所以,儒者才可以不依赖别人、不诿过于人、不迁怒于人;才可以做自己的主,才可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才可以真正的自由。所以儒者要做到“世治不轻,世乱不沮”;所以儒者要做到“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所以君子要做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就是诚和自的用处。不诚,则看不清楚是非善恶;不自,则难免随波逐流。在“诚”与“自”上下功夫,大概就可以慢慢找到中庸之道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