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河里也有鲛人，在满月的夜晚，他们会浮上水面唱歌，男性的鲛人脸上蒙着眼泪做成的晶莹的薄纱，女性的鲛人尤其美丽，她们的金发像一件光滑的袍子裹住近乎透明的精致身体，可是他们的生命有限，一但来到人类被汗水濡湿、被血浸过的泥土，他们就会长出脚，为了金钱负担沉重的劳作，一千年仙人的雪白生命缩短成几年。
有一年桃花开了，花瓣掉在河里，和一个女孩彩色的球一起漂着，女孩的哭声让一个男性的鲛人听到了，他拨开绿色的水草，捧着球给哭泣的女孩，但是女孩摔倒了，球又掉进了水里。温柔的鲛人走上岸，扶起她，他长长的手臂挂满的水珠一样的鳞片掉了下来，在地上碎了，他瓷青色的脚在黑色的桃树下留下了一对并列的清晰的印记，小女孩只记得他脸上的美丽笑容，他凉彻的肌肤快要在刺眼的太阳下像蜂蜡一样翻出金黄，他挥挥手，袖子掉出乌黑的小鱼，在地面上跳来跳去。
女孩央求雕塑家按照脚印用石膏做出一双男人的脚，她把这个模型放在桌上，和书籍、松果、摆满鲜花的瓶子一起，在一些夜里，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这双脚长出来，隔着白色蚊帐的细格，轻轻叫她的名字，她和他一起在春天绿色的草地上玩耍，他的动作很慢，他的手掌温暖但是长满了茧子，他的头发中间是银一样的白色，在世间的一天，等于在水中的一年。
一个满月的晚上，女孩睡不着，一个人来到了河边，她把脚放在月光下流动的水波中，然后唱着歌慢慢走进水里，她踩到水底的石头，滑倒在水里，过去的鲛人捉住她的手臂，抬起她走到岸上，月亮被云遮住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拉着自己的手走过了荒芜的原野，走过了重纱的麦田，走过缤纷活泼的野花，走过一座座轻盈的桥，他指着远处让她看，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很清晰：黑色的大地裂开，像玫瑰的花蕾，芬芳中露出一个个白色人影，他们都长着翅膀。
当他们回到桃树下，已经是清晨了，桃树的果实都掉在水面上，被晨光染成金色，它们在摇荡的水波上颠簸，孩子们跳进水里，黑发变成了金发，欢笑声打闹声一直不停歇，女孩和鲛人坐在树下，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虽然眼睛一离开就忘记了，但她又快乐又幸福，然后她睡着了。
人们在河边找到女孩的时候，发现她头上戴着白色的花冠，全身裹着矿石般闪亮的薄纱，好像一个可爱的新娘，她桌上的模型碎了，中间有一颗泪水形状的珍珠，人们把它和女孩埋在了一起，每逢满月之夜，就有人说，他们手牵着手，唱着动听的歌，在飞萤和露珠的草间漫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