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马丽,绝不止于喜剧。
演员,女演员,喜剧女演员。
定语增加一次,就要跨过一座山。成为演员十几年,马丽一直在攀爬。
在新片拍摄现场见到马丽时,她看起来有些严肃,每个镜头拍完,都会认真看一遍回放。刚才的表演状态对不对?人物的状态有没有变化?马丽在忙着考虑这些事。
拍摄间隙,要配合宣传录短视频,看到第一句台词是“悄悄告诉你”,马丽对着镜头小声说话,摄影小哥觉得声音有点小,要再来一条。
“大点声说?那怎么能是悄悄告诉你呢?”马丽的话音刚落,大家发出了笑声——她的认真劲儿被这句东北话产生的喜剧效果消解了。
马丽有太多喜剧作品了。给观众带来快乐的同时,她的一切也很容易被冠上“搞笑”的标签。角色是热闹的,但角色之外还有另一个马丽。
马丽不好笑“打败你不是天真,是无邪 。”2013年,沈腾马丽登上春晚。小品火了,“郝建”沈腾火了,但观众还不能叫出马丽的名字。
第二年,马丽又上了春晚,穿着红棉袄、戴着假发在小品《扶不扶》里演一个碰瓷的老太太。马丽依然藏在角色后面,甚至后来和别的演员拍戏,对方还诧异:那个老太太竟然是你!
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是2015年《夏洛特烦恼》上映后的事了。电影大卖,拿了14亿多的票房,“马什么梅?马冬梅!什么冬梅?”广为流传,马丽出门常常被人喊“马冬梅”。
“这个角色改变了我的一生。”马丽对毒眸(ID:DomoreDumou)说,马冬梅就是她自己。
和练体育的马冬梅一样,小时候的马丽体育特别好,打篮球、长跑短跑、标枪、铅球,“全都厉害”。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个朋友,问她要不要去学表演。
家在辽宁丹东宽甸满族自治县,县城里大多数人不知道什么是演戏,马丽的妈妈觉得她不行,爸爸觉得可以试试:“试试又不能掉块肉。”
第一次无实物表演时,练体育的马丽也不知道什么是演戏,但她演得很认真。“演员的信念感很重要,必须要相信老师口中发生的这一切,相信规定情境,还有明明手里没有东西,要相信我的表演全部都在。”
回想起那次尝试,马丽觉得当时的自己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演得非常好,也正是那次受到肯定的表演经历,让她踏上了演艺之路。
2001年,马丽进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安妮的日记》是她出演的第一部话剧,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但在那个时候,她更有了“爱上表演”的感觉。“话剧跟影视剧不一样,会和观众近距离接触,第一时间得到他们最直接的反馈。”马丽形容那时的自己是一个沉迷舞台的文艺女青年。
文艺青年马丽第一次进剧组拍戏,原本就怕生,还要接受那些从头到脚打量她的目光,那时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时常感到自卑。在那次拍戏初体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接拍影视剧,而是专注话剧表演。在话剧舞台上,她积累了丰富的表演经历,观众给予的直接肯定成为了她最大的底气,而后马丽才开始真正接拍影视剧。
上湖南卫视的晚会搭档何炅演小品,进入开心麻花,登上春晚舞台,马丽说自己的每一步都有贵人赏识她、帮助她,她充满感激地“被推着走”,但对于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员、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彼时的马丽并不清楚。
年轻时懵懂,别人说“你是喜剧女演员,以后的路就定型了,再也演不了正剧里的角色了”,她信以为真,并且为此感到焦虑。直到《夏洛特烦恼》红了后,在采访里的她仍然不觉得自己好笑,是喜剧选择了她。
那时还未获得职业认同感的马丽,又常常陷进容貌焦虑里,担心自己的皮肤、体重、发量。出席活动时,大品牌不肯借衣服给她,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土,对方嫌弃;明明发量少,但留着长发,她觉得头发都贴在头皮上,不自在,想剪短头发,又不被允许。
一边是被外界的声音左右,一边是自己的不够坚定,马丽进行了漫长的内在拉扯,才决定“做自己”。
她开始穿那些小众但自己认为好看的品牌,甚至为自己设计衣服;也不再用浓妆掩盖皮肤的瑕疵,发现镜子里的女孩其实很好看。马丽说,做自己以后真的很快乐,“不管事业上还是情感上,我都不需要心理上那么辛苦那么累了。”
2016年,她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愿,剪了短头发。
一个“普通女人”开始发光在那之后,曾经以为会限制自己发展的“喜剧”标签,也不再是马丽的困扰了。
“我反而发现,喜剧女演员是我最珍贵的身份,是别人没有的,那一刻我豁然开朗,活明白了。”马丽说。
挑选剧本的时候,她看重整个故事本身的魅力,她需要对角色有感触、爱上角色,才能塑造角色。但是偶尔有一些特殊情况,当过去帮助过她的朋友们需要她帮忙,她会痛快地答应出演。受过别人的恩情,她想还。
“不管我喜欢不喜欢,觉得这个本子是不是有问题,我都要第一时间选择接受。”马丽说,这种情况下,她尽可能在不伤害其他的故事线的基础上,把角色塑造地尽量立体、丰满,希望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
毕竟,演戏是她真的喜欢的事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很幸运了,她没想过做别的,现在也不想做别的。
此时的她,也有了喜剧之外的更多尝试。
今年年初,耿军执导的《东北虎》上映,马丽在电影里饰演了一个怀着孕发现丈夫出轨的女人。出演这部被认为是文艺片的电影,曾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大家跟我说这个片子不赚钱,我的戏份又不重,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马丽说是她自己坚持要演,因为欣赏耿军导演之前的电影,也被影片里的女性角色吸引、打动,演员马丽要“做自己”,也要尝试不同类型的作品。
同样是今年上映的电视剧《超越》,作为“励志体育竞技”题材,也是马丽的新尝试。她饰演的教练吴庆红戏份并不多,但马丽很满意,“是我这几年拍过最好的角色之一吧,导演很有经验、有想法,给了我很多启发,我是那种只要别人能明确告诉我他(导演或角色)要什么,我就一定能做到的演员。”
最重要的,她发现自己这几年开始真正理解了表演这回事。“以前小的时候,演戏可能有设计和经验在里面,但这几年不是只在表面下功夫了,我开始真正走进角色。”马丽说。
而这种变化,是她当了妈妈之后开始有的:“我会追求踏实,从心出发。”
2018年,马丽和丈夫许文赫结婚。在毒眸对话马丽的当天,偶然见到了来探班的许文赫,当时的马丽还戴戏里的假发,坐在沙发上兴高采烈地跟许文赫描述一些家庭琐事,许文赫听完却问了句:“这咋头发长了,坐姿也变了呢?”
“哎呀,我这是角色需要!我得进入角色!”已然做了母亲的马丽像个小女孩一样笑着回答。
结婚两年后,马丽生了小孩。为人妻为人母,让她对所有事情的理解都发生了变化。以前觉得妈妈很能唠叨,不喜欢和她讲很长的电话,现在理解了母亲对孩子的关切,更懂得应该如何爱自己的父母;原本是事业为大的她,开始学着面临“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这个难题。
“平衡不了,忙工作一个多月见不到儿子我就崩溃了,他是我的加油站。”成为母亲的马丽一边靠着家庭生活给她的能量和养分,一边继续拼着自己的演艺事业。怀孕七个月时还在工作,生完孩子三个月又开始工作。因为有项目特意为了等她改了时间,因为她对朋友和合作伙伴做出的承诺,她无法停下脚步。
有一次许文赫录了儿子的视频发给爸妈看,顺带录到了马丽,看到那个视频里邋遢的自己,马丽笑了出来:“视频里在家的我完全不修边幅,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但只要回到演员的身份,换上衣服,进入片场、开始工作,马丽就觉得自己是发光的:“事业仍然是我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这是她无法停下脚步的原因。
而在构成她事业的那些角色里,常常有一些受了窝囊气,被冷落或者欺骗,但仍然选择坚强和宽容的设定。《东北虎》里她饰演的美玲就是其中之一。在做演员的时候,马丽经历的嘲讽、内心的自卑和不安,让她就像角色一样弱势。
几年前有一位主持人不太友好地问她:“你以前都演过什么啊?我都没看过。”她觉得很尴尬。可是后来再面对媒体,她会忘了曾经的不愉快,尽可能地配合、分享很多,希望不给别人的工作带来麻烦——对于过去受过的其他伤害,马丽也选择了和自己和解。
《东北虎》的导演耿军曾对毒眸说,想通过这部电影来探讨“宽容还是愤怒的力量大”,而演员马丽,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超级马丽”,还没通关话剧、小品、电视剧、电影,马丽已经在不同类型的作品里走过了近20年的演员之路,她认为自己是一点点成为走向强大的。
但她并没有时刻展示自己的强大。在很多作品里,马丽虽然是女主角的,但戏份并不多。“别人可能觉得我有条件和资本把我的角色放大,但是我没有那么做。”马丽说,她希望站在一个宏观的视角,和大家一起做好一部作品。
“如果我要加戏相对可能别的角色的戏份会变少,或者会让整个团队焦头烂额地重新改剧本,我做不到,我就不希望打扰别人,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我变得忙碌或辛苦。”
在马丽的记忆里,在开心麻花多年,自己从来没有因为戏少和大家争论过,只会因为角色可不可爱、有没有打动到她而争论,“哪怕把我的戏删少了,但是人物是真实可爱的,那也足够。”
国内大银幕已经很少有大女主出现了,女演员的生存困境也存在已久,马丽总调侃自己是“绿叶”,但能在作品里做一个好的“绿叶”她也很开心。虽然这个“绿叶”已经在不久前成为第一个票房过百亿的中国女演员了,但她觉得自己只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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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多前辈、同行,大家都很努力地在做戏,只能说我可能比较幸运,赶上了喜剧市场比较好的年份,作品多一点,有了百亿的称号和机会。”消息刚出来的时候,马丽一直都跟团队强调她不需要这些宣传,更不需要热搜和炒作。“是一百亿还是一千亿都不重要,一个演员能做到作品被观众喜欢、认可,这个才有意义。”
“《这个杀手不太冷静》里,魏翔等到了一个机会。整部电影围绕着他展开,从表演的角度,演员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演技,我也很渴望这样一个机会。”马丽希望这个角色到来的时候,她能把对于表演的一切感知,都发挥出来。
几年前,马丽就在采访里表示,渴望有一个能让自己酣畅淋漓的角色出现。而这一天的到来,她更希望是顺其自然的。
她的粉丝群体叫“超级玛丽”,但对马丽来说,生活并不是或者比赛,“我不会让我的事业和家庭有任何‘赌’和‘赛’的心态,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她说,老天爷眷顾她,曾经许的愿望都实现了,现在她不再许愿了。
马丽继续着演员的事业,等待着属于她的机会。
文 | 张颖
编辑 | 赵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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