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峻艺
1942年冀中抗日斗争最艰苦的一年,特别是到了冬天,放倒了青纱帐,大平原一眼望老远,敌人又天天扫荡,我抗日军民几乎天天有伤亡。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骨头软了,当了叛徒,反过来又给我们的抗日斗争造成更大危害。正定县武工队原副队长王英就是这类叛徒。
这年12月,王英带一部分武工队员在戎家庄活动时被敌人察觉。敌人去搜捕前夕,我内线想方设法通知他转移,他贪图安逸,迟迟不动。敌人到达村子之后,我内线用砖头投王英的房子,暗示其赶快转移。但王英已经被敌人吓破了胆,躲在屋里不动,致使武工队驻的房子被敌包围。在王英的胁迫下,这个小队被缴了械,王英从此当了铁杆汉奸。
1943年春,嚣张的敌人沿平汉路大“扫荡”,王英带着敌人到处抓村干部和我军伤、病员。由于他熟悉情况,抗日队伍屡屡遭到破坏。日军中林大佐看中了他,委任他为日军情报室副主任,兼任特高班的“骨干”,同时还给他找了个女特务马鲜花做老婆。这家伙感激涕零,更加猖狂起来。
为此,正定县抗日组织决定,指派得力人员,务必进城除掉这个叛徒。这个任务最终交给了县委社会部的田四元和邢家庄抗日自卫队长邢记柱执行。
田四元是有名的“飞毛腿”“单打一”(这两种都是指在敌占区执行特殊任务、惩办穷凶极恶汉奸叛徒的人),经常出入正定县城,经他手杀掉的日军、汉奸也有十几个了。而邢记柱名义上是伪“自卫团长”,与城里伪军、名头目较熟,便于开展工作。二人接受任务后,掖上枪,穿上绸褂、戴上礼帽,打扮成特务模样便向城里骑车而去。快到西城门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二人一边骑一边骂骂咧咧。
到了城门下,戒备森严的伪军刚要上来盘问,田四元已经一脚踏地支住了车子,大声问:“我们队长过去了吗?”
伪军愣了一下,小声问:“你,你是哪部分?”
田四元说:“我是宪兵队的。”
伪军一听是宪兵队的,赶紧点头哈腰:“刚才是过去一位。”
邢记柱上前说:“班长,咱们走吧”。说完,二人丢下发傻的伪军,骑上自行车直奔城里。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内线范克春家,范克春表面是布店掌柜的,实际上是我们的秘密联络站。进了店门,田四元笑笑:“有黑色小粗布吗?”范克春抬头一看是他们,马上笑逐颜开:“有、有,到后面商量。”
3人从后门穿过,进了后院西厢房,落座之后,田四元三言两语讲明了这次进城的任务。范克春听罢,用劲挥了下拳头:“早该把王英这个疯狗干掉了。这几天他不知嗅出了什么味道,开始注意上了我……”
田四元说:“这么着,我们就藏在你这儿,这儿离王英的住宅近。你把宪兵队的谍报班长刘志成找来,上级让他也参加这次行动,咱们快刀斩乱麻,快杀快走,别在县城里耽误时间。”
范克春笑了:“有刘志成参加就更好办了,这家伙是有名的‘刘大胆’,另外,他对地形、敌情也熟悉”。
下午四、五点钟,刘志成来了,一见面就和田四元握手,并问:“该让我回部队去了吧,这个地方憋死人……”
田四元说:黄局长让你再坚持一段时间……”
刘志成一下泄了气:“哼……”
田四元接着说:“上次火车站炸军火,干得不错,县长、书记都表扬咱们了。这次又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刘志成瞪圆了眼睛。
“杀王英这个叛徒!”
刘志成点点头:“好,宰这个叛徒……不过,他的住宅挺严密,前门通胡同,后门通园子。院里三面是房,王英住东房,北房住着治安军,西房住的是伪政府人员……这么着吧,我再侦察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出来,咱瞅个空子把他干掉。”
饭后,刘志成就回去了,田四元和邢记柱又商量了半宿。第二天让范克春买了一把飞快的杀猪刀和一条长绳,准备夜里杀完王英后及时从城墙上下去出城。
第二天、第三天,连等了两天还是没消息。两人急的嘴唇上起了泡。第四天一早,刘志成来了,他有些气馁地说:“王英这小子一天到晚不出院,看着他老婆马鲜花。因为马鲜花过去和情报室的那些人都有染,现在虽然嫁给了王英,可情报室的那些人还常去挤眉弄眼。所以,王英醋意大发,天天盯着老婆,片刻不离。”
邢记柱有些急:“那也得想个办法呀,不能老这么等着!”
刘志成说:“我比你还急,明、后天我要跟宪兵队去‘扫荡’,不知一去几天。我不在,你们更不好办。”
田四元想,如果刘志成走了,就少了一个重要帮手,任务可能就完不成了。他咬咬牙:“今天晚上去他家,把他带到苇坑(长有芦苇的池塘)去杀。在他院里既不能开枪,也不能弄出响声。如果惊动了北房、西房的敌人,咱们可就出不来了。”
刘志成说:“对,到他家里闯一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接着,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由刘志成和范克春分头去通知各个内线关系,今晚都找个事儿干,找个有证人的地方呆着。以对付事后的搜捕、审查。
下午,日、伪军们都跑到街上大、小饭馆猛吃猛喝,准备第二天去“扫荡”,万一死在外面也落个“撑死鬼。”刘志成也跑到“南楼饭庄”和日本人、汉奸们一起吃吃喝喝。喝了一会儿他开始装醉,先从桌上摔下去,然后又骂、又叫、又吐。日本人、汉奸都说他醉了,只好叫来三轮人力车,派两人把他送回去。回到宿舍,他继续装醉。晚上九点多,同院住的宪兵队情报员夏狗旦、吴法荣来看刘志成。这两个人双手沾满了抗日军民的鲜血,是铁杆汉奸。刘志成见他们来了,装作醉得厉害,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呕吐。两个家伙假惺惺的看了看,见无趣,乖乖的走了。到了夜里十一点,刘志成拉灭灯悄悄爬起来,从窗帘缝里窥视好久,见同院的坏蛋们都睡了觉,轻轻插上门,从窗户跳出,翻过后墙,直奔集合地点。
范克春家,田四元、邢记柱正等的心急,商量着如果刘志成再不来就不等他了,两个人去除王英。正在这时,刘志成来了,两人喜出望外,说了几句话,一齐出门,直奔王英住宅。
到了王英住的大院,一推大门已拴紧。三人挪到北部一个较矮的房下。田四元让刘志成踩着肩膀上了房,自己又踩着邢记柱的肩膀上了房。按计划,邢记柱在外面警戒、接应。二人上了房,邢记柱就找了一个黑暗的地方猫起来了。
田四元和刘志成上了房,伏在房顶观察片刻,见北屋和东屋的灯火已熄,只有西屋的人还在打麻将。二人呆了一会儿,看西屋敌人打麻将正欢,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便悄声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等下去,干脆就这么干了。
刘志成挥了一下手,先顺院子西南角的一棵槐树下了院,田四元也跟着下了院,二人到王英窗户下一听,王英还没睡觉,正和他老婆马鲜花赌气说什么。刘志成轻轻拍了拍窗户:“老王、还没睡呢?”
王英在屋里听出了是刘志成的声音,以为宪兵队有什么事儿,
忙答应:“是老刘呵,快进来。”说着“吱—”的一声打开了门。
刘志成在前,田四元在后,两人一闪身进了门。借着灯光,王英看清了刘志成,刚要说话,一眼又看见了后面的田四元,心里一下明白了大半,身上不禁一阵哆嗦。这时两人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将王英给夹在中间。
田四元前去握手,王英只得伸出哆嗦的手去握,他想喊,又不敢喊,在两条大汉面前,他弱小的像只鸡,只要一动,立刻会被掐死。
刘志成很机智,他知道在这里不好下手,只有弄出去才保险,于是,他故意缓和气氛,便和马鲜花嘻嘻哈哈开了几句玩笑。田四元也很放松地说:“时间长了,上级让我来看看城里的几个同志,我刚看过了老刘,现在来看看你。”
王英也稍稍放松了点,假做热情地说:“是呵,在城里日子不好混,我也很想念老家的人。”几个人各怀心事的客气了几句,王又故作亲热地说:“老田,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今天就住在这儿,我给你保险,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拿点东西吃”说着,就往里屋走。
刘志成防止这家伙耍什么花招,紧跟其后。刚进里屋,院里北屋的门轴“吱——”的一响,有人问:“老王,还没睡觉呢?”刘志成一愣,“刷”地拔出手枪。王英也吓了一跳,赶紧看着刘志成,
刘志成用手枪挥了一下,示意他讲话。
王英用颤抖的声音说:“没睡呢!”
对方又问:“不过来摸两把了?”
“不、不,我这里有客人。”
说话的人没有听出破绽,又回去了,不一会儿屋里又传出“哗啦、哗啦的摸牌声。
刘志成收起枪,王英把点心端过来,大家一边喝水一边吃。王英坦然一些了,以为缓兵之计已起作用,开始琢磨如何脱身;刘志成、田四元都在想;如何把王英弄出去除掉,在这里下手不太方便;马鲜花刚才在和王英赌气,现在还在别扭,全然没有看出其中的奥秘。
田四元一边吃,一边给他谈了上级的“要求”希望他在敌人内部继续做些抗日工作,并说了今后的联系方法。
王英一看有点活路,连连点头称是。
谈完话,田四元说:“我走了……”
“好、好……”王英站起来。
“不过,我们还要去看看赵金廉(日本情报室主任),他那里门子不好进,你是不是给叫一叫门?”田四元站起来说。
王英听了一阵惊慌“这……”他知道一离开了这个地方,生命就没了保证。可是,他又不敢说不去,如果说不去,就是说明他不肯回头,二人也可能马上把他除掉。正在这时,刘志成在后面催促:“快走吧,天不早了。”王英在拥簇簇下被迫出了门。
外面一片黝黑,出了大门,一阵凉风吹来,王英不禁缩了脖子,心中察觉事情不妙。开始东张西望想跑。刚一下台阶,田四元就牢牢地抓住了他右手,这时邢记柱也从黑暗中跟上来。王英一边被抓着往前走,一边哆嗦着四处张望。从田四元的握力上,他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禁不住想狗急跳墙。
渐渐的走到苇坑边,这是田四元、刘志成、邢记柱三人商定的刑场。王英此时急了,猛一甩手,扭头就跑。还没等他跑出几步,邢记柱一个扫裆腿就把他绊了个大筋斗。刘志成手疾眼快,挥动锋利的杀猪刀上去就是一刀,捅进王英的脖子,使他丧失了喊叫的能力,接着,上去又是几刀,结束了他的性命。而后,三人把他抬起束扔进了苇坑里。
杀了叛徒王英,大家松了一口气。田四元一边往树上抹手上的血,一边说:“这个事还没完。马鲜花这个女特务看到了老刘,也看到了我,明天他向日军一报告就麻烦了,城里咱们的情报网都会受危害,干脆,把她也除掉算了。”
刘志成说:“对,把她杀掉,这家伙干了不少坏事,残害过我们好几个妇女干部。”说着,三人返身往回走。再走回大院时,门还没关,依然是田四元、刘志成进屋对马鲜花说,王英在路上摔了一下,让他赶紧去看看。马鲜花嘟嘟嚷嚷跟着出了门。到了苇坊边上,三人将她扭住,历数了她的罪状,让她死个明白。然后用刀杀掉,也扔进了苇坑里去。
此时已到后半夜。三人匆匆分手。田四元、邢记柱按预定方案到了城墙一个较低的部位,找着绳子下了城墙,直奔城外远方。刘志成回到自己住处,攀墙翻窗户回到自己屋中,简单收拾了一下,蒙上被子睡开了大觉。
王英一死,汉奸、特务十分震惊,气焰骤减,中林大佐急得红了眼,他认为王英肯定是被内部潜伏者杀的。于是,“扫荡”也不扫了,先全城戒严,挨门挨户搜查,逐人逐个审问。情报室是他的审查重点,他命令把情报室的人都抓来亲自审问,问不出来就严刑拷打,结果有的特务当场就被打死。就连他的亲信,情报室主任赵金廉这个汉奸也被怀疑,受到拷打。最后这家伙受不了了,连夜逃走,不知去向何方。情报室至此就全部垮掉了。
特务队我们的两个内线,由于杀王英那天都有安排,有证人。所以都在审查时被排除。而那些没事干,没证人的特务们却被抓、被关了不少。
宪兵队人员的审查,由中林大佐的张翻译官负责。这家伙心狠手毒、狡猾、奸诈。对刘志成早有怀疑。这次审查时,他把全体人员集合齐,在队伍前走来走去,察言观色。突然,他走到刘志成面前,抓住他的脖领,厉声叫道:“杀死王英的就是你!”
刘志成听罢,笑笑:“你说王英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你说怎么办吧?”
在一边站着的夏狗旦、吴法荣赶紧做证:“那天晚上老刘醉的烂泥似的,我们夜里还去看过他,不是他杀的。”
刘志成又笑着说:“那天张翻译官带头灌我酒,灌得我死去活来。如果我喝醉了酒杀了王英,张翻译官也有责任哟!”
张翻译一听笑了:“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然后就放过了他。
杀死叛徒王英,不仅搞垮了中林大佐的情报室,还“株连”了很多特务,使汉奸、叛徒人人自危,不少人以后开了小差。而我们的内线关系反而得到了信任。从此,一个个准确的情报不断送出,我游击队不断的打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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