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榖,我独不卒。
注释:
蓼蓼:高大。
莪:莪蒿。
生:养育。
蔚:牡蒿。
罄:尽。
罍:盛水的器具,类后世水缸之用。
鲜民之生:鲜,斯,今。
怙:依靠。
衔恤:含忧。
靡至:不知所至。
鞠:养育。
拊:通抚。
畜:通慉。
顾:回头看。
复:返回来。
腹:抱。
罔极:不可测。
烈烈:山形如同火焰般起伏。
飘风:即飙风。
发发:如同箭矢一般迅疾。
榖:善。
律律:山高险峻。
弗弗:风吹声。
卒:终老。
打开APP查看高清大图
今译:
高大的莪草,看似是莪实则是蒿。哀叹我的父母,养育我十分辛劳。
高大的莪草,看似是莪实则是蔚。哀叹我的父母,养育我劳心劳力。
瓶中的酒用尽了,是罍的耻辱。一个人孤单地活着,还不如早就死去。
没有父亲依靠谁?没有父亲依仗谁?出门的时候心中含忧,回来后则不知道去了哪儿。
父亲养育我,母亲喂养我。拊我畜我,让我长大哺育我,做事常回头看我常回到我身边,出去回来拥抱我。我想回报这些恩情,老天却不可测!
终南山山形起伏,飙风如箭矢般迅疾。别人家一切皆好,我独自遭遇这个灾祸!终南山山高险峻,飙风风声弗弗。别人家一切皆好,我独自无法奉养父母终老。
赏析:
诗中“匪莪伊蒿”、“匪莪伊蔚”,通行解释匪为非,即非莪实蒿、非莪伊蔚。而此处释匪为彼亦通,即彼莪实蒿、彼莪伊蔚。首章二章用“蓼蓼者莪”起兴,用来比喻自己长成,而父母却离去了。而“匪莪伊蒿”、“匪莪伊蔚”,则是说那看似是“莪”的草,实际是“蒿”、“蔚”,来比喻自己尽管长大,却不能奉养父母,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诗中“瓶之罄矣,维罍之耻”,瓶小而罍大,以本句之意,瓶中之酒从罍中取来,罍长供瓶取酒。故瓶之罄,乃罍罄,或罍不再供瓶于瓶,故云耻。然于全诗而言,瓶罍之喻,谁为瓶,谁为罍?如诗人为瓶,则父母为罍,瓶中酒为父母之怙恃,以父母之亡喻诗人不可得怙恃于父母。如以父母为瓶,则诗人为瓶,瓶中酒为诗人之孝心,以父母之亡喻诗人不可得尽孝于父母。参照“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宜为前者。
然而,诗人为瓶,父母为罍,则“罍之耻”即父母之耻,则是诗人之怨父母。诗人先哀父母劬劳、劳瘁,而后怨父母之早亡而不得怙恃于己,使己为鲜民,乃至生不如死。参照《車舝》“鲜我觏尔,我心写兮”,鲜当释为今。
诗中“出则衔恤,入则靡至”,当与前句连读,即父母已亡,诗人出则心中怀忧,入则父母已不在眼前,故靡至当释为靡在,或靡视。
诗中“昊天罔极”,案诗经中罔极八见,为《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园有桃》“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何人斯》“有腼面目,视人罔极”、《蓼莪》“欲报之德,昊天罔极”、《青蝇》“谗人罔极,交乱四国”“谗人罔极,构我二人”、《民劳》“无纵诡随,以谨罔极”、《桑柔》“民之罔极,职凉善背”,比较可见,罔极不应释为无尽、暴虐,而应释为不可测。
诗中烈烈、发发、律律、弗弗,旧注中多有歧义。烈烈、发发,参照《四月》“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可见二者用法相同,因此烈烈不应当释为颲颲。“冬日烈烈”,烈当为太阳炎炽,而“南山烈烈”,则是终南山的山形起伏,如同火烈燃。而终南山又是秦岭第一高山,也可释为山形显著。律律在诗中用法与烈烈相同,都是形容终南山,在烈烈是形容终南山的形态的情况下,律律同样如此,当通嵂,即山高峻。而不应通慄慄,看到终南山之高使人心中懔慄。终南山虽然是秦岭最高峰,但还不是那种平地拔起的山,不会使人看到后心生懔慄。发发、弗弗,都用来形容飙风,《硕人》“施罛濊濊,鳣鲔发发”,发发是鱼在网中跳跃貌,然在本诗不通。而发又有射箭含义,即飙风凛冽,如同箭矢一般迅疾。弗的甲骨文字形,中间象两根不平直之物,上以绳索束缚之,使之平直,本义为矫枉。徐灏注说文“弗与弼音义同。凡弛弓,则以两弓相背而缚之,以正枉戾,所谓矫也。”在此不通,或释为同发发,可以通,但没有依据。而弗弗与下文的“不卒”叶韵,因而很难说是某字的通假,而应当用其本字,从其发音来看,可以释为风吹的声音。
诗中南山飘风之喻,是比诗人于父母去后,所遭遇之艰险。“民莫不榖,我独何害、不卒”,是人家皆好,我则遭遇此患,故不榖之榖,当释为好。可参见《小弁》“民莫不榖,我独于罹”。而“我独不卒”,由于作者此时必定还没有卒,因此这个卒,宜释为奉父母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